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周身冷气忽至,比变天都快,这是他不悦的前兆,惯来如此。
司风小心翼翼试探道:“大人,再过几日咱们就要走了,要不再顺便最后去看看江二小姐?”
“你什么时候对她如此上心?”陆谦瞥了他一眼。
司风神色一顿,赶紧低了头:“属下...属下其实是对江南这些文人骚客的灯会感兴趣。”
陆谦未语,那张矜贵的脸异常冷然。
完了,自己是不是犯了大人的忌讳。
司风倍感压力,不敢再提,谁知陆谦却掸了下披风,就朝外而去。
“大人去哪?”
他险些没反应过来,赶紧追上。
陆谦翻身上马,在夜色中回眸,眸色如春夜般疏懒:“本官也对灯会很感兴趣。”
那个蠢女人,他不在,指不定又要吃林叙白的亏。
说罢,他便风驰云卷驭马而去,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
大人真是...口是心非,心里明明就是在意江二小姐。
司风也赶紧牵了马追上,沿陆路飞驰前行,待到墨漪阁外,四周河道水面上已经浮着连绵明亮的灯痕,灯会与买卖文墨的夜市接轨,青年男女衣袂翩翩间,墨香暗浮。
到处都是人,又去哪里寻得自己要找的那人。
陆谦神色不佳,骑在马上缓缓前行,活像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阎王爷,路人见之不由躲得远远的,生怕冲撞了这位骄奢的公子爷。
直走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江家人,他周身气氛愈沉。别人是走在阳春三月,独他一人孤行在霜降里,踽踽独行。
司风见自家大人周身像结了一层冰霜,不由胆颤心惊,暗暗祈祷着江二小姐快出现,不然今天回去他一定是倒了大霉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行至转角处,陆谦若有所感似的,忽地凝眸。
只见桥上灯火阑珊,清绝的女子踏着满桥灯火,清如月光,艳若水墨,与景成画。
与他对视,她亦是凝眸,如赴约而来。
此生最是凝眸短短,韵味浓长。
江清清微微意外在这里遇见他,柳眉一挑,将语未语,莲步轻移,欲止而行。
不多时,她便到了陆谦面前:“好巧,陆大人。”
见到她,陆谦身上凝结的冰霜顷刻间如遇人间四月,化作雾气散去,回归了人间的温度。
巧?一点都不巧,他便是寻着她来。
可陆谦怎会告知江清清自己是来寻她,他一张嘴,便又吐出冰冷冷的话:“一个人都不带就出来,你是想找死么?”
话已出口,他又罕见后悔,此话未免太过伤人。
然而江清清怔了怔后,却噗呲一笑:“陆大人,你是在担心我?”
陆谦冷哼一声,正要继续教训她不要乱跑,免得叫林叙白那白眼狼得了手,就见桥的那边忽然浩浩荡荡跑来一群彪形大汉,中间还夹杂着两个小丫鬟。
“二小姐——”
“......”
认出这些来人是江清清的人,陆谦把要说的话全咽了回去。
合着是他自以为是了。
陆谦脸色不愉,可见到江清清平安无事,身上的冷然也彻底消退。
江清清看了看陆谦,恍然间明白他为何心情不好,他以为自己的关心多余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嘴毒面冷的陆大人其实也有几分可爱嘛。
江清清好脾性地帮他找台阶下,先叫自己的侍卫和丫鬟们在后面稍远处跟着,自己才开口找话题:“多谢陆大人关心,不知这几日小女子给您送的茶可还合口味?”
陆谦的脸色果然好了些:“尚可。”
话虽如此,陆谦收到茶叶时,面上不显,心中却极满意。
算她有良心,还记得给他一份。
思及此,陆谦后知后觉想起,江清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是你的生辰?”
江清清笑了笑:“算是吧,十四岁之前我过的都是今日,其实应该往后三日才是。”
陆谦不说话了。
江清清身为江家的假千金,表面不说,心底又如何不在意。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突然被告知都不属于她。他没办法去想,她当时是什么心情。
或许说,是不忍往下想。
陆谦很快觉得可笑,自己审讯罪犯,将人凌迟都不会有不忍之感,如今这是怎么了。
想到三日之后才是她的生辰,他剑眉不自觉皱起:“后天我要走了。”
江清清停下脚步,心里有一丝莫名。
她生辰,跟他要走有什么关系......
但想到他这一去,两人此生恐怕是不复相见了,江清清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嘴角渐渐平了下来,没有回答。
出于礼节,她现在应该祝他一路平安,顺遂归京。
可她此刻不想说这些。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安静氛围。
“你...”
“我...”
朦胧灯火下,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看着对方,似乎冥冥之中自有默契。
“陆大人先说吧。”江清清定定打量着青年的脸。
她觉得夜色之中,她好似也大胆了些,从前她绝不会这般直勾勾盯着外男的脸。
或者说,她也没有兴趣这般看别人。
若是先前的三个公子哥站在她面前,她多看几眼就觉得油油腻腻的,看着陆谦,却怎么看怎么清爽。
陆谦不知是不是四周往来的青年男女过于暧昧的缘故,看着江清清的脸时,视线不由自主就被勾到了她被灯火照得发亮的唇瓣上。
她的唇饱满而又艳丽,像是被水色淋湿的一片山茶花瓣,成了她这江南水色般容颜上的点睛之笔。
他想脱口而出问她想不想让自己多留几日,然而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淡淡响起:“林叙白也是三日后走,你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出来过生辰了。”
他刚说完,就看见她原本眼中的一束光好似熄灭了,睫毛像是被风吹动的蝶翼般颤了颤,垂下眸子低应了一声:“多谢陆大人提醒,小女子不会过生辰的,今日不过是应父母要求出来陪江玉儿。”
这声音略显生疏,不是陆谦想听到的。
青年冷硬的心肠此刻像是被只小猫爪子挠了下,痒得他难以忍受现在晦涩不明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