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
慕洛尘落座在龙椅之上,沈懿欢带着柳斐德走了进来。柳斐德向上望了一眼,见座上之人有着尊贵且不怒自威的气质。他不敢多看又迅速低下头撩衣跪倒在地:“草民柳斐德参见圣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这一声沉稳又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宣室内格外响亮。
慕洛尘看着下站之人,一身蓝色长衫麻布直裰,头发全束用布条固定,一副饱读诗书书生模样。他目光深邃的看着柳斐德沉声问道:“读过圣贤之书?”
“回圣上,草民是永和三十九年乡试中的举人,一直居住在石塘村。”柳斐德垂头低声禀报着。
“永和三十九年?岂不是先帝在世时最后一次科考。朕听闻你们方圆百里的百姓叫苦连天。你详细的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慕洛尘眼眸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言语冷静的问道。
“回圣上,先帝在世时制定出农民纳税的法规,言田租十一税一收取,另还有赋是按人头收取,每户每人十五文铜板,女子出嫁后由夫家承担,未出嫁加倍收取。还有就是每户的农田收成总量的一小部分上交粮食归国库,以免遇到大旱之年。可自从去年商丘大旱,我们当地的主薄,知县不但把田租的十一税一改为十五税一,还让每户没人出三十五文,且另外加十石的粮食作为上交,这还没完还有献费,每户得额外出六十三文。”
慕洛尘听他所言疑惑看着问道:“献费?什么是献费?”
柳斐德被他这一问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解释道:“就是我们大老爷说的圣上辛苦治国孝敬您的辛苦钱。”
此话一出慕洛尘手掌用力拍了拍龙书案,怒气瞬间上来扬声对外道:“李珂,宣的那几个都来了吗?”
李珂在门口低声答道:“回圣上,几位大人已经到了。”
“让他们滚进来!”慕洛尘尽量压下自己的怒火冲殿外道。
在门外的几人彼此相互看了一眼,铜官知县袁维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便对一旁的知府廖光连忙求救:“廖大人,您得保着下官。”
廖光表面虽然平静,心里也被吓的半死。瞅了瞅旁边的袁维低声道:“如今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各自听天由命吧!”
薄弘心里有底猜到自己前来的意图,便走在最前面。其余三人站在他后面,几人撩袍而跪向上叩头:“臣叩见圣上!”
“薄弘起来,其余人跪着回话。”看得出慕洛尘被气的不轻,声音厉色的向下说道:“刚才柳斐德说的话你们几人在殿外可听清楚了?”
“下官听清了。”廖光,袁维,刘信只是低头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慕洛尘起身离开龙椅缓步走下玉阶来到几人对面,沉声问道:“那先说说这个献费,朕是什么时候让你们收的?”
廖光微直起身子如实禀报着:“圣上,这个献费微臣也是得户部的令才加以收取,而且全省都有此等费用,您若不信可问巡查御史薄大人,他巡查全国最为清楚。”
“是,圣上。这的确是户部去年自抗灾才收取的税费。”薄弘躬身如实告知。
“十一税一改为十五税一是怎么回事?赋税为何提到了三十五文?这事你们几个好好给朕如实交代。”慕洛尘言语带有怒火询问道。
“启禀圣上,这是根据地方风土民情来取决的,这个事微臣已经上奏户部。”廖光跪在地上缓慢起身言语狡辩道。
“可曾得到批复?”慕洛尘随即问道,眼眸犀利的扫向下跪的人。
“这……微臣……”廖光被这一问瞬间哑了起来。
“我朝延续先皇励精图治治国的方针国策,在农税上更是减之又减。朕担心丰收则贱谷伤农、歉收则粮价飞涨,在登基的第一年就和户部尚书陈子异,尚书令李伯鸾商定出多条田税,户税,商税的利民决策,令还有租佣调制政策。即使再不尽人意也不至于将农民逼的卖儿卖女逼良为娼从而造反朝廷打家劫舍。”看到他如此慕洛尘平了平语气,有些痛心的平缓道。
“圣上,下官来时已经带了近年来的所有粮食入库,出库账薄。请圣上过目。”铜官主薄刘信将手中厚沓的账本高高举起。
慕洛尘接过账本,打开翻阅着。
铜官知县袁维眼睛一转开始辩解开脱道:“圣上的决策利国利民自然是好的,依微臣见解可能执行的时候百姓有所误会才造成对朝廷的误会。”
柳斐德听此话从胸前拿出来一纸张,铺平双手举起:“圣上,这是石塘村三百二十户,三千六百人的手压指印。这上面清清楚楚控诉朝廷的克扣欺压,不是县令大人一句误会就能解释清楚的。”
“柳斐德,你是不是想死!”跪在前面的袁维微微转头言语威胁般说道。
柳斐德轻蔑一笑冷冷道:“既然草民漏夜入这行宫之中,只身前来面圣,又肩负村民百姓重托,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慕洛尘合上账本深知这上面一定做的滴水不漏,也不想过多追究里面的内容,只是顺手从柳斐德手上拿来纸张,瞧着上面都是触目惊心的带血指印,句句控诉朝廷的腐败欺压。
“廖光,你身为铜官最大的地方官,在你管辖的民众受苦受难,你从未想过救百姓出水火之中,你可知罪?”慕洛尘眼眸犀利的如一把尖刀一般看向他。
“圣上,微臣知错!求圣上开恩!”廖光急忙叩头求慕洛尘的宽恕。
慕洛尘转身走向玉阶,背对着众人手扶着龙书案一角,朗声吩咐:“传朕旨意,撤廖光铜官知府职位,将下邽知县王寿松调到铜官,封铜官知府,即刻上任不得有误。铜官知县袁维,主薄刘信缉押监牢,薄弘作为此案的审查官。这事调查完给朕一个交代!”
