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曰军再度对石见堡发起了进攻。曰军的战法是以大群人以稀疏队形朝城墙猛冲!没有任何重型军械,无投石车,云梯、冲车等也不曾见……此时似乎也用不上,因为他们连冲了两天城墙都没摸着。
外面的喊杀声嘈杂声不绝于耳,俞良的头上时不时传来火炮的轰鸣,泥土被震得从头上“簌簌”往下掉!
这仿佛地洞一般的藏兵洞里,锣声炮声闷响,震耳欲聋,呆在这里十分难受。不过俞良这边还好,吹得是海面来的西北风,洞里通风硝烟散得很快;东边那些兄弟估计更不舒坦,虽然这地洞里到处都是通向外墙的窟窿,但无风时难免硝烟淤积其内。
藏兵洞便是沿着厚实的实心墙挖的一条地洞,上面用粗|壮的木梁支撑,里面是相通的;有许多的通道通向外墙,外墙洞口修女墙垛口,只容得下三人站立发射,一个洞的形状仿佛喇叭。洞口上方用木梁修了类似房檐一样的东西,上面覆盖毛毡和稀泥。
俞良便负责驻守五个洞口:整面“角墙”以及正面弧形城墙上的一洞。一队三十人分作两轮齐|射(兵力不足)。火器发射速度较慢,但好在并不止他们一面守军在开火,另一面六花角墙上的守军也在斜|射曰军,形成交叉火力。
今日曰军进攻更加疯狂,刚刚打退一番汹涌的冲锋。大伙儿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俞良便听得外面喊声大作。
“板载!板载……”俞良闻声,欠身从垛口看出去,顿感头皮发|麻。飘荡的硝烟之外,大片的步骑奔跑着涌了上来。他|娘|的,这场面太荒诞了!若非三天内经历了许多次这样的场景,俞良看到这么多人上来,有种要完蛋了的错觉!
“准备!”他大声喊道,又把挂在胸前的哨子塞|嘴里吹了一通。
不多时,这边头顶墙上的锣声“哐”地大响一声。“砰砰砰……”整道墙上藏兵洞的火|枪顿时开火了。
开火的一瞬间,洞口全是白烟,什么都看不到。少顷,风一吹,他才能看到外面许多曰本人在地上挣扎惨叫,还有些人拿着铲子往沟里挖土。
西边那道墙随之也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铳声,只见那水沟旁边的曰本军士卒倒下了好些人,有个拿铲子的一头栽进了水沟里,没有人救他,后面的人拿着铲子往还在稀泥里挣扎的伤兵头上掘土!
五六十步外,那些骑马的骑兵拉弓纷纷拉弓射箭。“嗖嗖……”竟有数枝箭矢从洞口飞了进来,曰军骑兵射箭非常准!
“叮!”正在忙活着装填的张大郎手上停了一下,愣了稍许,伸手在头盔上摸了一下,他顿时骂道,“操!幸好戴了铁帽子!”
数次齐射之后,敌兵死伤惨重,再度溃败。俞良从未见过如此场面,那水沟后面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了!
就在这时,后面的通道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员不认识的武将喊道:“俞十将何在?”
俞良应了一声:“在下在此!”
那武将循声弯着腰从通道里钻了进来,抱拳道:“我乃东岛指挥第三都第二队十将李有德,奉军府分司军令,前来增援俞十将,此五洞仍由俞十将统率。”
俞良有些纳闷,先抱拳回礼。
见礼罢,李有德从垛口看了一眼外边,说道:“别的方向是佯攻,只有你们这边的敌兵很凶猛,张指挥遂抽调人马过来增援。”
俞良恍然道:“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又是一阵“板载”的呐喊声!俞良道:“我是第一次见这么打仗的……大伙儿准备!”
赵有德也赶紧招呼他的人分驻在附近的五洞,这片地方兵力增加至六十人。
“轰轰轰……”炮声震得墙体颤抖,赵有德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俞十将所言极是,咱们许军要这么打仗,武将早被上头砍了!跟送死没区别。”
外围水沟已基本被填起来,能过人了。许多曰军步骑从泥浆里越过来,近至三四十步……然后继续填沟、射箭。
石见堡外围三条沟壕都在火|枪射程内,为的便是阻滞敌兵冲杀,同时在火力覆盖范围内!
