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相当热闹,敲锣打鼓,鞭炮连天,酒席摆满了周家的前院。
小镇偏远,下了飞机才知道的安排,礼服显然来不及准备,只好从我妈的衣柜里找了条红色的旗袍将就。要不是产后稍显丰腴,这条旗袍我还不一定撑得起来。
“这旗袍年代有点久,还是20年前我代表学校参加市里教学比武的时候特别定做的。”
“教学比武穿这个?是选美吗?”我坐在梳妆台前,我妈抱着周灵儿,指挥我表妹帮我盘头发,化妆就靠我自己了。
“那不是要讲中国文化嘛,穿旗袍应景啊。”灵儿穿得像个年画娃娃,我妈还给她扎了个小辫子。“吴一荻,你确定不穿婚纱吗?”
“太热了,不穿。”这红色的旗袍配上周晓枫奶奶给的镯子,还挺有那感觉的。
也不是没有去镇上照相馆里看过婚纱,款式陈旧,落满灰尘,没兴趣穿;周晓枫托朋友在省城选的婚纱,一时半会也试不了尺寸,而且也赶不上送回来;就算赶上了,我很难想象穿着婚纱穿过敲锣打鼓的农家院子,再对着供桌上的香炉红烛跪拜是种什么画风。礼服这个环节,若说心里没有失落也是假的,两个月前肖之南结婚了,朋友圈里秀的是古堡、鲜花、宽大的草坪、精致的茶点、现场乐队……这种明星一般的阵仗都只为衬托新娘出场的那一刻,而新娘身上最让女孩子们尖叫的应该就是那件Vera wang的限量版婚纱。哪个女孩子没有虚荣心呢?那样的婚礼当初就近在眼前不是吗?想到这些不禁有些伤感,眼角竟滑出泪来,若说不委屈也是假的。
“咋啦?“我妈看到我掉眼泪,赶紧抽张纸给我。
“荻姐是不是舍不得出嫁?“表妹张媛媛是我小姨的女儿,研究生还没毕业,暑假刚好回家了。
“不管我舍不舍得,你姨妈是恨不得马上把我嫁出去。“我擦了眼泪,准备补妆。
“吴一荻你都30岁了,再不嫁就没人要了,对吧灵儿?灵儿以后不要拖到这么晚结婚哦。”
“没人要就没人要,谁说非要结婚的。”
“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周晓枫对你不够好啊?对吧灵儿,你说你爸好不好?”灵儿手里抓着一个磨牙胶啃得口水连连,她可能快要出牙了。
“大姨,荻姐这么优秀,说实话我都觉得周晓枫配不上她。”媛媛从小和我亲近,寒暑假都被小姨甩我家,对周晓枫的顽劣过往非常熟悉。
“哎你这孩子这会在这里起什么哄,这话可别让你姐夫听到了。”
“实话实说嘛,比起荻姐前男友那差远了好吧。”媛媛也是见过肖之南的,我没有亲姐妹,很多体己话跟她分享得最多。
“前男友前男友,哎呦呦,那样的人家我们高攀不上。”听到门外的鞭炮声响,我妈估摸着接亲的车队快到了,“赶紧赶紧的,都要拜堂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实点啊吴一荻。”说罢把灵儿交到媛媛手里,她跑出去了。
周灵儿牙胶啃烦了,直往我怀里拱。
“姐,她估计要吃奶了。”
我解开衣襟,媛媛转身关上门。客厅里来往宾客多,怕有冒失的闯进来。
“姐,听说肖之南也结婚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肖之南的朋友圈,媛媛接过去,“哇”地捂住了嘴。
“童话一般的婚礼啊,这得多烧钱啊。”
“对肖家而言,这算不了什么。”我想起那婚前协议上肖之南的个人资产数,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够不上。
“新娘是谁?”年轻女孩都八卦。
“我也不知道,他说是家里介绍的。”
“那估计也是富二代,看照片……说实话,就算这么盛装了,也没姐好看。”媛媛把手机还给我,我抱着灵儿不方便,顺手搁在梳妆台上。
“就你会安慰人。”漂亮有什么用?在雄厚的资产面前,漂亮、能干、聪明、贤淑、善良等等这些属于个人的优势都很渺小,顶多算一个优秀的工具,当初肖家父母能勉强接受我,也就是看中了我算一个出类拔萃的生育工具,而且并非不可替代。别说我,连肖之南,可能在他的家族眼里,也就是一个延续资产的工具而已。
婚车停在楼下,我被周晓枫抱上车。
“手机忘拿了。”待坐在车上,我才发现。
“在哪里?”周晓枫问。
“搁梳妆台上了。”
“我去拿。”
从我家到周晓枫老家的路很短,但是车队要慢慢开。
周晓枫穿着简单的白衬衣,灰色西裤,唯一喜庆的感觉就在那个红领结上。
“是不是太简单了?”周晓枫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需要多隆重呢?”我笑笑。
“不好意思,婚纱都没能给你准备。”周晓枫握住我的手,表情有些凝重。
“这么热的天,你要我穿婚纱吗?”我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项链,里面是周晓枫妈妈送的金的,外面是我妈送的珍珠的,我示意周晓枫看过来,“好看吗?”
