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原野上,骏马飞驰。
哒哒哒的马蹄声,错落有致,每经过一处,便会打破那里的安静。
随着马蹄声渐远,大地重新陷入沉睡。
循着战马飞驰的方向,黑夜在按部就班的醒来,然后睡下。
在西方尽头,弯月悄然落下,天空出现浅浅的鱼肚白,仿佛整个天空,都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并不明亮的光源。
狂风呼啸着钻进耳道,叩响耳膜。
本没有任何情绪和感情的自然风,使得司马尚心中烦躁。
他故意放慢速度,落后来到部下身边,他抬起长弓,狠狠地抽打下去。
啪!
长弓落在马臀上,本就紧致有力的肌肉,因为外界的刺激,变得更加紧致。
富有力的双腿噔噔地蹬在地面上,扬起呛人的尘土。
前腿同时加快频率,加大步子,与后腿保持同步。
看着速度略微有些提升的部下,超过自己,司马尚松了口气。
他回头去看不远处紧跟着王贲。
微微泛白的天际,使得他视线有所变好。
一匹于疾风中狂奔的战马,飘逸柔顺的马鬃迎风飞舞。
看不清楚马背上那人的容貌。
然而,司马尚凭借着敏锐的战斗直觉,判定追在身后那人,就是之前一箭射杀其部下的高手。
因为,他感到了同质的危险。
这也是他放慢速度,抽打部下战马的原因。
天色逐渐明亮,不光是他们赶路的视线变好,在身后追击的王贲,同样能够看清楚身前的目标。
一个箭法出众的人追在身后,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箭,始终没有放出第二箭。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司马尚断定,王贲凭借模糊的轮廓,同时借助声音来定位,却没有尝试着放箭,就是在等天亮。
所以,在看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他第一反应就是,让部下提速。
只有足够的距离,才能够有足够的安全可言。
在山穷水尽之前,他身为将军,不会舍弃自己的士兵。
“咻!”
箭矢破空而去,司马尚收回长弓,转身继续赶路。
他几乎没有瞄准的一箭,像是受到了目标分的特殊指引,直挺挺地射出。
司马尚并不觉得短短一夜的时间,而且还只是赶路,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他的箭法会有突飞猛进的提升。
这一箭射出,只为拖延时间。
为自己和王贲拉开距离争取时间。
毕竟,把后背交给一个神射手,并不是明智的决定,更何况天色越来越亮,视线越来越透亮。
想要安全,只有干掉对方,或者是保持足够的距离。
司马尚果断选择后者,干掉对方,就以为要耽误时间,结果就算是他能除掉王贲,也会被赶来支援的其他人留下。
战马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不知疲倦地赶路,司马尚俯低上半身,抱紧马脖子,侧过头去看身后。
目光追逐着刚刚射出去的一箭,他将自身的祈祷和意念附着在上面,希望能够射中王贲。
箭矢直冲王贲,司马尚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起来,仿佛那一箭射向的不是王贲,而是他。
当!
箭矢一截两段,落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
王贲的身前,是一片残影。
残影的轮廓是一柄剑。
看到这一幕,司马尚瞳孔微缩,神射手本就难缠,还能够轻松躲过他射出去的箭。
不,不是躲过,而是破解,击断!
王贲给他带来的危险等级,再次提升。
一个出剑快到留下残影的敌人,若是被其追上,绝对是件不幸的事情。
“看阁下装束乃是秦将,阁下为何闯入韩国,对我等过路商人苦苦相追?”司马尚说话间,手已悄然摸向箭囊,两根手指夹中箭矢尾部的翎羽,搭在弓弦上面,默默调转方向。
王贲没有回话,悄悄俯低身子,右手拿着长剑,背在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咻!
