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石门缓缓打开,红衣女子快步走了进去,恭敬地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递上一张纸条,请示道:“楼主,这是我们最新截获的情报,是有关突厥人的!”
接过纸条,男人徐徐展开来,看过之后冷哼一声:“突厥人此次来京果然不安好心!”
红枫从男人手中接过纸条,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秀气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瞳孔中闪过一丝厌恶:“突厥此次派他们的小王子前来上京,目的是来和亲的!大启如今只有一个静和公主,又深得陛下宠爱,我看这次的和亲双方怕是不能谈妥……不过突厥以战争作为要挟,未免也太卑劣、过分了些!”
男人放下书,站起身来缓缓说道:“突厥分裂已久,东西两部之间攻伐不断,而我朝向来与东突厥交好,东突厥自然不可能看着西突厥日渐势大,他们这是想利用联姻牢牢地与我大启捆绑在一起,寻找一个可依靠的盟友罢了……你方才说静和公主深得陛下宠爱,双方不能谈妥?我看倒未必!”
红枫摇摇头:“可是静和公主还未及笄,而突厥的那个老可汗都已经到了耳顺之年,年龄比陛下还大,实在是太委屈公主了……”
“及笄?你忘了,公主不久之后就要举行及笄礼了……你都能这样替公主着想,那个人怕是还不如你!”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神变得很冷冽犀利,随后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红枫,我要亲自出去一趟,你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闻寒,让他通知梁宸安一声,毕竟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红枫犹豫道:“楼主,恕属下多嘴,这样一来的话,以梁宸安的个性肯定会从中给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说不定还会主动找上突厥人谈合作,静和公主恐怕会沦为这场交易的牺牲品!”
“从突厥人进京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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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熹微,一抹金光斜照在地平线上,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实则暗地里的涌动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什么事这么着急,需要你亲自过来?朕不是说了吗,你尽量不要来宫里面走动,不要出现在人前!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朕精心培养的一把利刃,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
帘子后面的男人说了几句话后,梁帝突然变了脸色,沉默了良久,沉吟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男人抬腿正要退下,梁帝却又叫住了他,眯了眯眼睛,问:“等等,朕想知道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臣与陛下心中所想相同,其实这件事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试探臣呢?臣相信陛下会为了黎民社稷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梁帝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说:“苏迟,这那么多年来,你可怨恨过朕?怨朕不让你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怨朕不能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地位!”
男人笑吟吟地答:“不敢!臣能有今日,全是陛下给的。臣定会尽心竭力为陛下做事,为大启做事!”
“嗯,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退下吧!”
“是。”
梁帝看向帘子后那道愈渐模糊的身影,眯起双眼问:“李全德,你觉得他的话能信几分?”
大太监李全德答道:“陛下,依老奴看来,苏迟公子的话大概有七八分真,这些年来,他的付出也是有目共睹的……”
“你未免太高看他了,虽然他也是朕的儿子,这些年来也算听话,可朕从未看懂过他,此人心思深不可测,若是将来不能牢牢掌握住他,恐怕会反咬朕一口!”梁帝瞥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几步冷笑道。
“这……陛下会不会多虑了?”
“朕倒是希望是朕想多了。他嘴上说着不怨恨朕,心里怕是恨透朕了吧!朕当年那样对他母亲……罢了,不提了,朕可能真的老了,最近总是想起一些往事……”
李全德说:“陛下这是忧思过度,夜里也睡得不安稳,要不要宣常太医看看?”
“不用了,朕无事。说起太医,顺嫔现在如何了?”
“按照陛下的吩咐,太医院给顺嫔娘娘专门配的药,娘娘一直都在喝,不曾有一天间断。”
大殿外的钟声响了,该上朝了。
梁帝展开双臂,李全德殷勤熟练的给他整理好龙袍,带好皇冠后,他眼眸暗了暗,说:“那就一直喝着吧!告诉太医院,没有朕的吩咐不准给她断,更不准告诉她这是什么药!违令者,斩!”
“是。”
……
“闻寒你说这重云楼消息到底可靠不可靠?这几天上朝,可是一点关于和亲的风声都没有!他们楼主该不会是在耍本王吧!”
梁宸安悠闲自在的坐在醉仙楼二楼邻近栏杆的座位上,一边逗他的鸟,一边问他的得力下属闻寒。
“重云楼的主要任务就是到处收集情报,它能在京城这种地方默默运行多年,还不被任何人所察觉,自然是有它的过人之处,所以传来的消息应该是真的。至于为何直到现在突厥使者都没有提出这件事,我想他们应该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本王可要提前做好准备。虽然静和也是本王的妹妹,本王也舍不得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但为了江山稳定,这点牺牲就算不得什么了……”
闻寒听了他这番话后,忍不住心想:楼主果然没有看错,此人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丝毫不顾兄妹之情,怪不得不受陛下宠爱,也没人看得上他,跟沈秋白比起来差的简直何止一星半点!
