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鱼今晚没有回家,江霖正在气头上,也没有管她回不回来了。林池鱼和朱绵一起睡在安木苒的床上,凌晨一点,屋外大雨倾盆,阴风怒号,在屋内都觉寒风刺入骨髓。一群男生在下面通宵打游戏,隐隐约约能听到细微的叫声,但并无大碍。
林池鱼睡不着,侧着身子看着那被狂风带动着的窗户,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一瞬又匆匆滑落。看着眼前的曾经,可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江霖中午说的话,是她不回家,为什么江霖也没有联系她,甚至林宗也没有,还是那个小卖铺门口的沙皮狗,有没有危险,箱子应该被风吹跑了吧,它应该很冷吧。
一团乱麻。
安木苒也有些睡不着,因为她平时都不这么早睡,平时都是不跟他们喝酒打游戏的话,就是躲在被窝里躺着玩手机,别提多惬意了。今天旁边有两只小可爱,也不敢玩手机,怕打扰到她们,今天又特别冷,只想待在被窝里头,难熬。
安木苒看着天花板,听到了嘈杂的雨声里多了一声忧愁的叹息,她将脸别到林池鱼的方向,看着她那乌黑的一头秀发,发出的不再是她平常的栀子香味儿,而是安木苒在超市随便买的洗发水味儿。
她开口道:“睡不着?”
林池鱼听到声音后,嗯了一声,转身躺直了,双手抓着被子,呆呆的看着那个铁皮天花板。安木苒又说:“是我这太吵了?”
确实吵,雨水落在铁皮上面别提多吵了。
“你要是有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
“跟我们说。”朱绵突然开口说着,用力将棉被往上提了提,不等人问便说:“你这下雨实在是太吵了,根本睡不着,也就你喜欢住这种地方。”
林池鱼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我妈,好像很讨厌我。”
朱绵说:“哎呀,这有什么的,我妈也经常骂我,挑我这刺儿那刺儿的,你就这话是个屁,放掉就好了。”
林池鱼和安木苒同时叹了口气,安木苒淡然说:“我还羡慕你们有妈妈管着呢呢,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可能你们听完了,就会好受一点了。”
2003年 冬
安木苒一家住在一间瓦片搭建的房里,院子里养着鸡鸭鹅,花花草草的什么都有,虽然日子并不是很富裕,但过的很滋润。
“苒苒宝贝,吃完早餐妈妈送你去上学。”沈织书在厨房做的早餐正在装盘,安木苒穿着校服坐在柴制饭桌前等待。
今年安木苒刚上小学一年级,身高一米零四,是班里最矮的小朋友,经常会被同学嘲笑,但她成绩很好,因为别人嘲讽她,她就不跟她们玩,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学习。
谁要是再来打扰她,就算是比别人矮,也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可沈织书跟她说:“女孩子要温柔一点,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如果真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就去告诉老师,或者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不会让人欺负苒苒宝贝的。”
沈织书是个特别特别温柔的人,她总是会很耐心的去教安木苒,空闲时间就会陪安木苒做一些益智游戏。安祥那会儿刚创业没多久,公司还不是很稳定,总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麻烦,讨债的人隔三差五的就来公司闹事,沈织书怕安祥应付不过来,便自顾自的跑去公司了。
她不惹事,也不怕事,安祥不愿让她也陷入其中,可她说:“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是苒苒的爸爸妈妈,你想让我们过上好生活,我也想,所以我不愿意看到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苦难。”
她总能在安祥最需要她的时候给予帮助,面对那几个讨债的壮汉也不绝不退缩,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话。
安木苒半夜起床,总能看见安木苒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偷偷抹眼泪,安木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那个每日对着她微笑的妈妈看起来很伤心,她揉了揉眼睛说:“妈妈我口渴。”
沈织书便立马又换上那副和蔼的面孔去给安木苒倒水喝。
直到安木苒上了二年级,安祥的生意突业绩飞猛进,将所有的债务全部还清,一年内买了一套三百平别墅。这时沈织书检查出了脑癌,便挑了一块风水宝地给安木苒建房子,这一建就是一年多,她一直隐瞒着他们在悄悄吃各种各样的药,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气色也差了许多,吃药勉强能坚持一年。
