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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斗拿着这封情报观看,众将也是传看。

“皇明宣府镇情报司大使温达兴谨呈,为靖南伯、宁南伯归德大败,丧师失众,中原贼情汹涌事。崇祯十五年九月初七日,流贼科于未时接获潜伏流营军士夏一真哨报:八月二十一日,贼李自成、罗汝才、贺一龙合师百万众,于归德府近夏邑二十五里处,团团围困靖南、宁南二伯狠打,饥兵潮涌,二镇难支。午时,贼用大佛郎机百门齐打,官兵溃败,除骑部外,新军十不存一,职部随众贼马兵追杀时,只闻靖南伯于宁南伯接应后逃往归德,曹镇仅余残部千骑,王镇二千余……”

下面有附上夏一真更为详细的亲笔哨报,可见当中笔迹匆匆,上面还残留几丝血痕,情报司有在上面注明,注:该员潜伏身份为闯贼右营马兵,贼五营巡徼严密,夏一真外出不慎泄露踪迹,力战殉国身死,本司已依律抚恤家人,探望遗孤。

下面是另一个潜伏在归德的情报人员郑文智接力哨报:“八月二十二日晚,本职依五日前约定前往马牧集与夏一真接应,接交情报时,夏一真神色匆匆,其言:‘日他祖宗的,现流贼对落草者看得越来越紧,老子不能多待,得赶紧回去。’突兀贼骑十余众跟踪而致,夏一真力战死,余侥幸脱逃,有幸情报不失,愿夏军士英灵长存不灭,日月永照吾明。”

郑文智在夏一真情报下面填补空白:“……二十三日,曹、王逃奔归德府,曹变蛟仅余正兵营骑兵一千一百骑。王廷臣余正兵营骑兵二千三百骑,又有突围二镇新军约四百人,二镇南下大军一万余,仅存马步不足四千人,余者阵亡或失踪……”

这封情报送走后,此后些日,郑文智还陆续写了归德府内一些哨闻。首先是曹、王大败,府内震动,归德府知府李振珽日夜加紧城防,防止流贼攻打。

不过九月初三日,流贼连营数十里经过归德府时。并未对府城有任何动作,也不理城内曹、王二人,直接往开封府而去。

似乎兵败后,二位伯爵颇为颓废,对城外流贼,也未有任何举动。

本情报还载有几个潜伏河南的哨探各自观察报告。又有身在开封府的宣府镇军事观察团情报样本,禀报人观察团大使、参谋司赞画温士彦。

“……八月十八日近酉时,宁南伯王廷臣求援信使突致。言其玉田、遵化二镇往永城途中遇伏,宁南伯率正兵营先突,以为求援接应之用。靖南伯曹变蛟,率麾下玉田镇正兵营、新军营。与同遵化镇新军营七千众转返夏邑,信使言,彼镇兵马突围时,贼马数万合围已致,流贼步卒,饥民源源奔腾,靖南伯危在旦夕。请求开封府紧急支援……”

“职部是时所见,开封城人心惶惶,自督师丁启睿、总督杨文岳、巡抚高名衡、巡按苏京、总兵虎大威、陈永福、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以下无不震动,开封城民惊惧,各门皆闭……议间,虎大威言救,陈永福不语,左良玉假寐、杨德政、方国安莫衷一是,丁启睿犹豫不决,晚戌时,丁督商请本职议事,本职慷慨激昂,痛陈当中利害,力主救援……”

“……八月二十一日,虎大威、陈永福、姜名武合骑卒五千,前往归德,旋于二十三日奔回,陈永福为上午巳时,虎大威、姜名武为下午申时,皆言靖南伯大败,流贼云集百万众,三镇不敢进……”

情报中温士彦说了一些自己判断观察,引起王斗注意,也是情报司重点引用分析的。

“流贼战术出众,善用伏兵,曹、王轻敌冒进,惜有此败,我军需引以为戒,情报不明决不可进……”

“流贼马军众多,步骑相合,官兵难以突围,若要剿灭流贼,必先剿其马贼……”

“流贼重视火器,每下一城,必先收罗大炮,彼炮火炽烈,中原官兵反落下风,依各方情报汇集,曹、王之败,也是败于闯贼炮火,对贼之佛郎机,我红夷炮可克之,需得多多造炮……”

“中原作战,官兵后勤难支,流贼反客为主,此次曹、王为减轻辎重,轻骑利战,将佛郎机、虎蹲炮等放置开封城未带,我靖边军需坚持随身一月粮,宁可走得慢,火炮不离身的原则……”

“曹、王兵败,开封军民惶惶,流贼气焰熏天,中原战局或有变化,参谋司需设方略以应之!”

