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刚刚高中状元,江清清就成了被休弃的下堂妻。
那休书上将缘由写得明明白白,她入门三年无所出。
然而真正原因这南浔镇的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林家人当初娶她进门,便是看重她乃南浔镇望族江氏的大小姐,而她却是个实打实的冒牌货,当年江夫人意外在农庄临盆,恰巧与农妇同时生产,结果抱错了孩子。
一年前,江夫人又偶遇带着自己当年塞进襁褓里的玉佩的亲生女儿,调查之下,一切自见分晓。
她江清清真正身份只不过是个农户女,林家郎君林叙白好歹也是南浔镇难得的才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乡试头一名成了解元,如今又高中状元,想要配的至少也是豪门望族之女,怎会看得上她这个假千金。
但这三年无所出的由头未免太过荒谬,当初她刚刚进门,甚至还未与那林叙白圆房,他就赴京求学,考取功名去了,她一个人,怎么生的了孩子?
收到休书时,江清清还正在帮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三人洗衣服,才刚刚开春,寒冬腊月里她为了伺候婆家一家老小生了冻疮的手还未康复,那高中状元归乡的夫君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就叫身侧的小厮将休书送到她面前。
江清清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不卑不亢,起身将休书接到手里,倒叫小厮多看了她一眼。
眉似湖畔轻柳,眼似秋水无尘,肤如雪梨莹白,容如玉兰清绝。姿态不俗,倒是位罕见的美人,只是,可惜了。
谁叫自家状元郎已经被秦太师看上,马上就要把太师府千金许给郎君呢。
这一个农户女,光有美貌,当然配不上自家状元郎!
她刚接过休书,还未来得及与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夫君说上一句话,身后闻声跑出的林家众人就已经欢天喜地地朝林叙白冲过来,将她挤到了一旁。
“儿啊!你,你真中状元了!”
“大哥,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大哥,既然你中了状元,那咱们是不是就能上京城去了?”
林叙白出身农户,父亲六年前逝世,只剩一位久病缠身的老母金氏,下头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弟弟林叙青和一个十二岁的妹妹林徐徐。
好在他父亲当年留下了一些家产,加之先前有江家给这位女婿扶持的银子,他才能顺利上京求学。
只是读书花费银子颇多,他走之后家中无人赚钱,捉襟见肘,重担便全部落在了江清清一个人身上。
这三年,她自入门第一日起,上照顾久病缠身的为人苛刻的金氏,下照应他不懂事的弟弟妹妹,每日卯时初便起身为一家人做饭,到亥时夜深人静伺候完金氏洗脚吐痰,再准备一番第二日家中几人的吃穿用品,才能入睡。
三年如一日,先前她假千金的身份未被揭穿时,也从未所不同有。只是她身份被揭穿后,家中三人对她的态度便如同对待可以随意打骂的丫鬟。
此时见到林叙白衣锦还乡,三人眼里哪里还有这个任劳任怨的丫鬟,一心想跟着林叙白上长安享福的同时,也想赶紧把这个名义上的林家媳妇赶出门去。
以后他们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还不是多了去,可不差她这一个。
林叙白一袭状元红袍,愈发衬得他容颜俊美,松形鹤骨。昔日他尚在南浔镇读书时,便是家喻户晓的美郎君,不知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此时他光是站在那,就破院子衬得蓬荜生辉,与周围来看热闹的乡下众人格格不入。
他对着自家人,方才的冷脸也消融开来,一一答了问题,一家人和乐一片。
江清清看着这面生的夫君,应该说是前夫,心中终于起了一丝怨气,她直起脊梁,慢慢走到这一大家子面前,将那封休书举起,当着四人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你这是干什么?”
金氏知道儿子要休了这假千金,心中还正感痛快,此时见她竟然还不乖乖灰溜溜滚出他们林家,一向习惯了骂她的金氏瞬间怒从心起。
“我告诉你,你已被我儿子休弃,就算你把这休书撕了,我们林家也绝不会要你这样的儿媳!”
林叙白亦是愕然之后,头一次正眼看向自己这三年的妻子。
他倒是忘了,她如此貌美。
他微微错愕之后,便质问道:“你这是作何?”
若是她肯好聚好散,倒也罢,若是非要纠缠,他便也不会顾及这三年的夫妻情分。
江清清抬起下巴,明眸直直看着他,未有半分怯意:“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
自我入林家起,夫君未曾与我圆房,便赴京赶考,所以不可以无子休我。
三年来,我入门起,日日服侍婆母洗漱睡卧,用膳汤药,照料小叔小姑日常起居,用全部嫁妆贴补家用,所以夫君不可以不顺父母休我。”
周遭围观的百姓也指指点点起来,三年来,这江氏除却身份骤变之外,品性倒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林家郎君刚一中状元就回来休弃糟糠之妻,实在说不过去。
没想到,她还是个死缠烂打的。
林叙白眉宇间升起一股厌恶之意。
金氏更是想要破口大骂起来,她向来将大儿子当作宝贝疙瘩,哪里舍得叫人说他一句不是。
然而正在她要开骂时,江清清似乎早有预料,又在此时开口:“然我已知郎君与我没了夫妻缘分,请郎君念及我照料婆母叔姑情分,与我和离,也免得我将来落他人口舌,不便再嫁。
拿了和离书,我与郎君就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没想到,她是为了再嫁,所以想请和离书。
不知为何,林叙白听她这番话后,反而胸腔升起些淡淡的不悦。
她想找下家的速度倒是快。
只是为了尽快甩脱这没什么情分的妻子,他索性也答应下来,免得她真闹大了,江家未尝不会卖给她几分薄面帮她出头,到时候传到京城去就麻烦了。
“好,本郎君心善,便为你写下这一封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互不搅扰。”
说罢,他便叫随身的小厮拿了纸笔来,重新拟下两封和离书。
江清清接过看罢,见上面这次未说自己不是,便也接过笔,签下自己名字。
两人一人一封,便是天涯路人了。
“好了,和离书也给你了,你赶紧滚出我们林家吧!”林徐徐对这江氏敢撕碎大哥的休书十分不满,见她老实签字,立刻难听骂道。
江清清见墨迹干了,朝着这一家子人潇洒一笑,好似春风掠水:“你们这林家一家子的白眼狼,我还懒得伺候!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