“是,臣领旨。”薄弘向上一礼,对着下面的人道:“将他二人拉下去。廖光,你也退下吧!”
上前四名侍卫上前将袁维,刘信拉了下去。二人知道大难临头,不再多言拖出了殿外羁押而去。廖光跟着二人也退了下去,离开殿内。
慕洛尘缓缓转身沉吟片刻这才说道:“柳斐德,既然你考过功名为何不进京科考?”
“启禀圣上,朝廷经历天灾,水灾,平叛早已满目疮痍,不堪重负。朝廷有些官员借此发国难财,腐败不堪。草民不愿与那些贪官污吏为伍,固不愿进京赶考。”柳斐德语气坚定的作答道。
“柳斐德,你大胆!”沈懿欢在旁低吼提醒道。
“无事!他说的确有其事,要不然也不会出今日这档子事。”慕洛尘制止住沈懿欢后,语气镇定向下问道:“朕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做这铜官知县为您做主造福百姓?”
柳斐德万万没有想到当今天子能封自己做官,他始终认为今日前来不会囫囵回去,不是被赐死就是被关进大牢之中,他心里的天子是昏庸无道,始兴暴政之辈。没承想恰恰不是,反而体恤百姓,爱民如子,一心想着百姓的困苦。
柳斐德想到此处竟双眼婆婆,眼圈泛红向上重重叩头:“我朝天子乃千古明君,草民向圣上叩头请罪。草民一介布衣秀才,今得您赏识,愿为朝廷效力,不负圣上重托造福这一方百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洛尘向沈懿欢使了使眼神,沈懿欢连忙搀扶柳斐德起身,见他站定后这才说道:“铜官这一方百姓朕就交给你了,下邽前来的王寿松王大人刚正不阿是一位两袖清风为民做主的好官,你二人是同品性之人,你跟在手下会很好做官。望你们二人能共同治理好铜官。”
“草民遵旨!”柳斐德躬身一礼,淡笑应答道。
“沈懿欢,你且带他退下安顿下来,朕跟薄弘还有些事说。”慕洛尘淡笑道。
沈懿欢领着柳斐德施一礼后,退了下去。
薄弘见二人已离开又施礼低声道:“臣还未感谢圣上命人赏赐薄府上下,臣心里明白这都是您重视薄昭容的缘故。”
“女婿上门,在仓促什么也不带有些说不过去。朕走后薄澄恩师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絮叨。”慕洛尘微笑打趣道。
“圣上可别这么说,薄家上下百十口可担当不起您这句,妙璃能侍奉在您身边得您宠爱,都是薄府上下的荣幸,更别说其他的恩典。薄家一切皆皇家所赐,不敢有丝毫怨言。”薄弘经不起打趣连忙谦虚起来辩解。
“你和你爹,都是老狐狸。”慕洛尘指了指旁边的薄弘,冷冷一笑。
薄弘陪着慕洛尘从宣室侧门走了出来,在游廊处借着月色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这次这事必将牵扯众多贪官污吏,能让你查必定表面做的滴水不漏。怕是最大的后台还是在京城朝堂之中。薄弘,你身为巡察御史,巡查各地方民情。一定要秉公处理好好挖出这幕后之人。还有,你一个人孤掌难鸣,朕特允许你儿子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慕洛尘眉头微蹙沉声叮嘱道。
“是,多谢圣上!臣知道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一定不负圣上重托,揪出贪官污吏,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薄弘随声附和轻声道。
慕洛尘点了点头轻声侧头看向薄弘问道:“薄弘,这立后之事若是宗室反对将如何处理方为妥善?”
“圣上,这还不简单,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薄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向慕洛尘悄声道。
“狡猾!”慕洛尘笑逐颜开知道下来该如何做,两人面面相觑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