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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无解了。

就像霜娘面对贺老爷是弱势一样,不管周连恭再怎么出息,他面对周侯爷也是弱势。

周侯爷硬按着他的头叫他跟苏姨娘亲近,他再不愿意,也解脱不出来,苏姨娘要是直接害他也罢了,可只是膈应他,这样子想翻脸都找不出充足的理由。

按常理,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一个投靠嫡母的选项,但惨的是他遇到了非常理,这个选项直接被安氏取消了。

安氏虽然伸手干涉了一回,但只是在维护规矩,并不是为帮他。因为安氏如果想,从一开始周连恭就不会被放到苏姨娘院里养那一年了,安氏完全可以直接把他弄到自己院子里来,苏姨娘就算有周侯爷撑腰,也很难争得过她。

但安氏懒得这么做,或许把庶子拉拢到自己身边来会更好,但她就不喜欢再弄这个花样,就是要疏远庶支——她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只要明面上的供给没有亏待,那她还真的可以照自己的意思,任性一点,不用忍这个不舒服。毕竟,庶子人品再好再出息,那也是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哪个正房能毫无芥蒂呢?

所以,无论从纲常论,还是从情理论,周连恭哪怕心里憋屈死了,他都不能明着和周侯爷闹翻,因为府里唯一能和周侯爷抗一抗的嫡母那边他投靠不了,这要翻了,他直接就是孤立无援,太艰难了。

“难怪你不让我告诉三嫂。”霜娘理解了,阳奉阴违这种高级技能,周连恭用得熟练,但郑氏肯定玩不转,她要是知道那两个人的真实关系其实这么糟糕,再见到苏姨娘时,分分钟就要露馅,根本藏不住。

三房夫妻关系这么差,应该就是为这一点心结吧。苏姨娘那一套养育之恩的理论没糊弄住周连恭,但郑氏当时新嫁,不清楚夫家的具体情况,她人又软糯,就被苏姨娘拉过去了,周连恭心里憋火,碍着周侯爷,又不好明说,就这么冷淡上了。

说来郑氏是很无辜,但霜娘也不得不替周连恭想一句:他确实也有他的难处,郑氏不管人多好,立不起来是事实,摊上这么个不可与谋的妻子,他又能怎么办呢?

“还好他们要出去了。”霜娘想着乐观起来,向周连营道,“出去就好了,一任至少三年,怎么也够他们夫妻把话说清楚了。”

周连恭再冷淡,显然还没有真的放弃郑氏,不然就不会主动叫她跟着去任上了。他们其实没有任何实质上的矛盾,僵成这样,只是欠缺一个明说的机会而已,这一点在侯府里无法完成,但出去之后却没顾虑了,三年功夫,怎么也够周连恭把郑氏教出来了。

周连营道:“不只三哥,我正要与你说一声,再过几天,我的差事也该下来了,以后我在家的时间就少了。”

忽然听到这消息,霜娘愣了一下:“什么差事?”

“五军营。”

霜娘懵懂着,想点头又点不下去——她能说出个大概的是文官体系,但武官体系就实在是太复杂了,关键还时不时有变动,她只知道总的军制是卫所制,但具体这个卫那个所,又是营又是府,夹在一起她就真弄不懂谁对谁了。

对了,顺带一提,这时空大致是明朝架构,霜娘初穿来时好长时间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明穿,直到知道没有锦衣卫,也没有东厂,她才明白自己穿的原来是个架空。

“需要在营里值卫。”周连营见她神色,解释了一句。

“要出京城吗?”

周连营道:“在京郊——离京城并不远。”

霜娘大概明白了,这应该属于京军。她忽想起另一个名字有点相像的机构来了:“大爷好像是在五军都督府里任职?这两个谁管着谁?”

她问得有点粗暴得可爱,周连营没忍住笑了,道:“当然是大哥管着我,这差事就是大哥通的门路补上的。”

他说起通门路,霜娘又想起另一件事了,好奇地问周连营:“大嫂说,三爷外放的事是你帮的忙?大爷没有那边的门路吗?”

