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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说着又觉纳闷:“你几时托人办的?瞒得这样好,一个人都不知道,除了太子,没见你和别人联系过——太子?”

周连营颌首:“顺便跟殿下提了一句。”

……还真是啊。她不由嘀咕:“好大材小用哦。”

太子此刻再憋屈他也是太子啊,为了个五品的诰命要劳动他通关节,想一想都觉得杀鸡用了牛刀。

周连营看她那个可惜的表情,笑了,和缓地道:“这里面有缘故,我先没和你说过——其实要说起来,你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的功劳换来的。”

霜娘茫然眨眼:她有什么功劳?除了照顾伤患,她什么都没做呀。

“难道是我照顾你照顾得好?”

“咳。”周连营的笑意扩大,轻咳一声,转脸过来,下巴微倾,翘起的唇碰触上她的额头,“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没有错,这桩功劳立得最好。”

这一听就是调笑话,霜娘轻轻掐他一下:“快说正经事。”

周连营没吊她胃口,从善如流地就道:“你忘了你出的那个主意?”

霜娘当然记得:“可——”她有点不确定,“你跟太子说了是我说的?”

周连营近来动笔写信都是她在旁伺候笔墨,周连营本身也没有在回避她,但她下意识地有种要尊重别人*的念头,且他写信内容又事涉公务,所以她都很君子地并没有看。只从情理推论,他和上司写信,应该不会把内眷带进去才是吧?

“我没有说。”周连营道,“但是殿下觉得这主意不像是我出的,所以写信回来问我。”

他没具体说不像在哪,不过足以令霜娘听得明白,因为这一说她就觉得:太后托梦这种话,确实跟周连营的日常风格差出很远。

所以,他就乘便给她换了个诰命?霜娘傻乐起来,嘴上不忘谦让两句:“其实我不急,以后再请封也无妨的。”

周连营摇头道:“以后可没这么容易了。”

霜娘不解,站直了身体看他,这和她知道的常识不一样啊?

“你现在的五品诰命由兵部呈报,翰林院撰拟缮写,经内阁核对无误,报司礼监加盖御宝,转呈礼部下发。”

周连营这一段话里涉及了四五个朝廷部门,霜娘险些被绕晕,好在话不长,她勉强记下来了,在心里转了好几圈,终于转出来重点了:“……我这个品级不高,有可能绕过皇上,蒙混过关?”

皇帝每日多少军国大事要处理,区区一个宜人的请封,他注意不到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这品级要是再升上去,可说不准了。而他一旦注意到了,以周连营先前的“黑”历史,可想而知,只能是被打回来的命。

周连营点头笑道:“正是,运气还不错,混过去了。”

他说得随意,但不管如何,前面这一条龙的程序能不出差错地走下来,已经是件极不简单的事了,毕竟妻以夫贵,而此刻的周连营为官还不满一年,什么功业都没来得及建,他又没用永宁侯府的人脉,就他本人而言非要扯一桩,只有那四十杖的虚名还能拿出来说一说——

霜娘想到这里,终于真正反应过来了:“所以,太子其实是不好封你,才封到我头上来了吧?”

哪里她一句话就有那样值钱,能换个诰命回来,他那才是实在付出啊,只是文武升官体系不同,太子没法据此替他活动关系,才两相叠加到她身上来了,不惜心力一路往上打通关节。

而再想一想,所以能成,很大程度上也有赖于他吃的苦头,没他刷出的名声,恐怕至多走到内阁就要被打回头了,等级不高的诰命也是诰命,又不是大白菜,是个官就能请封。

周连营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个默默行事不邀功的做派真是太拉好感,霜娘感觉自己眼睛里都要闪出星星来了,哎呀,她就吃这一套,无法破。

张手抱了他的胳膊喜孜孜重新依回去,她感叹:“你怎么这样好。”

周连营的心情也很好,他不惯于细说自己付出什么,于这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但她能解人意,不需他说也全都明了接收,不教他的心意有一丝落空,这种心有灵犀般的感觉当然足够美好。

由她依着,柔声道:“你脾气软,在府里还罢了。年后出了孝,免不了要出门应酬,我担心你受人欺负,有个诰命在身上,总能令人顾忌一二。”

