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日报短短一篇通讯，在省城市府同样引起的波澜，市府小会议室里，主任坐在主座上，几位副主任散坐在条桌两边，杜副主任也在其中，郝副局长还被喊来一起开会。
主任桌上摆着一份报纸，还有一份只传达江南省厅以上干部才有资格看到的内部资料。
所有人都看过报纸，在座的人都知道内部资料的存在。主任先发言：“我市樟木大队的情况，大家都看了内部资料，省里已经决定在小范围内试点，市里配合就行。这篇通讯是怎么回事？老杜，你给大家说说。”
主任短短几句话，表明了市府的态度，省里要瞎折腾，要树立整顿经济的典型，我们不支持不反对，反正我嘴上讲配合省里，至于怎么配合，那又是另一回事。市府抱着等上面定调后再行动的原则，以主任为首的市革委会成员，不相信顶层会放弃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策。
结合到江南省当前的特殊情况，一把手被调到京都，虽然名义上还是江南第一书记，省革委会成员都知道这种情况必将改变，目前继任江南第一书记的备选者里，直用书记希望最高，另外两人也有机会，其中之一者就是省城的主任，他是省革委会话语权很重的委员。
江南日报通讯照片上，不但合影里有杜主任和郝副局长，还有一张直用书记和杜副主任的单独合影。其他副主任拿着报纸找主任反映讲，直用书记出席的重要会议，杜副主任居然没提前给市革委会报备。
今天的会议，带着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还把上了合影的郝副局叫过来一起开会。
当看到报纸时，杜副主任就知道自己老婆韦湘好心办了坏事，她利用记者的特殊身份为自己拉声望的目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她不知道政治是门学问，里面有很多弯弯绕。
自己虽然排在市革委末座，只要不显山不露水踏实做事，还能悄然安稳地培植自己的势力，现在被老婆唐突的在报纸上来这么一下子，别人看到就是杜副主任有很大的图谋，抛开市革委直接跟省里实力派挂上勾了。
都知道省里人事调整在即，你大明大亮跳出来告诉竞争者，我要抢位置了，别人自然会有反弹。
事情已经发生，躲是躲不掉的，杜副主任心里已有准备，他说：“主任，当时我给你汇报过樟木大队的事，你回复是让我跟他们大队的事。那天樟木的副大队长通知我，讲办了一场答谢会，目的是答谢市内去樟木买菜的单位，邀请我出席。”
“当时我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吃喝会，这里要自我批评，没有了解参会人员信息，心里想正好看看樟木大队的情况，下班后就去现场，没想到在开席前，直用书记从顾副司令那里得到消息，也到了会议现场。”
“会场上，直用书记得悉樟木大队提出樟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想法后，认为可以在小范围内试行，还让省宣传部派记者去采访，最后才有日报上的文章。登报前，我不知道会上报纸，预计老郝也没得到通知。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心里坦荡，杜副主任基本按事实还原了这篇报道的全貌，还帮郝副局进行辩解。
在座的常务副主任皱眉问：“你刚讲的啥社会主义新农村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不知道，都解放几十年了，那里还有旧农村。”
他这是摆明想找茬，强行上纲上线的一贯做法。面对这种事情，杜副主任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软弱，他答：“关于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提法，三个月前，樟木大队给我送来文件，我也在第一时间转交给了主任。几天前，樟木大队再次来到我办公室，讲要举办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成果展示会，我也在第一时间给主任报告了。”
“当时主任给我的答复是：让我全权跟樟木大队的事，而这件事正好属于农业口范围。现在樟木大队关于新农村建设的项目，省里已经接过去，直用书记交代，由夫生秘书长接洽。”
杜副主任话里的意思，属于我分管范围内的事，已经两次跟主要领导汇报了，现在还被上级接管，你的板子打不到我头上。
现在是江南调整风暴前夕，主任不想激化市府内部矛盾，副主任们要借他的手削弱竞争对手的想法，他心知肚明。用敲山震虎的方式警告一下，主任认为就可以了。
市府团队不能全部是喊口号的人组成，必须要干实事的人存在。另一个原因，如果在这关键时段，市里人事发生大动荡，上面会对自己能力产生质疑，组织考察时可能丢分。
主任：“事情已经很明了，还是那句话，市府配合省里开展的试点，杜副主任和郝副局长也是在会场偶然遇到直用书记。大家各自做好职责内工作，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动摇。散会吧。”
杜主任站起身，对主任说：“主任，我还要到下面走访，司机在楼下等，先走了。”
“你先去忙吧！”主任说。
杜副主任走后，常务副主任问：“主任，就这样？”
