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糟老头，包黎那掩盖在面具下的双眼却没有一丝轻视之意，他能感觉到这老头身上有着和自己极为相似的气息，那是道韵的气息，是体内法力与阳神相合，仅差一丝感悟就能踏入合道之境的气息，显然眼前的老头与他一样，都是半步炼虚合道之人。
“前辈在此阻拦我，莫非也是道门之人？”
包黎竟是主动降低自己的身份，称呼乔老道为前辈，表现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
若叶清正在此，定然明白谦逊有礼的包黎可没安好心。
乔老道此时醉眼醺曛，一只手抵在膝盖上，撑着脑袋，但是脑袋却止不住地上下点头，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似的。
等到了片刻，乔老道依旧没有回应，像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听见他的话，这让包黎的目光逐渐阴沉了一下。
只见他拿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权杖，对着乔老道一指，权杖之中吹出一股阴寒的邪风，风中夹杂着阵阵哀嚎与咒骂声，乃是包黎吸收的怨气所化。
怨气之风一经吹出，下方的山峰顿时树叶凋零、百草干枯、飞鸟溃逃，显出一片生机不存的死象。
这时乔老道伸展双臂，伸了一个懒腰，同时打了一声哈欠，然后拍了拍身下的葫芦，葫芦口立马被打开，将那股怨气直接吸纳了进去。
随后葫芦口自动塞上，一切又风平浪静，除了两人脚下产生的那片腐朽之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乔老道瞥了一眼下方那片死沉沉的山峰，不禁摇头叹息道：“这怨气如此厉害，可见你干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如此行事，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呵呵哈哈哈……”
包黎被乔老道这番正义凛然的话逗笑了。
“前辈，你我都是同样的人，何必说出这般小孩子才信的蠢话。这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哪一样不是逆天而行，哪一样不触犯天谴？”
“错！老道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虽然追寻仙道，但从不残杀无辜生灵，虽有违天道却不违人道，杀孽冤债不傍身，善恶因果自两清！”乔老道说道。
然后他目光凌厉地看着包黎，冷声道：“而你！这一身的杀孽，早已被冤债缠身，即便能踏入成仙之路，怕也是天劫降身，留你不得！”
“成大事者，本就要饮万人血，踏万人骨，历代帝王哪个不是如此？哪怕是你们道门的历代祖师，也不知斩过多少妖魅，灭过多少阴魂！又何谈杀孽，何谈冤债！”
对于乔老道的话，包黎嗤之以鼻。
他回想起，自己尚未成为苗疆的大土司时，在贵州只是一个善于习武，游走四方的侠士，擅长一些巫术作法，因此在苗疆一带结识了不少好友。
在没有清军入侵前，苗疆便类似于世外桃源之地，没有统治，没有官僚，有的只是氏族间的纷争与恩怨。
但这种纷争并不会带来灭族的危险，直到清军入苗，开启一系列的强制手段，将黔东南所有抵抗的苗寨统统屠尽，包黎的诸多好友也尽丧于清军，而这一战打了整整六年。
六年时间，朝廷已经占领了贵州大部分的苗疆之地，而包黎一次次游走在不同地点的苗人聚居之地，想要让他们联合一起反抗朝廷的残暴统治，却又在一次次对抗中失利，让无数苗人牺牲在他面前。
就连他也不幸被官府抓捕，受尽屈辱和折磨，虽然最后朝廷没有找到他反叛的证据，将他释放而出，但这六年的血债与仇恨，他却时刻铭记于心。
哪怕他变得残忍，他变得狠辣，变得冷血无人性，可灭杀朝廷的心思依旧没有动摇。
如今乔老道却告诉他，他的身上充满了血腥与杀孽，那他死去的那些朋友，他们的冤债又该算在谁的身上，又有谁得到了他们的报应？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依旧安稳坐在紫禁城内，他可知他的身上背负了多少苗人的血债？老天又何曾报应过他？
想着想着，包黎的双眼突然透露出一抹癫狂，他大声嗤笑道：“自古成王败寇，胜者为王，当这世间之人被我所统领时，又有谁能敢大放厥词说我错了？”
“想不到当初那个热心肠的男人，如今会变得这般不可理喻，果然受了它的蛊惑，连心智也会堕落！”
望着包黎的癫狂，乔老道惋惜地摇着头，对于包黎这般自甘堕落很是失望。
“莫非你认识我？”
乔老道的话让包黎的眼神微凝，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糟老头，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曾经受过你的一壶酒，十来年了，想必你也记不清了！”
乔老道提醒了一句，但见到包黎的神情仍是一番疑惑，乔老道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也不再过多解释。
这也不怪包黎，这些年他都在与朝廷厮杀，又哪里还记得起送过什么人酒喝。
“既然前辈是故人，那就请划条道吧，我们的实力相差无几，真要斗起来，恐怕谁也讨不到好！”包黎双眼微眯道。
他并不想和乔老道纠缠，虽然他们这样层次的人，并不容易被对方杀死，但一旦缠斗起来，恐怕没有数日时间，分不了胜负，而数日后，那位茅山小子又不知会跑到哪儿去了，那小子手中的那枚玉牌可是关键。
事到如今，他都没有想明白，混沌怎么就失败了，那神魂寄生的手段，哪怕是他在不了解的情况，也容易遭了道，可饕餮给他发的消息是任务失败，混沌已死。
到现在，他的心里都还是一阵发懵，难道说那茅山小子身上还有着什么厉害的手段，不过包黎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小子，也不好判断。
正打算与这茅山传人相见一番时，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老头挡了路，他不禁有些怀疑，那茅山小子到底是什么神圣，不仅这么多次都死不了，还有一个半步合道境界的老头为他护道，简直奇了怪了。
“呵！我知道你想找那群小子的麻烦，不过你既然当了它的狗，那这条道……”
“你过不去！”
乔老道的神情依旧淡然惬意，但他说出的话却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霸道，那端坐在葫芦上的瘦弱身躯在这一刻突然气势昂然，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
包黎面具下阴鸷的双眼一眯，原本就阴沉的目光现在变得如同毒蛇般，阴毒刺冷。
从乔老道的话里，包黎也听出来了，眼前的老头知道自己背后的存在，这也侧面证明了，这老头并不是道门之人，不然道门也不会冒险派弟子前来探查十万大山的秘密。
可既然不是道门之人，却又要护着那位茅山传人，这老头到底是何身份？
包黎想不出答案，但也明白，若他执意要前去，这老头不会轻易放他走的，看来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好！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说罢，包黎的权杖轻轻一跺，霎时间，天空渐渐阴暗了起来。
乔老道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之上多了一大片黑云，发出嗡嗡的声响向他袭来，但那并不是云，而是数不尽数的毒虫，其数量之庞大，宛如一潭黑色的湖水般。
“有意思！”
乔老道双眼一眯，不禁兴奋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