霜娘第一个反应是想说她脾气不软,郑氏那种才是软呢,话到嘴边又收回来——不管他是从哪得出的看法,这个看法好像也不是件坏事?咳,就是觉得她柔弱,他才给花这些心思替她把往后出门做客的琐事都考虑到了嘛。

在她将要迈入的那个女眷层级里,想找个出身比她更低的恐怕很不容易,她往里一立,应该就是个鸡立鹤群的效果。那时候有个诰命护身要好过很多,五品宜人本身算不了什么,但这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永宁侯府对她这个媳妇的认可,至少能打消掉诸如楚王和王家女那样的想望和由此带来的麻烦。

**

迎晖院里温馨和煦,与此同时的四房院子里,却是闹翻了天。

诰命旨意的下达是件好事,这消息没有刻意瞒着的必要,所以很快也传到了四房。

秦氏当时正在折腾周连平的一个宠婢,周连平的内宠一大堆,秦氏计较不过来,本也懒得再计较了,专心抚养儿子。但这婢女不同,原是她陪嫁里的一个小丫头,陪过来三四年后长开了,叫周连平注意上了,两个勾连到了一处

秦氏对于自己人的背叛还是做不到淡然处之,乘着周连平不在,百般挑剔折磨她。

但她这时暂且顾不得了,捂住胸口跌坐下来,咬牙喃语:“凭什么……凭什么!”

这消息听到就觉心中如被毒蛇噬中,再一细想,她连气都要喘不上来。

妯娌之间,很难避过两个字:比较。

在秦氏原本的想法里,大嫂梅氏除外——出身高,生得美,嫁了个男人是世子还专一,过门又得男丁,和这种人生赢家间的差距太大,反而很难有比较的想法了。

剩下的妯娌里,包括静乐公主在内,她就算排不到第一,也总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其它几房确实都没有妾,她对此很难意平,可再一想,也各有各别的难处啊。

先说静乐公主,周连深再不二色有什么用?他那个身体,公主和他过日子等于守活寡,能有多少幸福可言。再说郑氏,周连恭也不乱来,可他连后院都不回,郑氏一年都见不到他几回,有丈夫和没丈夫一个样。最后是贺氏,再没有比她更惨的了,人没进门男人先死了,即使后来周六回来,秦氏也照样能从她身上找到优越感,那么个娘家,等于是卖进府里来的,在丈夫面前怎么可能抬得起头?

秦氏一为自己这一院子莺莺燕燕感到糟心的时候,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比较一番,比完她的不忿就能平息下许多,觉得自己过得也不算差。

然而时移世易,别人都在慢慢改变,首先周连恭居然肯带着郑氏上任去了,那也还罢了,反正走得远,眼不见心不烦。可六房就在眼前住着,这就怎么也忽视不了了。

贺氏才多大?她至今房都没圆,凭什么就把诰命捞到手里了?秦氏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给周六下了药,怎么就把他迷成这样,味都没尝到嘴里呢,就肯替她费这个劲!

尤其一点,她要是如梅氏般美貌,秦氏也还想得通些,就那个清汤寡水的样,到底——

秦氏百般不服地把“凭什么”三个字又在胸腔里滚了一遍,滚得心里越发火烧火燎。

周家的这个小儿子,真是没见过世面!

一定是在外面混了几年把人都混傻了,京里这些豪门子弟,谁家有这么办事的!

这么着把周连营都腹诽了一通,秦氏心里仍是无法好过。

因为她很明白,靠着周连平,她这辈子也挣不到一份同样的体面。

想什么来什么,就是这时候,周连平脚步有点歪斜地进了院门。

秦氏一见他那个步子,火就腾腾往上冒——昨夜又是一夜没回来,到隔天的上午才进家门,都这个点了,他酒还没醒,还走不直路,不知灌了多少无用的黄汤下去!

及到他走到近前,外露的脖颈上大喇喇两个殷红唇印,更叫秦氏火升三丈,家里这么些小妖精还不够他摆弄的,还要往外头那些脏地方去花,这么个下流胚子,怎么不喝死在外面算了!

她满心怒气,但理智还在,忍住了没说,就只是不站起来相迎,冷眼看他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