“别急，等中央精神，以不变应万变。”主任拍拍常务副主任的肩膀说，他们是一起造反起家的好兄弟。
楼梯间，郝副局心里郁闷，他懵逼的被叫来市府开会，会上一句话没让他讲，又懵逼的散会了。低声问一同下楼的杜副主任：“老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副主任能说什么？他回答：“老郝，就是会上讲的那些事。”郝副局更加懵逼了。
省水利里，又是另一番情景，厅长办公室，陈刚被办公室主任请到过来的，厅长：“老陈，近来工作可好？”
“还是那样子吧，”陈刚和这个新来的厅长只在工作中接触过，自己所在的规划处属于冷门处室。
“你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要做好挑重担的准备。”厅长没由来的话，陈刚心里一热，这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好事落到自己头上。
“时刻听候组织调遣，厅长指那我打那。”陈刚不笨，及时给厅长表忠心。
“好！你等组织通知吧。”厅长说。
出厅长办公室前，陈刚瞄到厅长办公桌上的江南日报，他知道事情的根源了。原来是自己帮外侄一把，回报应在这。
收到报纸后，罗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韦湘记者没有在通讯里写樟木大队的问题，算是给了很大面子。
就记者提出来的几件事，罗迈亲自组织大队所有干部开专题会，打算彻底解决问题，不能留哪怕一丝后患给别人找麻烦。
大队办公室，所有有职务的人都在，罗迈说：“江南日报报道我们大队的文章，郭之艳已经在广播中读了很多次，这是我们樟木大队荣誉，我们应该保持发扬下去。但是我们不能只看表面，这次记者给我们留了面子，只写了好的一面，她走前可是给我们讲了很多不满意的地方。”
“当时除了我，还有小刘、武齐悦、何福营、冯婷在场。小刘还做了记录，现在请小刘把记者在我们大队发现的问题通报给大家，都听好，等下都要发言，提出全面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
刘正茂翻开笔记本，把韦湘讲的几点问题，如实转述给在座的大队干部听。讲完后，他还补充：“目前还只一个记者来，就发现这样多的问题，开展示会时，不但有省、市、县领导来，还会有省、市报纸和广播电台来，甚至可能有中央媒体驻江南站记者来。”
“被他们找到大队的问题，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写出来，办展示会的目的是宣传大队的优点，是要向全省、全市展示樟木大队所有社员通过辛勤劳动，改变农村的面貌的壮举。”
“万一被记者找个樟木大队的缺点并在报纸、广播中传播，那就我们就弄巧成拙了，还给县里和公社丢人。所以我建议不但还把记者提出来问题解决好，还要主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能给外人留下任何口实。这是对大队负责，对公社和县里负责。还是对支持我们搞新农村建设的直用书记、顾副司令、杜副主任负责。”
刘正茂故意把问题提得这样高，是想让所有社员重视，从思想上杜绝应付了事的想法。
随着刘正茂把问题严重性讲得越来越大，罗迈和古大仲的脸也越来越黑，他们没想到搞个卫生，农村妇女吵个架骂个娘的事，会跟省里的书记脸面有关。
拼死拼活干了几个月，解决了大队所有社员的温饱问题，还利用种菜卖菜让社员家庭有了油盐钱，信心满满正准备大展宏图时，古大仲没想到会在卫生和家长理短这种小事翻船。
他黑着脸说：“刚才小刘通报省报记者留下的话，这次他给大队留了面子，但是我不能指望别人次次留面子，她只在在大队走两天，就发现垮屋的、妇女为了小事吵架的，居然还有对老人不好，家里脏得插不进家庭，他N的，这是丢樟木大队的人。”
“吴克强，序伢子是你们队上的人，十天内，你组织人把他那三间房子搞好，前面的院子和后面的养猪棚还有鸡窝全部搞好，大队不差这点钱，我就不信了，一个大队好容不了孤儿。”
古大仲就是这种性格，执行力杠杠的。
“记者提出的其他问题，支书，你看怎么搞好，我都支持。”古大仲的态度是以整改问题为目的，手段可以激烈点。
“老古已经表态，大家有什么看法？”罗迈先问大队干部们的想法，也是想看看干部们的重视程度。
二队新队长方为：“支书，我支持大队解决记者提的问题，可这是农村，要走到路上没一点鸡鸭粪便，还没有烂泥路，不现实吧？”
“是啊，可以经常扫扫，但要做到完全没有，很难。”刘昌明也支持方为的说法。
罗迈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冯婷低声讲：“支书、大队长！”
古大仲：“大声点，跟蚊子声一样，大家听不到。”
这是冯婷第一次在人多的会议上发言，被古大仲一喝，她停了一下，鼓足劲再次大声讲：“支书、大队长！我建议可以让郭之艳姐姐每天在喇叭里读两次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内容，让社员听喇叭强行记。学校老师也要专门给学生布置作业，让学生必须背诵五讲四美三热爱内容。”
“恩！冯婷讲得好，就要解决问题的方法，他N的，方为、刘昌明你俩尽讲困难，不讲解决方法，记者来了会跟你讲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