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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陆老爷子并没有住在陆家。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无论是李副官的事情,还是今天王雪琴说得那番话,都让他心底纷乱不堪。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就连当年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枪林弹雨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让他感到棘手。

所以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正围在一起,给陆尓豪上药的几个人,便转身再一次出了陆家大门。

此时此刻,他已经丝毫感觉不到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还需要他。

与他一起离开的,是再找不到理由继续呆在这里的陆依萍。

让司机开车把他送到法租界内一处酒店去夜宿,在去酒店的路上,陆老爷子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沉默了许久,才问陆依萍,“依萍,你还记得雪琴说的那些话吗?”

陆依萍惊了下,她没想到爸爸会忽然出声。

但紧接着,她就犹豫地道:“爸爸,雪姨今天说了那么多话……不知道您说的,是哪句?”

陆老爷子一听她的话,就忍不住笑了,但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就迅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不确定。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你在给我递鞭子的时候,心底也是害怕的吧。”

陆依萍的呼吸一顿。

陆老爷子就坐在她身旁的位置,对于陆依萍这下意识的动作,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原本存在于眼底的单薄的希冀,在黑暗中迅速暗淡了下去,只可惜车内光线并不好,陆依萍自然没有看到。

但很快,陆依萍才苦笑着,出乎陆老爷子预料地道:“爸爸,其实我一直都不觉得,在面对家人的时候,适合用那根马鞭。”

陆老爷子的心,更沉了几分。

早在陆老爷子转身出了陆家大门的时候,陆依萍就察觉到,今天雪姨的那番话,怕是真的伤到了爸爸那颗骄傲了一辈子的心。

陆振华是个多么骄傲的男人,身为他女儿的陆依萍,自然不会不知道。

所以虽然心底也难得地十分赞同雪姨今天最后的那番话,陆依萍还是强打起笑容,安慰陆老爷子,“不过爸爸,在我们这些孩子心中,您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大英雄。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但其实,无论是我还是尓豪、如萍、梦萍甚至小尔杰,都十分崇拜爸爸,我们都很爱您,所以爸爸,您千万不要介意雪姨的那些话。”

想到今天对爸爸说出那番话的王雪琴,虽然心底十分膈应,但陆依萍还是强忍下对王雪琴的厌恶,实事求是地道:“还有雪姨……爸爸,雪姨毕竟是在您身边陪伴了您几十年的女人,想来今天,她也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应该也是因为在气头上,所以才会那么口不择言。爸爸您就消消气吧。”

陆老爷子闻言,心底自然熨帖了几分。

不过依萍这丫头对王雪琴到底是有多厌恶,陆老爷子自然清楚,所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陆依萍道:“怎么,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为雪琴说话的一天?你不是一向和她不对付么?”

陆老爷子问得直白,陆依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道:“我虽然不喜欢雪姨,但这些毕竟都是事实。正因为我妈和雪姨一样,都是您的女人,都是一门心思地向着您,所以我才忍不住说了这些。”

陆老爷子闻言,心底顿时一动,想到了同样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傅文佩。

那是个和雪琴性格截然不同的温婉女子。

想当年,他带着雪琴和文佩以及她们的几个儿女,一同逃难来了上海,却在日子终于稳定下来没多久之后,就把文佩母女赶了出去,任由她们在外面自生自灭。

他甚至一直都对依萍这个性格倔强的女儿十分不满意,觉得这丫头总是挑战他身为陆家大家长的权威,连带着,对傅文佩这个当妈的,也有了几分不喜。

所以当年,为了所谓的“家和万事兴”,他默认了依萍母女被雪琴陷害,搬出陆家的事情。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在他孤独、迷茫甚至隐隐对自己的一生都产生怀疑的现在,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竟然会是这个被他逐出陆家多年的女儿。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海啸般突如其来,让陆老爷子的心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尽量语气温和地对陆依萍道:“依萍,这么多年来,爸爸实在亏欠你和你妈太多。你心底……其实也是怪爸爸的吧?”