入住新房子那天,是冬至,安木苒上三年级,外面下着很大很大的雪,她今天晚上放学回家有些晚,因为她去给沈织书挑选生日礼物去了,就放在书包里。她回到家时看见沈织书带着一顶毛绒帽子瘫倒在地,鼻子在流鼻血,她着急的抽了几张纸巾给沈织书擦血,沈织书见安木苒满脸着急,还在安慰着她说:“苒苒宝贝别害怕,妈妈没事。”
她的声音很虚很虚,好像没什么力气一样,突然便咳嗽了起来,她原本还想忍着,但实在是忍不住,只见安木苒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她捂着嘴巴,咳着咳着,嘴里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安木苒颤抖着双手给沈织书擦脸上的血,眼泪一直含着泪水,也不敢哭出来。沈织书心疼极了,内心还在责怪自己怎么那么不争气,安木苒用她的小手抹去沈织书流下的眼泪,说:“妈妈是不是生病了?妈妈不哭,苒苒知道妈妈很难受,苒苒给爸爸打电话,苒苒生病时妈妈也会给爸爸打电话。”
公司离家有些远,原本轿车三十多分钟的路程,不知安祥是开的有多快,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他急忙送沈织书去医院,途中帽子不慎掉落,看见了她原本浓密的秀发已经掉光了,没剩下几根 ,开车时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安木苒在后座抱着虚弱的沈织书,学着沈织书哄她睡觉的动作哄着她。
安祥从平面镜上看着后面的两人,对安木苒说:“苒苒,别让妈妈睡觉。”
就因为安祥的这一句话,安木苒直到到医院一直在给沈织书将搞笑段子。晚上八点半进入了IcU做开颅手术,安祥和安木苒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有一言不发,怀着沉重的心情等待着,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一直在给沈织书治疗的医生说的话,“查出脑部肿瘤已经一年多了,沈女士也一直在吃药,手术风险很大,她就没有做手术,说是您事业刚有好转,不想给家人添麻烦,另外,沈女士早前还查出,患有抑郁症、焦虑症、双向情感障碍……”
因为肿瘤在持续变大,位置也不是很理想,病情也在持续加重,手术一做就是就是六个小时。
在2006年,12月23号凌晨一点,宣告死亡,享年,32岁。
安木苒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钻进安祥的怀里放声大哭,安祥紧紧的将那小小的一只安木苒抱在怀里,这是他安详哭的最撕心裂肺的一天,因为他最爱的女人死了,死在了她生日那天。
安木苒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也没能送出去。
老天爷,你不如来看看,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
-今
安木苒躺在床上,早已泪眼朦胧,说:“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喊苒苒宝贝了。”
其实她们听完并没有好受一点,心情反而是更加沉重。她们三个都在经历着关于妈妈不同程度的事情,安木苒的妈妈是病逝,朱绵的妈妈是喜欢管着她,为了她好,朱绵叛逆期自然会觉得烦。林池鱼的妈妈是好面子,重男轻女,把她当做赚钱的筹码,还在说,每日起早贪黑,不都是为了你,这种自我感动的母爱最为致命。
这天,三个女孩子在一起诉说了好多心事,可能女孩子才最懂女孩子,女孩子才最懂的怎么安慰女孩子,虽然如此,但林池鱼还是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一样,忘掉。
台风过后,空气大好,但室外也是一片狼藉,环卫工人早早的便开始打扫了。祁暮将林池鱼送回了家,林池鱼两天没回家,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她推开门,家里没有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打麻将的打麻将去了。对啊,今天星期三,要上课的,算了,已经八点了,下午再去吧。
她走到阳台,将那刮了两天的台风刮的面目全非的阳台收拾了一遍,打碎的花盆,倒在地上的水桶,掉的到处都是的衣架子,满地的灰土。
顺带还把室内拖了,将洗碗池里的锅碗瓢盆洗了,一身疲惫的瘫倒在床上。刚眯了一会儿,林旧便放学回来了,和江霖一起回来的,林池鱼在屋内能听到声响,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江霖嘴里还说着:“你姐不在,给你做最爱的可乐鸡翅。”
“那快点吧,我快饿死了。我姐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好几道题要请教她呢。”
“管她什么时候回来。”
林池鱼觉得鼻子酸唧唧的,想着:好像这个家,有我没我都一样。
江霖将食材放在空旷的台面上,猛的发现出门之前一片狼藉的厨房已经变的干干净净了,又跑到客厅去看,阳台也已经整洁了,江霖对林旧说:“难不成是有拇指姑娘?”