周连营回答:“有,但是他的门路瞒不过父亲,父亲并不愿意三哥外放。所以三哥转托我,求太子殿下给递个话。”

太子再被压着,向吏部打这个招呼的能力还是有的,因为周连恭是正经进士,他要谋个知县是合理范围内的需求,这个关节通得算是顺水人情,谁也不犯着刻意留难。

原来如此,侯爷本事再大,他也管不到储君的门路。霜娘心里不由感叹,这就是所谓同气连枝的大家族啊,他帮了他,他又帮了他,总有用得上别人的时候,账是算不清的。

周连营说完倾身:“你过来点。”

“嗯?”霜娘不解,往他那边凑过去。

周连营先盯住她额头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已经消肿了,但还有点青。”

这么一点撞伤,霜娘都已忘了,这时被说了才想起来,自己也伸手摸了摸:“我没事,都不疼了。你要入职去了,那我娘家要尽快走一趟了,我看明天就可以去。”

“不必这么赶,后天罢。明天先送帖子去,再把礼物备一备。”

提到送礼霜娘就忍不住要皱眉头,送一回她觉得吃亏一回。周连营的手离开了,见此又回去轻轻敲了她一记:“礼物我来置备,不用你的陪嫁。”

霜娘不由脸红,捂着额头后退嘀咕:“你从哪里听来的。”

横竖已经说开,也没什么不能讨论的了,她坦然道:“六爷,我们家老爷是个上进心很强的人,你去了,他不知要烦你些什么。你都别理他,我们去坐一坐,尽到上门的礼数也就够了。”

周连营道:“我有数——你不想他官做得大些?”

“他有本事,自己就能升上去,一样举人出身的本朝还有官至二品的呢。没这个本事,那就还是量力而行的好。”

霜娘这话多少经过了些粉饰,要论她的真实想法,贺老爷升官不升官的,对她一点好处都没,那么个狼窝似的娘家,一星半点也靠不住,那就还不如官位低点,蹦跶起来没那么欢,能给她添的麻烦也小点。

她想着,又觉得需要提前跟他通个气:“那个,你不叫我使苦肉计,那说不定要吵起来的,你别笑话我呀。”

周连营此刻就已经笑了:“你不但会装可怜,还会跟人吵架?这是能文能武?”

“也不算吵,就是会争起来。”霜娘改口,叹了口气,“我昨晚还有件事没说全,我家那姨娘,现在是把我妹妹的婚事就硬赖在我身上了,来找了我好多回,连新进门的太太都被逼来过一回——太太和我说了,她并不想来,只是老爷也想着我妹妹寻个金龟婿,所以非叫她来。他们却不想想,我在府里三年都是守寡,大门都没出去过,往哪里去打听谁家有适龄少年呢?再怎么催,我凭空也变不出这么个人来。”

她说着,很发愁地看周连营:“我早解释过了,他们不和我讲这个道理,这回回去,肯定又得逼着我了,八成还得牵扯上你。”

周连营没理她这一茬,却是又道:“你过来点。”

霜娘疑惑地再度向他那边靠过去,然后,被吻住。

中间隔着炕桌,施为余地不大,这是个很轻柔的吻,浅尝辄止,屋檐下的滴答声响了大约五声,他便退开。

霜娘吓了一跳,心跳慢慢回落,不由小声道:“怎么这么突然。”

“安慰你。”周连营这么说,眼中却是笑意更深,“你不是在装可怜?”

霜娘:“……”

毫无防备地被拆穿,可她演的痕迹真不重,大半都是真情实感,她先前预备回家的那一场才算浮夸啊!

但不管怎样,被拆穿就是被拆穿了,她脸红起来,老实招道:“怕显得我凶了。”所以被取笑了一句之后,她赶紧把话往回捞了捞。

“怕什么,”周连营道,“正巧,我长个见识。”

“……又不和你吵,你要长什么见识啦。”霜娘嗔一句,急忙转回话题,“我说真的,我娘家不比你们家这样,规矩两个字等于没有。到时候别说老爷了,可能胡姨娘都会直接来和跟你说话,叫你给我那妹子介绍个你来往的朋友什么的,不管她怎么胡搅蛮缠,哪怕你有合适的出身不算高的朋友,也都别答应她呀。不是我说我妹子坏话,你要拉这个线,回头你朋友得埋怨你坑他。”

“我哪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周连营不以为意地摇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给太太请安罢。”

“好。”霜娘忙止了话头,站起来,跟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