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
“熊启,你勾结楚国,窥看宫闱,本就人证物证俱在。”
“若不是看在是本公子表叔的份上,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从韩国请来审问高手,又多浪费这半天时间,此刻你已经因罪下狱。”
“整个昌平君府,上下一应人等,都将在牢中与你作伴,还有那些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官员,凡是牵扯其中的,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咸阳。”
成蟜语气冰冷。
张良率先做出反应,他下意识回头看去。
曾被成蟜挖了个大坑,差点坑死不假。
但是,根据他这些天的接触,今天的成蟜和往常那个坑人的家伙,大不相同。
这不只是要弄死熊启和赵高,怕是要让整个咸阳都笼罩在恐怖的杀机下,今日之事,将会超越嫪毐之乱,成为未来十年,乃至数十年间,咸阳城牵扯人数最多,波及范围最广,影响结果最大的一桩案件。
他嘴角蠕动两下,终是没有开口,成蟜就算是大开杀戒,杀的也是秦国的官员。
他只是个白身,连个秦人都不算是,没有任何立场去劝说成蟜怎么做。
“公子,昌平君的案子,还要牵扯更多的人吗?”
一直沉默着,不曾开口参与的熊颠, 忍不住开口问道。
其实,他想问的是,成蟜明明答应,让他配合谋划,就会让楚系安然无恙,为何至此要出尔反尔。
可,这些话,熊颠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否则就是主动承认勾结陷害熊启,从而破坏成蟜的计划。
到了那个时候,结果将会比现在还要严重。
成蟜淡淡扫过,抬脚缓步走下台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道:“勾结楚国,窥探宫闱,私自扩大封地食邑,这一桩桩,一件件,昌文君以为,是他熊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背后就没有任何人帮助协助,追随拥簇吗?”
“臣不敢!”
熊颠刚好站在成蟜向前的路上,看到成蟜走过来,赶忙退到一旁,语气前所未有的恭敬。
成蟜既然这么说了,他没有办法改变,唯有暂时顺从退让,等到成蟜怒气消了,方能有机会挽救楚系一线生机。
“来人,将熊启及其党羽全部拿下!”
成蟜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熊启的党羽,这个范围可太大了。
这个案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熊启的党羽,抓人的时候,多出来一群党羽。
不免让百官胡思乱想。
百官忿忿后退避让,与熊启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生怕被当作是党羽抓走。
“成蟜,你个小兔崽子,等到大王...”
熊启被闯进来的秦军钳住双臂,按下脊背,仍旧抬着高傲的头颅,大发厥词。
与他同样的待遇,还有场中的所有楚系官员。
除了熊颠,事先得到成蟜的照顾,所有的楚系,全部被划入熊启的党羽,这本就是成蟜一开始 就计划好的。
但,他和熊颠说,给楚系一个机会,也并不是欺骗。
把所有楚系送进大牢,慢慢挑选,是熊启的党羽,那就除掉。
不是熊启的党羽,那就是找点贵族通有的小毛病,警告一番放出来。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成蟜只想扇熊启耳光。
“罪人熊启,狂言侮辱秦王,掌嘴二十。”
成蟜话音刚落,场中便响起一个清脆的耳光。
还不等熊启惨叫出声,第二个耳光便紧跟着落了下来。
看着一旁皱眉的官员,恐怕心中也对成蟜的霸道颇有微词。
蒙毅不说话,张良没立场。
郑平一股热血冲入颅腔,鬼使神差地走到百官面前,道:“公子与秦王乃是亲生兄弟,侮辱公子便是侮辱侮辱秦王,依照秦法,臣民对秦王有失恭顺,应受严惩,公子只是让人对犯人施以掌嘴二十,乃是仁慈之举。”
成蟜不可能和那些官员解释,就算解释了,也不会被认可,因为成蟜的权势太重,百官看重他的权势,胜过他的解释。
而郑平人微言轻,恰恰能够搬出秦法来提高说话的份量。
在他说完之后,百官果不其然地将目光投来,郑平不值得关注,但他说的话值得。
“好小子,让你出尽了风头。”
不知何时,张良悄悄挪动脚步,来到成蟜背后,躲开他的视线,然后绕到另外一侧,小心翼翼地靠近郑平,正趴在后者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郑平露出几分憨厚,抬手挠着后脑勺,傻笑道:“我们一家都受了公子的恩惠,我不过是把心里话说出来,没想过要出风头。”
“你想不想不重要,现在是风头已经出了,成蟜那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对待自己人还是不错的,今日之后,你在秦国就不再是没有靠山的外客了。”
张良努着嘴,指向满堂官员,低声道:“只要你不开罪成蟜,就这些人,若是你以后得罪了哪一个,完全不用担心他们敢伺机报复。”
“可惜,我心不在仕途,更不在秦国,不然的话,今天这个风头,我也要出上一出,有成蟜那个家伙做靠山,在秦国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子房兄审问犯人,不是出尽了风头?”郑平不解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替人办事。”张良撇撇嘴,出风头可不是他,而是成蟜自己。
他忍住没有把实情告诉这个小老乡。
知道的越多,反倒是坏事。
此时,张良浑身一颤,肩膀上多出一个宽厚的手掌,他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国尉缭笑眯眯的双眼,呲着两颗大牙,问道:“子房兄,你能否告诉在下,你是如何让那两个不识字的犯人,能够一字不错的?”