“可是我们如何得知陛下心中所想?万一猜错了,岂不是同时得罪了陛下和皇后?而侯府向来与中宫交好,到时,怕是沈秋白也要找我们的麻烦!”
梁宸安冷笑:“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慈父,实则自私又凉薄!你放心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一定是背叛亲情的那一个!”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真是胆大包天!
“至于沈秋白,”梁宸安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样,眼神变得很冷,不禁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早晚有一天,本王一定让他跪下来求本王,让他亲口承认自己不如本王,让那些瞎了狗眼的人好好看看,本王要让他们后悔一辈子……哈哈哈哈,一想到他那副求饶的样子,本王这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正说着,一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定睛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为首的那人不是沈秋白还能是谁?
看到沈秋白进来后,梁宸安似乎猛地清醒了过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自己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之后,故作淡定的喝了口茶。
闻寒:“……”
只见店小二恭恭敬敬的将一行人引上二楼,梁宸安的座位旁边没什么人,于是,沈秋白他们上去后一眼就看到了他。
既然都看到彼此了,那也只能上前打招呼了。
沈秋白抬腿往那边走去,许清云和何行知对视一眼后,也都心照不宣地跟着沈秋白往梁宸安那边走。
“梁公子今日怎的有兴致来醉仙楼消遣了?”
在外面,他们自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直接唤梁宸安的身份,只能这样叫他 。
梁宸安热络的站起来,笑着回答:“今日天气甚好,府中无事便出门瞎逛逛。秋白,你们这是……”视线落到往这边走的许清云和何行知身上。
“哦,无事闲聊喝酒罢了。”
“呦,小二,今天你们店里可真是蓬荜生辉了,来了位贵客啊!还不快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后面的何行知大笑道。
许清云对他点点头:“梁公子。”
“嗯。”梁宸安应道,随后对沈秋白说:“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就该走了。”
何行知说:“别啊!这好不容易才碰见一回,我在那边定了个雅间,跟我们好好喝一壶去?”
“不了,等会确实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沈秋白却没有过多挽留他,而是开口说道:“行,那我们先过去了,你……”不知他瞥见了什么,正说的好好的却戛然而止,猛地转过身,面朝雅间,背朝栏杆。
他怒瞪着何行知,压低声音吼道:“何行知你故意的是吧?”
沈秋白这突如其来的古怪,搞得对方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啦?不是,你瞪我干什么?”
沈秋白示意他往下看:“你他娘的自己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楼下那个刚进醉仙楼的女子不是何雅娴还能是谁?
何行知“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缩了缩脑袋,放低声音:“我姐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沈秋白翻了个白眼。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姐会突然过来,我没告诉她啊!莫非……她跟踪我!”
“你才反应过来啊!”沈秋白偷偷往下瞄了一眼,何雅娴正在环顾四周那架势摆明了是来找人的,他无语片刻,说:“你们先去雅间等我,我先躲躲,等她走了我再过去。她要是问起我,你们就说我没来!千万记住了!”
“等会儿,”何行知一把拽住了沈秋白的胳膊,憋笑道:“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景好像在躲大夫人捉奸似的!要不然你还是从了我姐吧!”
话音刚落,他便和许清风一起爆发出丧心病狂的大笑声,好在客人够多,人声够嘈杂,何雅娴这才没有发现他们。
梁宸安站在旁边融不进去他们,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沈秋白顿时暴跳如雷:“滚!”
看样子要不是情况紧急,他就要忍不住揍人了。
不一会,何雅娴便找上了二楼,精准的找到了何行知他们所在的雅间,推开门就看到她弟和许清云喝酒喝得正欢。
何行知站起来故作惊讶道:“姐,你怎么来了?”
何雅娴废话不说一句,直奔主题:“沈秋白人呢?”
“他没来!”
“没来?少骗我了,下面有不少人看见他跟你们一起上来了!人呢?”何雅娴说着就要往里面闯。
就在此时,隔壁间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响,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男子怒吼的声音:“沈秋白你敢打我?”
“?!”
这话何雅娴无疑也听到了,快步走了出去。
许清云一头雾水的看向何行知:“什么情况?他怎么跑到隔壁打人去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何行知也同样一脸懵:“我怎么知道,快走快走,看看去,别再闹出什么事了!”
隔壁房门大开,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拨开人群,只看到沈秋白一脚将一个人男人踩爬在地上,一只手拧着他的胳膊,疼的那人啊啊直叫,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看样子沈秋白如果再不松手的话,恐怕他的胳膊就要被拧断了……
“我姑姑可是贵妃娘娘,你这样对我,就不怕得罪贵妃娘娘吗?”