四轮齐|射交替开火,这下火器发射更加快速,这边两道“角墙”、一道正面弧形墙的火器络绎不绝,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乎没停过,三面覆盖三四十步内的敌兵。
嘈杂的惨叫呐喊声仿佛就在眼皮底下,曰军越靠近堡垒,战线就越窄,人群变得十分密集,每一轮枪响,都有大量的人倒地。他们像疯癫了一般,仍旧拼命向第二道水沟便涌来。
就在这时,忽然“轰轰轰……”数声炮响,恐怖的黑球以负仰角斜从两边角墙上交叉斜飞下来,在人群里弹跳,顿时一群人仿佛沸水炸开了花,惨叫四起,战马厮鸣到处乱撞,许多人被挤进了水沟里。
曰军终于退却,后面的调头就跑。
等潮水一样的人群离开后,硝烟也逐渐稀薄,城堡下面简直惨不忍睹,尸体到处都是,还有一些人在血泊之中哭喊挣扎,旗帜、兵器丢得一片狼藉。
墙洞里的许军将士面面相觑,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没有人会手软……若是被这么多人冲上墙来,大伙儿都得死!短兵近战再能打也干不过人多的。
战场上长久地消停下来了,曰本军终于停止了进攻。远处的大营箭塔隐隐在望,许军完全不愿意出堡垒半步……一共就几百人,出去是找|死。双方许久地僵持在战场上。
很久也没见曰军动静,大伙儿纷纷就地坐了下来,士卒们从腰带上取下牛皮水袋,一个个默默地喝着水。
俞良道:“不知东岛人接下来会怎么办。”
李有德道:“管他们的,反正想攻下这堡垒没那么容易。”
旁边有人哼哼道:“这几天早杀够本啦,敌兵死的人起码上千了。”
李有德正色道:“倭人作为难以理喻,杀了张府事,在海上围攻咱们禁军兄弟,这会儿又来送|死!不给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以为自个比辽军还牛。”
俞良没接话,一屁|股坐在土墙边上,长吁一口气,他的耳朵嗡嗡直响,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当年哪里想过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声音:“张指挥。”“拜见张指挥……”
俞良等赶紧站了起来,便见一嘴络腮胡的大汉张建奎弓着背钻进来了。大伙儿纷纷抱拳执军礼。
张建奎直接说道:“诸位兄弟为国效力,必有重赏!本将向你们保证,只要活着回去,宅邸、良田、美妾全都有!”
众人听罢精神了不少,特别是俞良的手下,可没那些禁军将士富裕,但这回组成东岛指挥的所有人马,禁军和卫军也同样军功,总不能区别赏赐!
张建奎又强调道:“东岛指挥五百余人,却是大许皇帝亲自调动,尔等且放心,只要咱们维护了官家颜面、大许国威,这次奖赏不同以往。”
旁边一个文官附和道:“兄弟们只要看看石见堡的装备,五百余人装备铜炮四十多门,各处仓库的物资是从数千里外运来装满,便可知此地深受朝廷重视。”
俩人一唱一和。众将士不顾疲惫,个个兴|奋起来,这边墙洞里的将士,除了俞良家境殷实,所有士卒几乎都是穷苦出身,一下子改变命运,绝对是几辈人都难有的机会!
张建奎的目光从将士们脸上一一扫过,十分满意,又道:“死守石见堡,蛟龙军援兵克日即到!”
俞良不愧多读了些诗书,大伙儿在指挥使面前不敢吭声,他却适时地把握机会,慷慨道:“末将与部下兄弟,誓于石见堡共存亡!”
“好,好!”张建奎伸手一掌拍在俞良肩膀上,然后离开了墙洞。
一上午再无战事,大伙儿在土洞里拿出粮袋里的麦饼,就着凉开水吃了午饭,下午又守到酉时。
酉时鼓声一阵响,另一个十将非常准时地来到了墙洞里。俞良准备好令旗,整顿将士,与前来的武将交接防务,然后带着大伙儿离开了土洞。
人们从墙洞里出来时,个个仿佛乞丐一般,一头一脸全是黑乎乎的,那火药的烟熏的,身上全是土。只有亮琤琤的板甲和头盔让大伙儿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