周晓枫认真看了看,抿嘴笑笑,凑到我耳边用气声说,“脱光了最好看。”
我手指在他大腿上使劲掐,掐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叫。
农村的婚礼主要是请客吃饭,我们按照长辈们的要求在堂屋里拜天地,拜尊亲,再互拜,这个仪式就完成了。简单随意的好处就是不累人,我早早就可以上楼休息。
当晚就住在周晓枫家里,周叔早就在我们房间装了一个婴儿床,周灵儿的东西也都被唐姨归置好了。
“灵儿睡了?”周晓枫陪同他父母陆陆续续地送客,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上来。
“早睡了。”我也早已卸妆洗澡,此刻正坐在床头整理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在干嘛?”
“昭告天下我不是单身了。” 我在忙着编辑朋友圈。
“等我们回北京了,我们补办一个漂漂亮亮的婚礼,你再昭告天下吧。”周晓枫不想让我发朋友圈。
“周晓枫?”
“嗯?”
“你不是一直希望宣告主权吗?”
“还没扯证呢,这算什么主权,顶多就是让爹妈们放个心而已,顺便把人情收回来。”周晓枫找出自己的睡衣,“我先去洗个澡。”
我删掉朋友圈里准备发出去的充满着乡土味道的婚礼现场,关机躺下。这间婚房在当地已经是非常高级了,自带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水暖马桶一应俱全。据说为了改造这个房子,周晓枫父母花了很大力气,因为周晓枫奶奶不愿意拆老房子,所以只能在原来的建筑上改装。
回想当年肖之南带我去伦敦拜访他父母,我们在肖家郊区的庄园里住了一晚。肖之南的房间是个套房,匹配了小客厅和小书房,墙上各种名画,橱柜里都是收藏。但是当我躺在那百万级别的床垫上,尽管身边就是心爱的人,内心依然是七上八下。他小心翼翼地为我挡住来自他家族的各种明枪暗箭,尽力维护着我的自尊和体面,但是我也为他的辛苦不得心安,那一夜几乎没睡,肖之南看我住不习惯,之后就一直住在酒店。
“睡着了?”周晓枫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头发未全干,蹭到我脸上凉凉的。
“还没。”我侧身看着他。
“在想什么?”
“我第一次在你家过夜呃。”
“委屈你了。”
“这有啥好委屈的?你看这个房间还有独立厕所,比我的房间好多了,我在家上厕所还要穿过客厅呢。”
“我今天帮你拿手机,你的手机好像没有设密码。”
“你看到了什么?”
“肖之南的朋友圈啊。”
“那我以后还是设密码吧。”我翻个身,探了探灵儿的后背,稍微有汗,我把她身上搭着的毛巾松了松,露出脚丫子好散热。
“吴一荻,”周晓枫把我拉到他怀里,“你后不后悔?”
“什么?”
“我是你孩子的父亲这件事?”
“你希望我后悔吗?”
“别这样看着我,”他用手掌遮住我的眼睛,“直接回答我。”
我不做声。
湿润的双唇覆上来,舌尖在浅浅转动。
良久,他放开我,“我不希望你后悔,我怕你后悔。”
“我后悔了,我要回家。”说罢我就要起身。
还未等我离开枕头,周晓枫一把将我拖至身下,狠狠压住。
“晚了。”
“你看你根本就不怕我后悔。”我嗤笑他。
“你有心事。”
“跟你……无关。”
“跟他有关吗?”
“周晓枫,今天算我们洞房花烛吧,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嘴又被他堵住。
“别揉了,会溢奶的……”我支开他的手,却不想他一口含住,“周晓枫你不要脸,你跟女儿抢口粮,小心你嘴巴里有细菌!”我双手掐住他的头,硬是把他捞上来。
“奶水有点甜。”他嬉皮笑脸看着我。
“周晓枫你……”
“别说话,享受我。”
第二天周晓枫就回北京了,他要我随他去北京顺便登记结婚,我嫌北京太热不想动弹,他想想这件事情也不是十万火急,于是就留我和灵儿在老家,他一个人走了。身为公司老总,这次外出时间太长,一堆积压的事情需要处理,他在北京一呆就是一个月,我们连打电话的时间都不多。有可能是在哺乳期没有排卵,当我大姨妈重新回来的时候,我内心的雀跃之情是无与伦比的。我把这个消息发给周晓枫,警告他如果再不做措施我就阉了他。
“阉了我你怎么快活?”