又是一箭。
这一次,事先有了准备,王贲击落的更加轻松。
他趁着对方搭箭的功夫,快速扭头看了眼身后,一个士兵几乎是站在马背上,脊背挺得笔直,在淡淡的薄雾里面穿梭追逐。
视线往后延伸,更远的地方,那里出现一团乌黑,被薄雾笼罩着,看不真切。
他收回目光,看到司马尚又在悄悄准备放箭。
王贲默默收起长剑,右手探向挂在马背上的弓箭。
薄雾出现,若是还不能尽快留下这些人,等到大雾弥漫,视线完全消失,就再也留不下对方。
“停下回答我一个问题,便放你们离去。”
司马尚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仿佛与之并不处于同一个空间,完全不做理会。
他牙关紧闭,屏住呼吸,吸入一口绵长的气息,手中的弓弦被他拉成满月。
身后的王贲,箭尖,还有捏在手里的箭羽。
司马尚看到他们处在同一条直线上,呼~一口轻微的气息吐出,手指松开,箭矢以极快的初速度窜出去。
虽然他不觉得会输给身后的年轻人,现实却是,他绝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对方一定会拖住自己,直到大批的秦军赶来,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他已经勘破成蟜的身份,又在追逐使团的路上,尚未抵达秦境,就遇到了赶来的秦将。
司马尚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成蟜提前写好了信件,找来的救兵。
不能把成蟜请回赵国,最多是因为赵葱的事情,被赵王训斥。
若是被秦军留下,那就是死路。
所以,他在手下被射杀后,转身就走。
停是不可能停的,韩国地域狭小,只要快马加鞭离开韩地,赶回赵境,他们就安全了。
如此想着,司马尚心头一颤,脊背发凉,似乎被一头猛兽盯上。
他低下头去,从腋下观察背后的情况。
刚刚那一箭,早就不见了踪影。
连射三箭,都没有射中王贲,他难免有些失落,好在他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变远了,射出去的箭,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作用。
现在,王贲正举着弓箭,瞄准他的后背。
司马尚不敢回头,任由战马自行前进,他则是死死地盯着王贲手里的弓箭。
他有种感觉,这一箭射来,有很大的可能是躲不掉的,必须回身将其击落。
如此一来,行动就会滞缓,可若是不击落这一箭,就要付出受伤的代价。
受伤和滞缓一瞬,司马尚没有任何犹豫。
他松开长弓,抓住剑柄,悄悄收起左腿,蜷缩在马背上,只等那避无可避的箭矢袭来,他便会躲在战马一侧,尝试躲过。
一旦躲不过,就挥剑击落。
“咻!”
司马尚本能地肌肉紧绷,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快速迈出的马蹄,速度有所放缓。
“不好!”
“快,闪开!”
司马尚以为这一箭是冲着他来的,再不济也是冲着他的战马。
但当他看到箭矢飞行轨迹后,大脑自动演绎了未来的飞行路径,这支箭会越过他,目标是跑在前面的部下。
司马尚在发出警示的同时,放下左腿,他的危机不在身后,而在身前。
他必须快速超过眼前的战马,心急如焚,催促着战马加速,又默默地祈祷部下能够躲过王贲的箭。
尽管那箭连他都觉得棘手,部下躲过去的可能性不大。
“噗嗤~”
是利刃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
战马怎么可能跑得过飞行的箭矢。
司马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手下的情况,因为眼前的战马,被一箭射中了马腿。
司马尚对王贲的箭术,再一次有了新的认知。
然而,现在不是夸赞对方实力的时候。
战马后腿中箭,快速奔跑的身躯,可不会等一等受伤的马腿。
只听轰的一声,战马庞大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
马背上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突然停下摔倒的战马,将他径直甩飞出去。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司马尚的正前方,且双方距离很近。
司马尚依靠熟练的骑术,在战马即将撞上倒地的马匹之前,用力拉扯缰绳,调转方向。
战马的速度骤然下降,司马尚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另一只手用力抓紧马鬃,让自己和战马融为一体,防止被抛出去。
险之又险地避开地上的马匹,司马尚根本没有时间来得及喘口气,挥着长剑,用剑身抽在战马的臀部,继续赶路。
在路过部下的时候,他快速扫了一眼,情况很糟糕,这最后一个部下,也要折损在这里了。
他再次通过腋下观察身后,因为刚刚短暂的停滞,双方的距离已经被拉近到一百步内。
这个距离,是个很危险的距离。
如果身后射来一支冷箭,那么司马尚就必须停下应对,他的后脑勺可没有长眼睛,不可能躲过去的。
“喂,再不停下,我就放箭了!”
司马尚回头去看,在薄雾里,王贲果然双手脱缰,举着一张长弓瞄向自己。
他闷不作声,停是不可能停的,用力抽一下马臀,提一下速度。
嘣!
王贲松手,司马尚大惊,连忙拉紧缰绳,速度也有所放缓。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该来的箭矢。
“哈哈哈!”
“惊弓之鸟,惶惶如丧家之犬,速速停下,还可饶你一命!”
刺耳的笑声,嘲讽声,还有凌厉的风声,混合着钻进耳朵里,司马尚很不好受,他好歹也是在北境杀得匈奴望风而逃的将军。
此刻,有种耗子被猫耍了的感觉,憋屈而又无可奈何。
司马尚回头看去,一根箭矢,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两人的距离,接近八十步,王贲依旧是弯弓搭箭的姿势。
尽管受骗一次,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王贲有一箭冲着自己来,不,没有万一,每一箭都是一样的。
“该死!”
司马尚恨骂一声,默默地估算着距离赵韩边境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