“又闻,曹、王败逃归德府,麾下大将尽失,彼是亡,是俘,是降?若有大将降贼,会是何人?除情报司再加探查,针对各人性情,参谋司需一一对应布局!”

温士彦的情报一直送到九月初,也确定流贼大众逼向开封府,不过余下的后续就没有了,想必还没有送来。

此时兵荒马乱,流寇流民到处流窜,情报送传颇为困难,而且大明驿站废弛,很多力量难以动用,在这路途遥远的,没有电报电话的时代,想很快收到新近情报,实在是强人所难。

情报司还收集了京师方面的反应,本来此时韩朝率玄武军攻占归化城消息传来,塞外大捷,京师振奋,百姓雀跃,不过曹、王消息传到后,朝野震动,坊间汹汹。

谁也想不到,曾在辽东与奴血战的二镇新军竟然覆没,真是物议哗然。

依在京与某个情报人员交好的小太监透露,万岁爷当日曾在宫中痛哭流涕,高呼:“列祖列宗在上……”

情报司在该份情报中,还摘录了一些崇祯帝急令开封府加紧防务圣旨内容,兵部急脚塘文片段。最后是该司的总结分析,许多观点与温士彦所叙不谋而合,温达兴表示后续会在各方情报汇总后源源不断送达。

最后温达兴写道:“中原战情如上,向大将军致敬,向征塞数万将士致敬,日月不落,永照吾明。”

看了几遍。王斗最终叹息一声,各将脸色都是不好看。

骑兵营主将李光衡痛心道:“崇祯十三年下,末将曾随大将军痛击过流贼,洛阳之战后,闯贼更是大败。所部不死便伤,未想现在又是贼火汹汹,二位大帅更被围惨败,大明这是怎么了?”

韩朝说道:“败因情报上面写得很清楚,靖南伯、宁南伯孤军深入,粮草不续。加之流贼马兵众多,又用上火炮,故有此败!”

钟调阳也是赞同:“二位大帅麾下虽新军战力出众。但所部骑兵,只比流贼马兵高一些,闻流贼马兵有数万众,曹帅突围时。贼骑紧紧纠缠,最终被他们饥民围上,力战而败!”

高史银喃喃说道:“老子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流贼总是剿之不尽,闯贼一次次的大败,又一次次的复起,他的百万兵马。怎么就那么容易来的?”

温方亮脸上带着深沉的神情:“大将军有说过,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源于缺饷。流贼屡复不灭,便是朝廷无粮,不能很好的安顿饥民,所以闯贼再起,饥民就甘心被他们煽动。李闯之事若放在国朝前期,中期,他只需败一次,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当时我舜乡军击败闯贼,若手中有粮,河南也早定了。”

赞画秦轶在旁淡淡说句:“剿贼,最重要是民政,军务只是为辅,若手中无粮,未能对贼釜底抽薪,官兵往来,也只是疲于奔命罢了!靖南伯、宁南伯之败,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李光衡猛的喝了一声:“难道就任由李闯嚣张肆虐?”

他对王斗抱拳道:“大将军,末将愿率骑兵营直奔河南,痛击流贼!”

“荒唐!”

韩朝与温方亮异口同声大喝,然后叹口气,又都闭嘴。

高史银看着李光衡:“老李,看来你还是专管打仗好了,以后兵略上的事情,就不要插手,这会害死人的!”

