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暮。”
沈秋白喊出他名字的那一瞬,柳云暮就知道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于是扭头看向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有分寸。”
“嗯,我一直都在。”
大牢里昏暗阴冷不堪,牢房里偶有一两个犯人扒在门栏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走在过道里都能闻见一股骚臭味,且这臭味经年挥之不散,覆盖监牢里每个角落,好像这里的门槛都是臭的,而且越往里面走味道越重。
沈秋白握紧柳云暮的手,一步步朝最里面走去,他们是来见赵稷之的,在他死之前,有些话必须要问清楚。
可当他们走到赵稷之牢房门前的时候,两人彻底愣住了,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外面有重兵把守,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逃走!但人哪去了?
柳云暮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眸色暗了暗。
沈秋白则大吼一声:“来人!”
外面的官兵听到声响,还以为里面出了事,连忙跑进来十几个小兵。
秦景和孔青鸿率先跑了进来,见两人无碍,便问:“小侯爷,出什么事了?”
“他娘的!人呢?你们把人看哪去了?”沈秋白大吼着指向面前的牢房,厉声质问后面的一众官兵,“活生生的人在眼皮底下就这么不见了?!”
秦景和孔青鸿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面露沉重。
一个官兵迟疑着开口解释道:“这,小侯爷有所不知,陛下前几日让李公公带来一道密旨,岭南王赵稷之已,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在沈秋白的怒视下,他说话声越来越小。
沈秋白大步走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小的不敢欺瞒小侯爷,赵稷之确实已经被处决了,陛下的密旨里清楚地说道,念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赐鸩酒,留他一个全尸,等来年春天再对外宣布他的死讯。”
“尸体呢?”沈秋白咬牙切齿道:“他的尸体你们弄哪去了?”
“被,被李公公带走了。”
沈秋白狠狠松开了他,那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现在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疏通,陛下居然这么突然就把他给赐死了!
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一般来说,朝廷重要的钦犯是要经由刑部三审,更何况他是先帝亲封的异姓王,还是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
不行,他要去找陛下问清楚!
沈秋白用力抹了把脸,转身对秦景和孔青鸿说:“你们两个把他送回去。”
两人都很清楚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应道:“是。”
而一直沉默的柳云暮却皱眉问道:“你要去哪?”
“我出去一会儿,你先回家等我。”
“沈秋白!你要去宫里是吗?”柳云暮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沈秋白没说话。
柳云暮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复杂,随后直接绕过他径直走了出去。
“呼呼~”外面的风怒吼着,刮在脸上生疼。
“柳云暮!你等等!”沈秋白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无奈叹了口气,“对不起。”
柳云暮也叹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不知道陛下会这么快处决他,我该早些带你过来的。”
“事发突然,又是陛下密旨,没人会料到这一点。”柳云暮被冷风吹得眯起眼睛,看向沈秋白,“我只是不希望你去做傻事。”
“之前在蓟州的时候,暗卫为了保护我和苏叶曾在赵稷之面前露过面,陛下肯定有所察觉,你这个时候去宫里问陛下关于他的事情,你让陛下怎么想你?”
说罢,柳云暮咳嗽了几声,沈秋白替他拢了拢大氅,牵着他的手朝马车走去。
“但是赵稷之突然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奇怪,不过你就算去找陛下,也是问不出什么的,反而会惹得陛下不快。”柳云暮摇摇头,“你这个脾气,太急了,先回家吧。”
“好。”
等到柳云暮进马车里后,沈秋白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刑部大牢,对秦景和孔青鸿吩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查清楚。”
“是!”
……
侯府。
就在沈秋白往柳云暮碗里夹第二块肉的时候,“啪”一声,陈正嵘忽然将筷子重重的放在碗上,怒瞪着沈秋白。
昨天何雅娴的婢女跟他说,他本来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倒是假不了!
其实他该早发现的,明明一切都有迹可循,但他就是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所以才酿成今日的这个局面,不然他高低非把人给扳正回来不可!
正在吃饭的一众人不明所以,齐刷刷地看向陈正嵘,只有阿莹和江夜阑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认真地啃红烧排骨。
“陈伯你干什么?卡着喉咙了?”
陈正嵘哼了一声,站起身黑着一张脸说道:“你跟我过来!”
“哎呦,上哪去啊?这正吃饭呐!吃完饭再去行不行啊?”
陈正嵘没答话,已经走出了膳厅。
沈秋白见状连忙呼噜呼噜喝了几大口汤,一抹嘴,快速说道:“欸,这个鱼汤给我留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叮嘱完之后,他急忙跑出去跟上陈正嵘的步伐。
身后传来孔青鸿的小声嘀咕:“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
柳云暮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秋白走远的背影,而后缓慢垂下眼睫,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陈伯,前面就是祠堂了,你带我去那干什么?”
“你少废话!”
“嘿,你这老头!”
天色渐暗,在此处甚至都能看清不远处祠堂里燃烧着的烛火。
等到了祠堂后,只见陈正嵘先虔诚的在沈凌云的牌位前上了炷香,而沈秋白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始终闻不惯这种味道,用手扇了扇。
“跪下!”
“啊?”
“我让你跪下!”
沈秋白边跪在蒲团上边不解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这么严肃?”
“跪地上!”
“嘶,陈伯,这大冬天的,你让我跪地上?”沈秋白指向冰凉的地面,仰起头问。
陈正嵘最看不得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甩袖袍,直接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戒尺。
“欸欸欸,我跪!我跪还不行吗?”
陈正嵘走到沈秋白身边,深深地叹息一口,抬头看向上面一众牌位,“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沈家的祠堂啊!”
陈正嵘哼笑一声:“你还记得这是你们家的祠堂!”
话音刚落,他便拿起戒尺在沈秋白后背重重地打了三下,疼得他直龇牙咧嘴。
“你沈家的列祖列宗都在上面看着你,你怎么能做出那种混账事来?!我让你不学好!”
“啪啪啪!”又是重重的三下。
沈秋白一骨碌的站起身倒抽几口凉气,抗议道:“我做什么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正嵘气得直哼哧,拿着戒尺指向地面,加重语气说:“你给我跪那!”
“我不跪!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跪那?”沈秋白本想上前跟陈正嵘理论一番,但碍于他戒尺在手,便往旁边一跳,躲在了柱子后面,嘴上还不停地嘟囔着:“老头你又不讲理了,哪有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好好好,你要跟我讲理是吗?你出来,今天我就跟你讲讲理!”
陈正嵘一手拿戒尺,一手掐腰,呼吸了几口试图平复下来,但结果没用,他简直越想越生气,一连哼哼了好几下也没说出口。
“你说!你是不是……”
沈秋白探出头看着他铁青的脸,问:“是不是什么?”
陈正嵘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强迫云暮,逼他和你在一块了?”
沈秋白:“……”
另一边。
“柳公子!不好了!”
一个小厮突然大喊着跑进了膳厅。
柳云暮站起身,“怎么了?”
“小侯爷和陈管家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惊得孔青鸿筷子都掉了,秦景猛地站了起来,柳苏叶也愣了愣。
“这小侯爷怎么能跟陈伯动手呢?陈伯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再有个好歹……”
“不是,是陈管家拿戒尺在打小侯爷。”
孔青鸿:“……”
柳云暮抿紧了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果然是因为那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