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再不醒过来，天可就要黑了。”再睁开双眼时，首先映入斐亚然眼帘的，是一条细长有力的白毛狐狸腿。
神思有些恍惚，把狐狸腿从胸前推开，斐亚然从花床上坐起身，沉默地望着窗外的绿水青山，一时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对这里的一切，都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见斐亚然如此，月光渐渐也察觉到了他似乎有哪里不对，伸爪子碰了碰他垂落在床边的手背。
见斐亚然低头看过来时，月光才试探地叫他，“……翡翠？”
【如果你没有名字，那么，叫翡翠如何？】
【翡翠啊……那可是精灵语中，是美丽的树海呢。】
【恭喜宿主获得‘来自精灵王的祝福’。】
【你是我的学生，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
【吾名安斯艾尔，为精灵之主。从今日起，你可以称呼我为老师。】
【谢谢安斯老师！翡翠最喜欢你了！】
【既然不想走，就留在艾泽拉斯。】
温热的掌心，如练的月光色长发，永远透着淡漠的翠绿色眼眸……
巨大的狰狞骨兽，哀鸿遍野的艾泽拉斯，崩塌的生命之树以及陷入沉睡的精灵王……
那是——
“安斯老师……”口中低喃着熟悉到心痛的名字，梦境的迷障在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回忆中，悄然褪去，眼底恢复清明，再看到白毛狐狸充满担忧的眼神时，斐亚然终于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月光。”
“呼……”前爪拍了拍胸口，月光没好气地对斐亚然翻了个白眼，“吓死我了，看你刚才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睡一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难道是被梦魇着了？”月光狐疑地问道。
微微抿唇，斐亚然并没有回答月光的疑问，但梦境中所经历的一切，至今却还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中——
虚空之上浩渺无边的壮阔云海，层峦叠嶂险峻奇诡的东方龙域，白雪皑皑洁净无瑕的神谕之城，夜色无边万魔丛生的地底魔域，以及碧翠千里满溢勃勃生机的精灵王国艾泽拉斯……
一切仿佛都发生在片刻之前，在他的亲眼见证下，一一诞生。
“翡翠？”虽然十分不想打扰斐亚然沉思，不过为了避免错过时间，月光还是不得不出声唤醒他，“我们再不出发的话，天真的要黑了。天一黑，潮水就又要涨上来，到时候我们就又要在这个子空间里等上一整天才行。”
经月光提醒，斐亚然这才迟钝地想起，他们此时其实是在魔域的一处子空间中，而他从艾泽拉斯越界来到魔域，就是为了寻找【黑暗之心】，唤醒被封印的安斯老师。
明明是前一天才发生的事，斐亚然却莫名有种仿佛已经跨越了一个轮回般的模糊感。
“谢谢你，月光。”
起身跳下花床，目光不经意从窗边的金色王座上划过时，斐亚然的脚步微顿，似乎忆起了什么，眼底飞速窜过一丝不解，不过还是快速走出树屋，把它重新变回一颗种子收回包裹中。
任月光变小跳到自己肩上，一个闪身后，斐亚然和月光便又出现在了等候多时的凯恩面前。
乍一见到斐亚然凭空出现，凯恩倒也没怎么惊讶。
没多嘴去问斐亚然为什么直到这个时间才出来，从地上站起身，凯恩这才对斐亚然道：“距离涨潮的时间不多，我们这就出发吧。”
说完，见斐亚然微微颔首，凯恩这才转身，向这处子空间的空间节点走去。
相对于前面走过的几个空间来说，这个子空间倒还真有些特别。
在潮水都退去后的白天，原本深不见底的海床上，长满无数没过膝盖的黑色荒草，有风吹过时，荒草便似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海浪般推向远方。荒草之下，窸窣的蠢动声不时传来，那是趁着夜晚还未到来，潜伏在荒草之下捕获猎物的魔物们发出的细微声响。
小腿摩擦过荒草时，斐亚然还能感受到这空间中明显的禁魔波动，倒是与前一天夜里看到的漆黑海水的作用异曲同工，他也怎么没在意，总归天黑之前，他们一定能够到达空间节点。
实际上，斐亚然此刻虽然仍是一副专心赶路的模样，脸上也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但说真的，他现在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而难得令他如此分神的罪魁祸首，不外乎就是他在前一天夜里，所经历的那个梦境。