“他们本就识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良抖了抖肩膀,一脸嫌弃地把搭在肩上的手掌推开,往后退了两步,道:“昌平君的罪状,就是这两名犯人亲手写下,他们怎么可能不识字?”
“以良之见,国尉大人恐怕是疑心病犯了。”
“在下有疑心病?子房兄若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此事。”
见张良不回答,缭只是接过话茬,含糊两句,然后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说道:“在下发现子房兄写的字,两个犯人举的都是右手;其他人写的字,犯人举的都是左手;最后挑出昌平君的罪状时,犯人举的也是右手。”
“在下就想,这会是巧合吗?你们自己人写的,正确答案在右手边,其他人写的,正确答案在左手边。”
“所以,那些人盯着你,想要看看你做了手脚,注定是白费心机,你只是负责把正确答案,放在犯人的手边,这也是公子要求必须让你负责的原因,换了其他人来,犯人不识字的实情,定然会被识破。”
“不知国尉大人在说些什么,良不过是受贵国成蟜公子邀请来秦做客,顺便审问了两个犯人。”
张良挤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内心早就慌乱起来,这要是让成蟜那个家伙知道,还以为自己不认真对待,露出了马脚,回头定要找公子非和父亲的麻烦。
他盯着缭的眼睛,难以捉摸,深不可测。
“咕咚!”
张良光滑的喉结上下卡动,他紧张了。
“看来,在下错对了,公子还真是狡黠,想出了这种办法。”
缭盯着张良看了一会儿,随即露出看穿一切的笑容。
“等等。”
见他转身要走,张良开口叫住对方,支吾道:“国尉大人,也是个不要脸之人?”
问完,张良便觉得有所不妥,连忙躬身致歉:“良一时好奇,冒昧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他和缭之前并无嫌隙,问出这么冒犯人的问题,完全是受成蟜的影响太大。
致歉是想要找补一下。
缭轻笑一下,不甚在意道:“嗯,是挺冒昧的。”
“国尉大人是怎么想的?”
缭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连忙端正神色,转身朝着成蟜躬身道:“臣当然是听公子的吩咐,公子如何指示,臣便如何去做。”
秦王冷酷,杀人无情,但有才能者,必得重用,只要一个人为秦国出力,屈服于他,秦王就能够容忍此人的一些小毛病,甚至是一些不太合理的请求。
但,成蟜是真的坏啊,没有标准,没有底线,没有规矩,只有随心所欲。
为了除掉昌平君,这么不要脸的方式都用出来了。
缭的看法是,得罪秦王没事,只要他还对秦国有用,就能活着,还能过得滋润。
而成蟜则是尽量不要得罪,太容易被下黑手了。
各种坏心思都有,偏偏又是权势极重,若是得罪了他,死局无解。
若是让成蟜知道,缭觉得他没底线,惹不起,他一定会把缭的危险等级,继续提高。
又坏又强又谨慎,简直就是天生老六。
两个互相忌惮的人,此刻却笑的其乐融融。
成蟜冰冷的脸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很是寡淡,确实是笑了。
“这件案子还有诸多后续,还请国尉大人负责咸阳城的守卫,没有王兄的命令,莫要进出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