宝山出了院子后并没有上了马车走,而是直接往最尽头的院子里走去。
院门开着,一个清贵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院子里,脊梁挺得直直的,巨大的苦难并没有击垮他。宝山心中有点酸涩,明明是天潢贵胄,却不得不隅安在这个小屋子里,多年没有出去过。
但凤湛公子毕竟是凤湛公子,是皇子凤孙。他犹记得跟公子苦寻多年,找到他时,他正被一群老乞丐欺负,拳头像雨点狠狠地向他砸来,他遍体鳞伤,满脸是泥污与血,但那直直挺着的脊背却不曾弯一弯。
但宝山知道,他的脊梁虽然没有弯,但他心中的天地早就坍塌了。
凤湛公子,可惜了。
正想得出神,提着水的小厮快步走了过来,见是他,顿时一喜,“宝山哥。”
叫声拉回了凤湛的注意力,他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宝山。
“凤湛公子。”宝山连忙定神叫道。
凤湛的清冷的眉眼缓了些,“你家公子呢?”
“公子有要事没能来。”
“哦。”
他哦了一声,并没有追问,仿佛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似的。
宝山对他这种态度已经见怪不怪的,除了自家公子,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至友能引起了他一丝关怀,其他人他都是一副漠然的态度。
他甚至怀疑哪怕无忧姑娘死在凤湛公子的面前,他也不会眨一眨眼睛,这样的凤湛公子,公子他打算把无忧姑娘托付给了凤湛公子,真的靠谱吗?
心里嘀咕着,宝山犹豫地开口了:“方才凤湛公子有没有看到,梧桐院里住进了一个姑娘。”
凤湛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他不欲理会,宝山却不能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那姑娘是京中尚书郞中范录范大人的继女,范无忧范姑娘,因出了事无处可去,便就到此暂住一段时间。”
凤湛没有说话,眼睛无情无绪地盯着他看,但又好像没在看他。
宝山心发怵,“公子的意思是,让您帮着照料一二。。”
院子里陷入了一阵死寂,没人说话,宝山头皮发麻,也不敢抬头看他。
好半晌,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得快要听不到的声音。
“好。”
他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冷汗。
总算是没负公子所托,公子猜得没错,只要他不来,凤湛公子是不会拒绝的。
看了眼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继续看书的凤湛,宝山心中仍是忐忑。
希望真的如公子所说的那样,无忧姑娘的到来能把凤湛公子从那个自我禁锢的困境中走出来吧。
宝山走了以后,范无忧并没有依言去找那个季二的至友,都是不认识的人,没的去打扰了人家。当然,她也不希望人家来打扰她,不过幸好,一连十几天,也没见有什么人上门。
虽然只相隔了不过两户人家,但好像隔了山海般。
至今,她也不知道季二那至友是男是女,是圆是扁。不过她倒是跟她的邻居,一个叫红桃的小姑娘熟络了起来。
那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比范梨离大不了多少,但却神情畏缩,含胸驼背,眼神闪躲,不敢抬头看人。
她跟范无忧一样,脸上都有一个印记,不同的是,范无忧的印记是在眼角,指甲般大。而她的却在脸的左侧,占据了她小半边的侧面,不过幸好颜色并不算太重。
在范无忧看来,那印记虽然不小,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只是她才刚刚跟她熟些,不太好说这些事。
也可能是这样她才如此的自卑不敢见人,范无忧曾听到有好事的小儿跟在她的背后叫她丑八怪,怪物等让人不爽的外号。
也曾看到她在她们的门外翻着准备拿去丢的东西,企图从里面找出能果腹的东西。小圆看了于心不忍,便经常送她东西吃,一来二往便就熟了。
原来她已经快十八岁了,在大裕,可以说是老姑娘了。她先前也定过神,但都因脸上的印记被退了,还被冠上了丑女,怪物的称号,之后再也没定过亲。
家里人嫌弃她,一直都对她不好,简直可以用虐待来形容。大约是见范无忧的眼角也有这么一个印记,红桃把她归类为同病相怜的人,才对她放下了心防。
熟悉了以后她便经常往她们这边跑,今天也不例外,今天她们打算要到街上去置办一些物品,宝山临走前留下的食物不多了。
红桃是本地人,她知道路,跟着她不至于迷路了。
范无忧与小圆才刚刚收拾完毕,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怯弱的敲门声,“妹妹,你们准备好了吗?”
小圆应声去开门,门打开,却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个子矮小的姑娘,正是红桃,她今天穿得比往日都要好,应该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了。
范无忧不由得惊讶,她没想到红桃居然如此的郑重其事,其实她也不过是请她帮助带带路而已。
红桃困窘,不安地拉了拉身上半旧不新的裙子,“怎么了?很难看吗?”
“很好看。”范无忧微笑,扯着她的手就往外走,“走吧。”
“等等。”红桃却突然出声道。
“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了吗?”
“不是。。”红桃吞吞吐吐,眼睛在她的脸上快速扫过,“你,你不戴面纱吗?”
范无忧皱眉,“戴面纱做什么?”
红桃小心翼翼地指了一下她眼角的蝴蝶印记,“那个。。你不怕别人笑你?”
“哦,你说这个。”范无忧摸了一下眼角,面露不解,“我为何怕别人笑话?我这个印记这么漂亮,别人就是想要也没有呢,这是我的独特之处,我为何要遮住?”
红桃像是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的言论,不由瞪大了眼睛。
“走吧。”范无忧不以为然地一笑,引身往外走去。
红桃愣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
三人出了门,红桃不断地拿眼睛瞄她,仿佛想劝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范无忧只作不知道,她很清楚,与其说一些大道理,不如慢慢的让她接受自己。
一抬头,却看到了巷子尽头那紧闭着的门,那是宝山说的季二的至友住的地方。说来也奇怪,她好像没见过里面有动静,更莫说见到有人出入了。
“那院子里住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