“不用你操心。”
“找别的男人?”
“法律上我有这个权利。”
“这就是你拖着不跟我扯证的原因是吧?”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吴一荻你过分了。”
“你也有对等的权利呀。”
“你说的啊,到时候别后悔。”
“我对后悔免疫了。”
老家在山上,夏季很舒服,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自己家里,写论文发邮件看书,忙着应付各种deadline。偶尔也带周灵儿去周家老宅看望奶奶。回到老家最大的好处就是:似乎每个人都能帮我带孩子。我父母自然不用说了,我爸承担了一日三餐,我妈就能脱手专职带灵儿,如果我妈想休息,公公婆婆欢天喜地地顶上。如此一来,我的空闲时间呈指数增加,随着灵儿逐渐添加辅食,喂奶的频次也降低了,人生自由仿佛在前方招手。看着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我都有些后悔申请延期毕业了,害得我要多交半年的学费,因为延期的话就没有奖学金了。
周晓枫终于可以休息一个周末了,他傍晚到家的时候,我的论文正在结尾。又是一个充满天伦之乐的夜晚,公公婆婆张罗好饭菜,饭后四个老人凑成一桌打麻将,周晓枫带孩子,我耍手机,到点了就各自回家睡觉。
“周晓枫你咋不跟着下去?”我们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婆婆催促沙发上看电视的周晓枫。
周晓枫看看我,“吴一荻不希望我下去的。”
“吴一荻你什么意思?”我妈嘴巴最快。
“周晓枫你麻利点出来!”我只好硬着头皮喊了周晓枫一句,“妈,这不他刚回来,陪陪您俩。”
“陪我们干嘛,小夫妻一个月没见面了,还能分开睡?”婆婆也真是口无遮拦。
周晓枫扑哧一笑,得意地从我怀里接过灵儿,“还是我妈最懂我!”说着第一个冲下楼。
“妈您这话说得……”我有苦难言。
“一荻啊,继续努力,争取明年抱老二。”婆婆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刚给灵儿喂完奶,我妈就把她抱走了,“今晚我带她睡,等她要吃奶的时候我再抱给你。”
“妈,你至于吗?”
“小别胜新婚,妈是过来人。”
“你难不成跟我婆婆一样,还想着要我生二胎?”
“都30岁了,动作快点!”
“我不想再怀孕了。”
“傻瓜,当年要不是计划生育,我铁定会生老二。”
“你没看到我还没毕业吗?”
“一回生,二回熟,老大我帮你带,就算怀了也不要紧,不耽误你毕业。”
“妈!”我还想说,看周晓枫搭着浴巾进来了。
“赶紧休息啊。”我妈忙不迭把门关上。
“灵儿今晚不用喂奶吗?”
“刚喂完,现在一顿可以管6个小时,偶尔还能睡个整觉。”
“所以老婆,现在是我们的二人时光!”周晓枫作势又要扑上来。
我用枕头挡住他,坚决不让他近身。
“我戴套好不好?”
我放下枕头。
“我知道你怀孕辛苦,你在产房的样子把我心疼死了。”周晓枫抱着我,使劲儿在我脖颈间嗅,嗅着嗅着就开始啃了。
“干嘛老亲我脖子?”酥酥麻麻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发现这是你的敏感区。”然后他咬住我的耳垂,“这也是,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一番操作下来,我已经开始气喘,我不自觉就抱住他的头,“关灯。”
黑灯瞎火,他在我身上任意游走。
“套呢?”我拽住他往下的手。
“急什么!”他喘着粗气,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剥光了。
…
“并不是我不想停,”周晓枫拨开我的额头的湿发,轻轻地吻我眼睛,“是你不放开我。”
“我有那么贪吗?”
“稍微撩撩就疯了,从没见过你这样的。”
“啊,那你说说你都见过哪样的?”
“都没有你好。”
“糊弄我。“
“你真的想知道?“
“嗯。“
“那先聊聊肖之南。“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引火上身了,准备起身。
周晓枫摁住我,“为什么一说肖之南就不聊了?”
“他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好还是我好?”
“周晓枫,你别逼我。”
“给个结论不好吗?”
“我们都不要提别人了好不好?”
周晓枫盯了我半天,“好。”他翻身起来,把浴巾围在腰间就出门了,不一会端来一盆热水,“来洗洗吧。”
终于可以躺下睡觉。
“还要不要阉了我?”
“不阉了。”
“多谢不阉之恩。”
“除非我又怀孕了。”
“要是又怀了,我就去做结扎。”
“这个主意不错。”
“老婆。”
“我有名字。”
“吴一荻。”
“嗯。”
“什么时候去领证?”
“等我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