不，那或许并非只是一个梦。
虽常有人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对于拥有魔力，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生灵来说，梦境往往暗藏着各种预言和警示的意味。
当然，从他梦到的内容来看，梦中的时间点似乎是在创|世之初，应该并不属于预示和警示未来的范畴，那么，那也有可能是有人人为编织出的幻境。
身处在魔域这样一个黑暗势力大本营的地盘上，斐亚然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因为一旦掉以轻心，即使是他，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因此，从帮会领地出来到现在，他已经往自己身上甩了好几打检测魔法，检测结果却诡异地都十分正常，说明他会做那样的梦，并非是受到外界黑暗生物或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幻觉。
脑海中忽然闪过醒来后的某个画面，斐亚然心底一滞，侧首看向月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在帮会领地的树屋中睡着前，明明是在窗下的金色王座中，为什么他醒来时，却是在距离窗边有一段距离的花床上？
帮会领地一直是斐亚然的私有空间，也算是他最后的底牌，除他以外，唯一能够自由出入的就只有月光。
虽然如此，斐亚然却并不想怀疑月光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月光可以说是这世上知道系统和他并非此世之人的唯一存在，而且月光与他一样，同样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所以就算想让月光对他不利，斐亚然都想不到任何理由。
不过，除此之外，倒是也有另一种可能……
“月光，”紧跟着凯恩的步伐，斐亚然不动声色地问肩膀上的白毛狐狸，“我曾听闻过一些关于青丘之狐的传说。据说青丘之狐一旦修炼至九尾，就能飞升入仙籍，从此脱离六道轮回之苦，与天地齐寿，不知是不是真的？”
“嗯？”难得见斐亚然关心起自己的修炼问题，月光虽然有点纳闷，不过还是得意地甩了甩尾巴，“传闻大致还算靠谱，我青丘一族毕竟与凡狐不同，‘天狐’这称号也不是白来的。”
轻轻应了一声，斐亚然继续给月光挖坑，“说起来，华夏传说中也有不少关于狐狸精的传说，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商纣王的妖后妲己，民间也有许多关于狐仙的传说。”
见月光不屑地咂嘴，斐亚然话锋一转，“不过，在神眷大陆上，我似乎至今还没见到有动物修炼化为人形的例子。兽人一族原形虽然也大多为动物，但也有不少力量弱小的兽人，从出生开始就是人形，无法化为兽形，这样的兽人应该与华夏的精怪不同吧？”
难得与斐亚然讨论这种学术性问题，月光当即坐直了身子，边思考边回答，“如果你说的兽人是指苍岚和她的族人，那确实和我们这些由动物修炼成人形的妖精不同，修炼方法也完全不一样。非要说的话，曾经在迷雾森林中见过的那些变异兽，才勉强属于能够修炼的妖精范畴。不过，想要修炼成人形，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似乎说到兴起，月光一时间颇有些收不住的意味，“就拿寻常动物来说，能自行开启灵智的几乎万里挑一，开启灵智后，能够成功步入修炼一途的更是凤毛麟角，就算天赋再好，想要化为人形，起码也得有五百年以上的修为。”
“被称为‘天狐’的青丘之狐，也是如此？”
“我青丘一族生来就是天地灵物，怎么可能用那么久？正常来说，基本从出生开始就能化为人形……”暗含得意的嗓音猛地卡住，发觉自己说了什么的月光，忽然眯眼扭过头看向斐亚然，在发觉对方同样正注视着自己后，才仿佛若无其事地低头舔了舔爪子，继续说道：“不过，刚才说的，都是我那些生在青丘的同族。”
“我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好多年后，才慢慢开启灵智，继而得到青丘传承的，再加上没有族人教导，修炼速度自然不比神话时代的同族。”
这一番话虽然说得看似毫无破绽，但只要稍一对比，就能发现与他前面所说的话有些矛盾。
