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
躺在枫树上的顾清不耐烦的睁开眼睛。
“姐姐,姐姐。”
她偏头往下看了一眼,穿着粉色裙子的顾笙站在树下,见自己望下去,蹦蹦跳跳的朝自己挥手。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脸上的笑意耀眼。
“姐姐,快看,好看吗?”
顾清坐起来,抱胸看着她,轻轻啧了一声。
“你就不怕待会爹回来后罚你?”
顾笙撇嘴,“姐姐又不会告诉爹。”
“姐姐拉我一把,我也想上来。”
顾清灵活的跳下树,帮着顾笙爬上去后,自己又轻松的爬上去,坐到她身边。
顾笙理好裙子,头上珠花颤动,顾清懒懒的抬起手帮她扶好。
看着顾清身上利落的窄袖装束,顾笙抚裙子的动作停住。
“姐姐,为什么爹爹不让你继承医馆,你分明比我更合适。”
顾清仰头,眯眼看着从树荫缝隙下倾泻下来的阳光。
“因为我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自己的灵根给毒死。”
顾笙抓住顾清的手,“姐姐,我长大后,一定会解决你灵根上的毒。”
顾清笑了笑,不置可否。
“姐姐,为什么我不能穿裙子去给别人看病?”
顾清:“因为他们嫌弃女人。”
年仅五岁的顾清,能看清楚女子在石砚城的地位,
但年仅五岁,对外一直以男孩身份示人的顾笙看不清。
顾笙歪着脑袋,
“我知道姐姐很喜欢行医救人,”
她将小手搭上顾清的肩膀,豪情万丈的说道:
“姐姐,我总有一天那会解决石砚城的毒,然后告诉那些人,我是个女孩子,我姐姐比我还要厉害。
“让他们再也不敢瞧不起女子。”
顾清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她跳下树,朝顾笙伸出手,
“我知道有一处的荷塘,里面的莲蓬长得特别好,我带你去摘。”
顾笙从树上跳下来,“好啊。”
当晚,
私自穿上裙子的顾笙被罚抄药方,
带着顾笙去偷莲蓬的顾清被罚面壁。
顾清盘腿坐在小屋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墙壁失神。
门缝偷偷被人推开,一个小脑袋冒了进来。
“姐姐。”
顾清回头往后看,顾笙已经换上了男孩子的衣衫,头发扎成一个髻。
她盯着她头顶的髻,觉得眼疼。
瞥开视线,淡声问:“抄完了?”
顾笙挎着个篮子走进来,“没呢,但给你送饭比较重要。”
她关好门,走到顾清面前,将手里的篮子放下,伸手揭开盖在上面的布。
篮子里放着几个包子和一只大鸡腿。
顾笙将篮子往顾清面前推。
“姐姐,吃。”
顾清看着面前散着热气的包子和鸡腿,沉默了一瞬。
“哪来的?”
“我让大林哥帮忙买的。”
“你把自己攒的钱用了?”
“嗯。”
“不是攒来买珠花的吗?”
顾笙说手捧着下巴,“但是姐姐比珠花重要。”
顾清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她看着顾笙,心底倏地一软。
“你吃了吗?”
“吃了。”
“我说鸡腿。”
顾笙悄悄咽了咽口水,“姐姐吃,我再吃就胖了。”
顾清:“难道我就不会胖?我们一起吃。”
两个人凑在一起,将顾笙辛辛苦苦攒钱买来的包子和鸡腿分了。
最后也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两人一起抄药方。
顾笙揉了揉手腕,
“姐姐,今天爹爹多教了我一味药,当归。”
“嗯。”
顾笙停笔看向顾清,“我教姐姐啊。”
顾清叹气,她看了她一眼,“快抄,不许多话。抄完在教。”
顾笙扭回脑袋,“哦。”
半夜,一身素袍的中年男人抱着被子推开了小屋的门。
顾清和顾笙头抵着头,在地毯上睡的正香。
男人看了眼整齐放在一边的药方,笑了笑,轻轻将被子给她们盖上。
……
……
顾清在十五岁那年筑基,
灵根内的毒头一次向她证明了自己的厉害。
她不得不离开石砚城,到一处灵气充盈的地方静养闭关。
拆开厚厚的信封,
熟悉的字迹与口吻跃然纸上,就像那个人出现在身边,坐在她旁边絮絮叨叨。
顾清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放下了看完的信,手掌小心翼翼的抚着信纸。
信封里夹了一片火红的枫叶,顾清捻起枫叶看了很久。
几天后,她穿了一身红裙出现在顾笙面前。
对外向来温和淡然的顾笙,眼睛瞬间亮了。
他们坐到十年前那棵树上,顾笙雀跃清脆的声音从火红的枫叶内传出来。
她穿了身浅色的裙衫,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
“姐姐,我一定可以研制出解药的!”
顾清握着顾笙塞给她,帮她缓解体内毒素的药,向来冷淡的脸上多了一抹笑。
“好。”
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顾笙摘下一片枫叶放进顾清手里。
她笑着说道:“姐姐,我们在娘亲肚子里就认识了。”
……
……
二十五岁的顾清看着躺在石床上的顾笙,抬手给她带上新买的珠花。
“生辰快乐。”
杀的人多了,顾清已经快麻木了。
只有每次想到顾笙会醒来,还能叫她姐姐,她的心脏才会被注入一丝活气。
在顾清心里,石砚城的人都该死,包括自己。
只有顾笙是从淤泥里开出来的花。
用淤泥来供养鲜花,这很合理。
……
现在,她三十……
石室塌陷,
顾清紧紧握住了顾笙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死了,她从顾笙的手心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热。
“小笙,我们在娘亲肚子里就认识了。”
顾清缓缓闭上眼。
她想,
顾清和顾笙,其实都死在了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