他对着李光衡吼道:“老子虽是粗人,也知道粮草辎重的重要,你觉得带骑兵营打得爽快,却不知后面兄弟默默做了多少事……你的营中尽是战马,知道一天要吃多少粮米豆料吗?你这边跑到河南去,后勤供给如何跟上?指望当地官府?大将军都不敢期盼……”

他叫着:“还有,那闯贼惯会跑,你到了河南,他不跟你打,就是一路窜,窜个几千里,难道你也要追个几千里?再后方粮草也要运个几千里?……后勤难支,没有粮草,让我靖边军兄弟喝西北风啊!他们也是人,不是铁打的,都要吃饭喝水,你说得痛快,又置我将士安危于何顾?”

谢一科在旁插了句嘴:“也是哦,当年官兵追剿张献忠,这家伙从湖广一直跑到四川去,然后又跑回来,若不是大将军在襄阳设下伏兵,要灭献贼,还不知猴年马月呢,到现在还留下罗汝才,李定国,孙可望等余孽。”

高史银继续吼道:“还有,大明不是我们一家的,我们不是救急队,总是东南西北的跑,这大军不需要休整吗,兄弟们刚打完东鞑子跟北鞑子,又要跑去打流寇,以前就打过了……然后打完流寇又去哪?这耍猴呢,团团转,没完没了。再说了,你说去河南,是去请调令呢,还是就这样去呢?无调令等于谋反,就算不在乎名声,也没人敢管,但这偷偷摸摸走,搞得跟做贼似的,我们是军人,不是在做贼!”

“够了!”

韩朝爆喝一声:“不要再吵了!”

温方亮看王斗脸上颇有沉痛之色,也轻声道:“都别说了。”

高史银对李光衡道歉:“抱歉老李,心中不舒服,说话急了一些。”

李光衡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朴在旁神色转幻不定,为了避嫌,刚才那类靖边军的核心情报他都主动不看,不过听众人这样说话,曹、王之事当然知道,心下只是庆幸。

他想着:“打什么流贼,吃力不讨好,我还是待在大同不动,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了……当然,若随着靖边军,跟着打谁也无妨。”

……

随这中原战情的,情报司还有数份余处情报,杜度领满蒙军队奔向辽西,出乎各方意料的是,辽东总兵吴三桂似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辽西多处城堡被破,处处烽烟,杜度抢得盆满钵满,在济尔哈朗加入后,吴三桂更是连连告急。

白虎军大将钟显才也证明这一点,杜度东去时,其守护宣镇有责,未动,不过在济尔哈朗领数千满洲精骑又奔回辽东时,钟显才抓住一个机会,突然奔袭数百里来个侧击,济尔哈朗丧师数百骑,余者抱头狂冲,不敢回头。

钟显才未再跟去,只遣一些夜不收哨探,传回一系列情报。

看了这辽西战情,高史银说声:“吴三桂变成银样蜡枪头了?”

王朴也嗤的一声冷笑,对吴三桂,他一向看不顺眼,那厮骨子里的优越感,比他还足,想想去年在辽东……什么玩意!

王斗却在深思,到底军阀就是容易蜕变,吴三桂,变坏了。

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辽饷啊。

也只有辽东危急,朝廷才能不裁撤辽饷,甚至投入更多,面对一年来朝廷的辽饷争议,吴三桂出招了,只是这一招,未免太阴毒了,置军民水火于不顾。

王斗记得历史上吴三桂在松山之战前,也算是一个热血青年,后明军松山大败,祖大寿被俘,吴三桂独守宁远,负责整个辽东之事,那时起,需要背负整个辽东集团的利益,或许慢慢转变为军阀。

现在吴三桂更早控制辽东,身负吴家、祖家等辽镇将官利益,这种转变,也许就更早了。

军阀……祸国!

还有一个辽东消息引起王斗注意,在靖边军出塞不久后,多尔衮便令多铎与阿巴泰为帅,挥师二万攻入朝鲜,势如破竹,直有亡其国度之势……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蝴蝶翅膀扇动,各方都在风云变幻,王斗仰望云天,只是在思索。

众军起程,途经一山峰,云沉,风险,罡风劲猛,看这雄奇的山脉景色,高史银忽然大发感慨:“啊,大青山啊大青山,你见证了多少汉胡儿女的悲欢离合!”

正在沉吟的王斗差点摔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