可笑。
林旧立马跑到林池鱼的房间门口将门打开,果然不出所料,林池鱼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便把眼睛闭上了,林旧走近看了看,拖来了里面的被子给林池鱼盖上。
江霖站在门口,用手招呼着林旧,说:“快点出来,真是的,你多管闲事,这个家她想回就回,想走就走啊,不是跟男人跑了吗?还回来干嘛。”
林池鱼装作不经意的转了个身,脸面对着墙,听到门被关上了,便用被子盖过头顶,她顿时觉得喉咙哽咽,牙齿用力的咬着嘴唇,不自主的抽搐了几下,泪水难以抑制的从闭着的眼睛内淌出。
江霖做好饭后,林旧立马便去叫林池鱼起床,林池鱼犹豫之际,便听见江霖那一身刺耳的呐声道:“你吃不吃?因为自己多金贵呢,这么叫都不起,小旧,她不吃你就全吃了。”
“妈你别说了,老姐,快起来吧。”
林池鱼叹了口气,终于站起了身,坐在饭桌前,眼睛也不抬,只见饭桌上是三菜一汤,一盘子的可乐鸡翅和一盘白菜,林池鱼只夹那盘白菜。
江霖无奈的将鸡翅夹到林池鱼的碗里,说:“吃!挑什么挑,吃了能毒死你?”
林池鱼憋着气将鸡翅送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小口,强忍着嚼几下吞下去,那令她作呕的味道直击她的味蕾 ,一瞬间感觉胃里的东西在翻滚,一阵恶心感直冲天灵盖,立马便跑进厕所里抱着马桶一顿呕吐。
江霖听见她那呕吐的声音,气愤的将林池鱼的饭碗打翻在地,怒吼道:“你装什么装?三年前你就该被那群人打死,你就不该活着回来,贱命一条。”
林池鱼猛的瞪大瞳孔,走出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江霖,问道:“你知道他们打我?你知道?”林池鱼情绪逐渐失控,抓着江霖的双臂撕扯着喉咙喊着:“你为什么知道!为什么!你回答我!”
江霖用力推开林池鱼,林池鱼没站稳摔倒在地,额头磕在了茶几的桌角上,直觉脑袋一阵眩晕,眼前突然模糊不清,她只使劲揉了揉脑袋,便不顾疼痛的看向江霖,看见她那个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亲生女儿的眼神,听着江霖一字一句的说出让她心如死灰的话。
“因为那天我看见了,我看见那个叫余含宝的带着几个人把你拖进那条巷子里,给你泼红墨水,对你拳打脚踢……”
“别说了!”江霖原本还能说下去,但林池鱼听不下去了,这段回忆已经不止一次被她的亲生母亲勾起了。江霖很少打她,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根本不想给自己挂上一个殴打亲生女儿的骂名,但又想在老师同学面前显示她在家里的地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做尽伤她心的事。
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霸凌却无动于衷,这真的是一个做母亲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她不止一次想过,她到底是不是江霖的亲生女儿。
以前那些其乐融融的画面都是假的,是她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