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入东宫时,因为有现成的内侍女官,便只带了身边亲近之人服侍,寒泉棘心以及四剑算是萧琰带进来的。
为了管辖住东宫里面这些人精,她很是费了番气力。
因为在府中见多了世子对世子妃的宠爱,棘心自恋的心收敛几分,安分了不少时日,直到进入东宫,人手混乱,寒泉没空理她,她才又小动作频繁,趁乱拢络了东宫不少旧人。
其实棘心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多考量一些而已。太子很显然不重女色,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都未曾近身,对于曾经的代替林后的想法已经不报希望了,甚至觉得可笑。
她扪心自问,将自己换做林珑的位置,她能否像她一样聪慧、镇定、果敢,面对萧敬信的调戏时,能够瞬间思量局势,转危为安么?
她能够请得动谷神医么,她甚至连谷神医这个人都不晓得。
她能成为袁先生的师妹么?令先生带这一群大儒为她送嫁妆?
她能在短短的时日上手东宫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么?
直到现在,棘心才看明白自己,她不过就是有些小心机,小伎俩而已,只能背后搞搞鬼,玩弄一下人心,而这些恰恰是林后不屑于做的。
人家坦荡大气,当面打你一巴掌都是理直气壮,让你无话反驳。
难怪被称作千古一后!
棘心觉得自己真是蠢爆了,看了几本小言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哼,若她生在现代,连名校都考不上,甚至连宿舍同学关系都处理不好,拿什么跟林后这种人精斗啊。
当年她给韩语假死药,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结果秦王妃得知此事之后,直接带了名医过去,名医虽然想不明白假死药,但却能断定韩语没死。
秦王妃对这种小伎俩嗤之以鼻,直接将韩语软禁在庄子上,待她醒来,立刻干净利落地退亲。
这一过程迅速果断,韩家连个屁都不敢烦。
而她派去那位给韩语送假死药的人也下落不明了,当时她着实忐忑了几天,怕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结果却没有,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待事情平息后,她偷偷打听过,韩语好像被送到庵里静修去了。
这和历史似乎不太一样,韩语心头有些忐忑,担心韩语不能像历史那般,成为女诗人。
不过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她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棘心是不甘于在东宫做个奴婢的,许给萧一青更不甘心,好歹她也算个穿越女啊,哪怕不嫁给文帝,也要嫁个差不多的吧。
不然就凌绥吧!
凌绥这货在历史上也是嗷嗷出名的,甚至有人怀疑文帝和他相爱相杀。两人相看两相厌,互相看不顺眼。但凡是有危险的战事,文帝第一个想到凌绥,派他过去。
奇怪的是,凌绥这个病秧子非但不死,反倒是越挫越勇,百战百胜,无论多艰难的战事,他都能获得生机,每次回来都像是去了半条命,但就是不死。
凌绥终身未娶,和文帝争锋相对的半辈子,若不是后来身体实在支撑不下去,估计得和文帝一直斗下去。
史书对凌绥着墨颇多,一则这人有才华,二则他身上有很多神秘的地方。
最神秘的是,这人嘴这么欠,文帝居然一直留着他过年,没有杀了!
棘心琢磨了一下,凌绥身体如此不好,依然活到了四十。而她身上有灵药,只要想办法到凌绥身边,给他细心保养身体,活到70应该没问题。
凌绥虽然比不上文帝的功绩,但也算是难得的人物,跟在他身边也不算辱没。
而且他终身未娶,如果能让他对自己动情,也是个了不起的挑战。
想到这,棘心跃跃欲试起来,开始琢磨着怎么到凌绥身边。
上头有太后在,林珑每日都要过去永安宫请安,太后慈和,也知东宫事务繁忙,遂免了她的请安。不过,太后体谅小辈是老人家慈爱,小辈若是因此放纵就是无礼不孝了。
林珑从不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上让人拿住话柄,是以每日仍旧前来,在永安宫稍坐,或者在殿外行礼。
正值夏季,雨水多,林珑正要出门,外头已经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来,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林硕瞧了瞧外头,担忧地看向林珑:“娘娘,今日就别过去了,太后慈爱,不会怪您的。”
“礼不可废,孝心岂能因为小雨而中断。”林珑摇摇头,吩咐道,“去取雨披来。”
“是。”
顶着小雨一路过去,马上就要到永安宫了,不想雨却越来越大,雨水似是连成线,将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林珑披着雨披,又打着伞,仍是湿了裙角。
前头引路的内侍见状,忙道:“娘娘去右边的亭子歇歇脚吧,等雨稍停。”
雨水越来越大,雨滴噼噼啪啪落在雨伞上,敲砸声铿锵入耳,天地间似是起了烟气。林珑点了点头。
那内侍松了口气,忙转了方向拐入右侧的亭子。
亭子里早就候了人。
林珑见到萧则时,稍觉意外,还以为他会一直隐忍下去,没想到会如此沉不住气。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常服,披着白色貂裘,头上还戴了帷帽,瘦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皮毛之下,显出几分垂暮之色。
林珑看过去,他目光也看过来,不同于林珑的清朗明澈,他的目光压抑至极。
“陛下。”她屈膝行礼。
她带过来的宫人,在最初的慌乱过来很快沉稳下来,纷纷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二人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相见,萧则目光直直落在林珑脸上,他在打量,在找寻……然后失望的垂下眼帘,她和阿泷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她们生得不像。
顾颜泷的面容一直刻在萧则脑海里,最初时,他想忘记,却忘不掉,后来他害怕忘记,但记忆却越来越模糊。
没有办法,他只能找那些和阿泷有着相似的面容的女子,盯着她们。
他真的很怕自己忘记。
萧则私下里查过林珑,以往不知道她身份时,只是点到为止,查到她很聪慧。确定她就是顾颜泷之后,萧则就不会放过任何有关她的蛛丝马迹。
很多事情都不难查的,尤其他这么聪明。
有时候寂静的夜里,萧则躺在床上,他就会想,这十几年林珑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人承载着这样沉重的记忆,禁锢于衰残的身体中,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煎熬?
萧则想的心口疼。
他心疼她。
然而,意识到她绞尽脑汁嫁给萧琰时,他就不只是心疼了,而是绝望。
阿泷说过不会弃他的,她会陪他生生世世,她永远都在他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她一直温柔的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可是,在什么时候,她离开了呢?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你……”
萧则开口,然只说了一个字,便哽咽住了。
在祁县,林珑无事时,幻想过很多次和萧则见面的样子。
她想问他为什么?
她真的不甘心,不明白,不懂,他们怎么就走到今天了?
她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么?若是不好他可以告诉她,怎么就不死不休了呢?
……
再后来,她就不想问了,其实很多事之于她都没有意义。
无论是顾颜泷,还是林珑,两辈子,经历不一样,性格不一样,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没变过。
她们都是向前看的人。
她们一直在向前走,哪怕走得很艰难。
“天寒。”林珑开口,“陛下注意身体。”
说完深施一礼,没有给萧则反应的时间,直接道:“晚辈告退。”
她目光轻轻落在引路内侍身上,那内侍一怔,下意识去看萧则。
丁香警醒,快步走到林珑身边,撑伞扶着她出了亭子,路过内侍时,轻斥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那内侍没有得到萧则的回应,又被丁香催促,一时急乱慌张,没有主意,只能僵硬着脚步跟上去。
林珑已经走到亭边,马上进入雨中。
看着她的背影,萧则惶急地上前一步,他想要叫住她,似乎她这一走就走出了他的世界一般,和他再也没有关联。
然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