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尚未露出鱼肚白,屋内依旧还很昏暗,两道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归于平静。
沈秋白一把将软得一塌糊涂的柳云暮捞起来搂在怀里,亲了亲他被汗浸湿的额发。
“柳云暮,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他将头埋在沈秋白的胸膛前,有气无力小幅度的摇了下头。
紧接着沈秋白低声笑了两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心疼道:“累坏了吧,待会我让人烧点水放浴桶里抬进来,你泡个热水澡。”
柳云暮“嗯”了一声。
“天亮之后我就要进宫,你自己别忘了吃饭。”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沈秋白又忍不住问了一声:“你听见没有?”
怀里的人似乎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了。我这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能忘记吃饭吗?”
沈秋白哼哼两声,道:“你最好记得,不然……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说着又将人搂紧了一些,仿佛怀里抱着什么宝贝似的,满足的喟叹一口,“柳云暮,你就承认吧,你分明就是很想我。”
随后他在枕头底下摸索了几下,竟摸出一封信纸出来,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柳云暮不觉抿紧了嘴。
沈秋白用一只手甩开了那张纸,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拉长语调念道:“咳~‘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哎呀,这句诗是什么意思来着?嗯?讲的是相思吗?”
柳云暮伸手就要去抢那张纸,却被沈秋白往后一缩给躲过去了。
“明明知道相思无用,却还是忍不住想你。怎么了?觉得我看过的诗书没你多是吗?”沈秋白闷声笑了几下,“这张纸就是证据,你可别想耍赖!”
“我在边关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就把它放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它会带给我力量,每当我困了,累了,伤了的时候,看到这封信便会想到你,我会想,你还在家里等着我回来,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倒下,柳云暮,你知道你给了我多少勇气和力量吗?”
柳云暮听到他说他伤了的时候,心里蓦地一颤,刚才自己果然没看错吗?
“你转过身去。”
“干什么呢?”
“你转过去!”
沈秋白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乖乖转过了身。
此时两人皆是赤裸上身,因此沈秋白身上的疤痕简直是一览无余,即使光线不是很清晰,但柳云暮还是能看到那一条条的伤疤横七竖八地挂在他身上。
他抬起手,慢慢地用手指一一拂过那可怖的疤痕。
后背被他摸得发痒,沈秋白忍不住笑道:“你干嘛呢?给我挠痒呢?”
“沈秋白,你身上又多了好多伤疤,很疼吧?”
“疼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几条疤算什么?再说了,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
柳云暮竟撑起半边身子,俯下身在他后背其中的一条疤痕上印下轻轻一吻。
沈秋白转过身,笑意盈盈地望进他的双眸中,眼底满是温柔。
“柳云暮,你发现了吗?”
“什么?”
沈秋白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自从我回来后,你一直在跟我撒娇。”
撒娇?谁跟他撒娇了?
柳云暮一听这话立刻不愿意了,冷冷地说:“没有。”
“我喜欢你对我这样,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沈秋白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然后又给他盖好了被子,一只手搂在他的腰侧,柳云暮就这样半趴在他胸膛前,静静地听他唠叨着。
“之前青鸿说,你看到我身上有那么多条伤疤后,一定会嫌弃我,把我赶出来。现在你都看到了,会嫌弃我满身伤疤丑陋不堪吗?”
柳云暮蹙眉道:“你胡说什么呢?”
“哈哈哈哈……”沈秋白闷声笑了几下,“不愧是我的柳云暮,咱俩真是心有灵犀,我就说你喜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嫌弃我呢?”
“我猜你当时受伤之后肯定没有让军医给你好好医治吧?不然青鸿不会那样说。”柳云暮叹了口气。
沈秋白“嘿嘿”了两声,试图糊弄过去,嘟哝道:“哪有那么严重啊!要真严重的话,我能不去医治吗?”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话题一转:“对了,这次我去突厥王庭,你猜怎么着?”
“嗯?”
“阿莫罗和乌苏娜成亲了,两个人还有了孩子!”
“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要恭喜他们了。”
沈秋白点点头,“他们还向我问起你了,问你现在怎么样,我说你挺好的,走之前还对我说,让我有空带你去大漠玩玩。”
“你不生阿莫罗的气了?还有,静和公主现在怎么样了?你见到她了吗?”
沈秋白之前因为梁静和去突厥和亲的事和阿莫罗闹了个不欢而散,如今看来两人之间的隔阂应是解除了。
“静和她如今已经不在突厥了,这也是我向突厥小王子提出的条件,放她离开。”沈秋白顿了一会儿说道。
柳云暮惊讶地看向沈秋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叹息一下,随意撩起柳云暮散落下来的长发,用手指卷了卷发尾,解释道:“静和去突厥和亲前,皇后将我召进宫的那次你还记得吗?皇后跟我说静和喜欢她宫里的一个侍卫,而令陛下震怒的悬梁自尽,就是静和与那个侍卫一起想出来的,本来是想让陛下心软回心转意的,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了……”
“如此下去,还不知道两人以后又会做出什么来,皇后知道陛下圣心不可违,于是让我将那个侍卫偷偷安排进和亲的队伍中,而突厥老可汗命不久矣,便想着等静和到了那里后,他们两人届时再借老可汗之死趁乱逃走。”
“这也是皇后的意思吗?”
“嗯,皇后也不想让静和一辈子困在那个她不喜欢的地方,所以宁愿让她的女儿用命来搏一搏这未知且渺茫的出路,万一成功了呢?是吧?”
沈秋白笑了笑:“所以做人还是要大胆点比较好,你看,静和这小丫头不就成功了吗?”
柳云暮还是有些担忧,问:“公主现在不在突厥,是回到大启了吗?”
“没有,谁知道呢?静和那丫头古灵精怪的,走之前也不肯告诉我她准备和她那个心上人去哪,说不定一起去浪迹天涯了。”
最后他又叹道:“浪迹天涯也总比让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强,挺好的。”
“你们也真是太大胆了,万一公主和那个人在突厥被抓住了怎么办?”
“所以我一早就和阿莫罗打好招呼了,保证他们在那里的安全,决不能出任何闪失。”沈秋白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他的脸颊,说:“别担心,静和现在的生活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在荣华富贵和柴米油盐之间选择了后者,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因,那必然是要承担相应的果。”
“与其做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倒不如经历风吹雨打,自己飞出去看看彩虹的缤纷与四方天地的广阔,你说是吧?”
“你说的没错,但是——”
“好啦!别但是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过不过得惯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沈秋白轻笑了下,“我的柳云暮怎么这么爱操心呐!你有这个空不如多给我点关心,嗯?”
“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吗?还想让我怎么做?”
“当然不够了,你心里苏叶排第一,还有江夜阑那小子,阿莹,陈伯……”
柳云暮就静静地看他掰着手指头在这跟他数,在听到沈秋白数落他有一次在医馆帮一个年轻的姑娘付钱时,他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了。
还真是以前的那个幼稚鬼,果然一点都没变。
柳云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就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沈秋白负责说,柳云暮时不时给他点回应。
这一刻,仿佛外面的狂风暴雨与阴谋诡计都和他们无关,岁月是如此的静好……
不多时,天色熹微,沈秋白看向躺在旁边的人,他枕在自己胳膊上正睡得香甜。
沈秋白嘴角勾起笑容,眉目间尽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