不过，斐亚然对此也没有深究，因为他已经从月光的那些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虽然不解为什么月光会对自己隐瞒可以化为人形的消息，也从未在自己面前以人形姿态出现过，不过，因为得知月光能化为人形，倒是打消了斐亚然对于“除了他和月光以外，或许还有其他人能进入帮会领地”的猜想。
只是，如此一来，对于那个梦境的源头，斐亚然一时间倒是又摸不到头绪了。
不过，如果那梦的内容全都属实的话，【黑暗之心】的所在地，似乎就能完全肯定了呢。
至于为什么会是以创|世神的视角看到那一切，对于这件事，斐亚然几乎本能地不愿去细究。
夜色|降临前，他们一行终于到达了子空间的空间节点。
在远方的潮水蔓延到这里之前，斐亚然直接撕裂空间节点，一脚踏入下一个子空间。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夹杂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这是一个被无暇白雪填满的子空间。
伸手扶了下险些被狂风卷走的月光，无声在身边支起一个隔离保暖的结界后，斐亚然这才看向身边似乎同样对此毫无准备的凯恩。
眼底现出一丝不悦，对于眼前这片在魔界罕见的纯洁之色，凯恩显然也没有预料到。
不过，既然他都能察觉到，想来翡翠应该也不会对此毫无所觉。
所以，“这个子空间，原本并非如此。”
也就是说，这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雪，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察觉到子空间中另一处毫不掩饰散发着强烈魔气的所在，斐亚然淡淡应了一声，“看来路西维尔是嫌我们走得太慢，所以才又派了一位魔将军过来。”
只略微扫了一眼，斐亚然就知道，来人的实力与凯恩应该相去不远，估计也是魔界高层之一。
听闻斐亚然的话，凯恩的神色忽然有些奇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不待他开口，席卷在整个子空间内的飓风，就忽然停了下来。
失去风力，漫天白雪也仿佛都化作了毛茸茸的柳絮，一反之前的恣意狂野，轻飘飘地安静落入大地。
一声暧昧入骨的轻笑，忽然在斐亚然耳边响起。
随着那笑声落下，一个浑身火红的人影，忽然从天边翩然而至，“难得有客人自远方而来，路西维尔陛下怎么会那么不解风情，再三派人来催促呢？”
媚骨天成。
这是斐亚然在看到来人后，唯一想到的词汇。
在见到来人前，斐亚然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竟然能媚到这种程度——即使在他曾经混迹的地球时尚圈里，总不乏各种特立独行的男男女女，也没有哪个人，能像面前这个人一样，连那银白的发丝，都仿佛流淌着魅惑的微光。
不过，在注意到对方那与自己相同的银发红眸后，即使那张脸再美，斐亚然心中也还是难免生出一丝不悦。
“雪魔。”凯恩忽然道出对方的名字。
“凯恩将军。”与凯恩打过招呼，被称作雪魔的魔族，慢慢走到斐亚然面前，毫不掩饰地打量起斐亚然来。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包含了太多斐亚然看不懂的情绪，似惊喜又似怀念，有时如同在观摩一件稀世珍品般赞赏有加，小心翼翼，有时却又似乎暗藏着露骨的炙热，让斐亚然有种对方似乎正在用目光挑开自己衣领，放肆触摸的不适感。
干将·莫邪转瞬出现在掌中，对于魔族向来没什么耐心的斐亚然，当即冲来人甩了一脸“剑影留痕”，凛冽剑气在雪地中留下深深裂痕的同时，也把那大胆的魔族，击退到了几十米之外。
“干将·莫邪？！”雪窝之中，忽然爆出一句字正腔圆的华夏文。
斐亚然微微一怔，还不待他从听到这熟悉母语的惊讶中缓过神来，远方雪窝中那刚刚被他强制性击退的魔族，就再度风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火红的眼睛仿佛灯泡般闪亮，银发凌乱，其间还掺杂着不少白雪的魔族，一反之前仿佛浑身都长着小勾子般魅惑人心的模样，一脸激动地拍到斐亚然的结界上，小巧精致的脸都扭曲了，却还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你真的是翡翠？！”
“网通区的阵营女神，收徒狂魔翡翠？？？”
“斐……斐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