“我沈秋白有什么人是得罪不起的?来,你给我说说!说啊!”
“啊啊啊……”惨叫声接连在屋内响起。
“哥,你快让秋白哥松手,张大嘴要残废了!”许清风看到他哥来到后,大声叫喊道。
许清云来不及询问原因,连忙上前拉他:“沈秋白你冷静点,快松手,再不松手他胳膊就断了!”把他拉下来后,许清云忍不住问道:“张大嘴又怎么你了?”
沈秋白此刻的眼神中充满了厌恶与怒气,冷哼一声,默不作答,挣开许清云又上前狠狠踢了那个叫张大嘴的一脚。
那人痛的闷哼一声,可嘴上依旧不肯服软:“沈秋白,你给我等着!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去告诉贵妃娘娘,告诉陛下你目无王法……”
沈秋白哼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出了事情只会找你那个姑姑,也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至今都没被你给拖累死?你这个废物!尽管去告状吧!不过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有关他的任何污言秽语,小爷直接废了你!给我滚!”
张大嘴本就有些胖,被他的同伴搀扶起后,一众人这才看清,他早就被沈秋白揍的鼻青脸肿,鼻血直流了,牙还被打掉了两颗,就这临走前还不忘捂着嘴对沈秋白放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欸,往哪瞅呢?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打架吗?”张大嘴走后,何行知将门口看热闹的人驱散,关上了门。
何行知趁机给他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于是何雅娴也被关在了门外。
扭头一看,嚯,角落里还蹲着一个人呢!看着有点眼熟,不过他像是被吓傻了似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喂!你谁啊?张大嘴都跑了,你怎么还不走?”何行知不禁问道。
“怎么是你!”
那人一抬头,何行知瞬间认出了他是谁。
沈秋白冷冷瞥那人一眼,问:“怎么?你们认识?”
何行知也知道有些丢脸,摸摸鼻子答道:“谈不上认识,只不过这个人是我爹的学生,经常来我们府上,一来二去就混了个脸熟。”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秦温,对,没错,是叫这个名字!”
沈秋白走到秦温面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弹了弹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假笑道:“秦温是吧?以后离我们家苏叶越远越好,她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染指的。”而后拍了拍他的脸:“记住了吗?”
秦温哆哆嗦嗦的老实回答:“记,记住了。”
“走吧!”
许清云不解的问:“你们丞相府怎么会收这样的人?”
“好说,他有才华,我爹也挺欣赏他的,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太胆小懦弱了,成不了大事,注定只能在躲在背后做幕僚!”
许清云了然,点点头,随后对沈秋白说:“现在可以说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秋白找了副干净的椅子坐下后,十分干脆:“不想说。”
看沈秋白那副拒绝的样子,就知道从他口中打听没戏了,许清云转而一把拧住了许清风的耳朵,说:“你这个臭小子怎么也在这?禁闭结束了吗就偷溜出来?跟着他们瞎胡闹什么?”
“哥,哥,疼疼疼……快松手!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好啊!那就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行行行,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真是的!”
……
原来,是这样的……
张大嘴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嘴巴是出了名的又大又臭,到处呼朋唤友在背地里议论别人,一天不说那是一个浑身难受!
故而人送外号“张大嘴”,没想到这货知道自己有了这样一个诨名后,居然不生气,还得意洋洋的到处宣传,真不知道他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这一天,张大嘴又叫了几个跟他一样的纨绔子弟出来玩,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秦温这小子,几个人边大着舌头喝酒,边讨论着红香院的头牌怎么怎么样,谁又给谁穿了小鞋,谁又被自己的大房给捉奸在床了……
秦温不知怎么就认识了柳苏叶,就在酒桌上跟张大嘴提了一嘴这个事,这不提还好,一提柳苏叶,就免不了去提柳云暮。
好巧不巧,正忙着躲人的沈秋白刚好听到张大嘴满口污言秽语的就往柳云暮身上招呼。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沈秋白听到后二话不说踹门而入,可怜张大嘴还未看清来人就被沈秋白痛殴一顿……
“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许清风说完耸了耸肩。
沈秋白坐在椅子上全程黑着脸听完了许清风的描述,在听说到张大嘴骂柳云暮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敢去看沈秋白的脸色,许清风更是简单明了的一笔带过了。
他说完之后,房间里鸦雀无声,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沈秋白心里越来越烦躁,拉开门,侧过身,何雅娴差点摔爬在地上,果不其然,她在门外偷听。
房间里的人看样子都很惊愕,谁能想到她堂堂丞相府大小姐居然做出偷听别人讲话这种事?
反观沈秋白却没有多大的表情,待何雅娴站好之后,语气冰冷地对她说:“你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