在陆依萍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听到陆老爷子说出这种关心自己的话。

她其实是个很缺爱的孩子,但就因为爸爸的这么一句无比简单的隐含着歉意的话,她就觉得,这二十年来的委屈,都不再重要了。

陆依萍是笑着回答陆老爷子的问题的,虽然她在回答时,眼底隐藏着遮掩不住的泪意,“爸爸,虽然我以前也确实会觉得委屈,但是有您的这一句话,我就完全再也不会委屈了!”

陆老爷子怔了一下,很快便欣慰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一生中第一次让他感到孤独的夜晚,还有这么一个女儿肯陪在他身边,告诉他她其实很爱他,便足以支撑他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心。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陆老爷子便让司机先送了陆依萍回家。

车到了依萍母女的住处时,陆依萍在下车前,犹豫了一下,才回过头问陆老爷子:“爸爸,您要不要去我和妈妈住的地方坐坐?”

陆老爷子静静看着她。

陆依萍这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似乎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趁着爸爸和雪姨吵架时,帮妈妈争宠的感觉似的,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说,我和妈妈搬出来这么多年,您从来没有来这边看过,今天好不容易都到这里了,您要不要进去歇歇脚?还有,今天我们也没有找到李副官他们,白天我们一直在车站和码头找他们,竟然忘了他们有可能会在离开前来通知我妈一声。所以有可能,我妈那里会有李副官他们的消息也不一定?”

听依萍提起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这边的时候,陆老爷子对依萍和傅文佩的愧疚和怜惜不禁更深了几分。

待陆依萍说完傅文佩那里可能有李副官一家的消息的时候,陆老爷子几乎想都没有,立马便打开车门下了车,对陆依萍道:“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去敲门?”

陆依萍闻言,脸上立刻就扬满了笑容,欢快地应了一声后,一溜烟地跑去敲了门。

今天清早陆依萍跑去出的时候,状态实在太差了,所以这一整天,傅文佩心里都一直惴惴不安。

而在天色渐晚,甚至连月亮都出来了之后,依萍竟然还没有回家。

心急如焚的傅文佩,越想越害怕。

因为就算以往依萍心情再不好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晚还没有回家。

所以傅文佩左思右想之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也急匆匆赶去了李副官家,想看看依萍是不是还在那里。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李副官家竟然像被人洗劫了一般,不仅屋门大敞,房子里面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留下,连李家的人都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更不要提陆依萍的身影。

傅文佩当即急得快要哭出来,也不知道依萍和李副官一家是不是出了事,又想到或许依萍可能已经回家了,只不过她在路上没遇到,傅文佩就赶忙急匆匆赶回了家。

但让她心惊的是,依萍竟然还是没有回家。

傅文佩几乎已经傻了眼,哭了一阵之后,只能呆呆坐在院子里,绝望地等着依萍回来。

她甚至想过,如果依萍到了半夜还不回来,她就去福煦路找陆老爷子,求他帮忙找找依萍。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等待了多时的敲门声终于响了起来,紧随而来的,是依萍欢快的叫门声:“妈,妈你快开门啊!我是依萍,我回来啦!”

傅文佩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太担心依萍而产生了幻听。

因为自从和书桓闹分手之后,她就再也没从依萍口中听到过如此喜悦的声音。

但她还是立刻就冲到了门口,一把拉开大门,凄声叫了句“依萍”!

夜里的光线太暗,陆依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傅文佩的不正常,反而很快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人,笑着对傅文佩道:“妈!你看看谁来了!”

随着陆依萍的动作,站在她身后的陆老爷子,很快现出了身形。

他看着在看到他之后,就浑身僵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女人。

虽然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从傅文佩猛然变得急促的呼吸中,明白了傅文佩已经知道来人是他,也忽然发觉到,原来即使这么多年来他对傅文佩都不闻不问,这个女人却还是和从前一样,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陆老爷子忽然觉得,原来他真的是个十分失败的男人,所以才会在这么多年中,错过了那么多,也辜负了那么多。

这天晚上,陆老爷子并没有留宿在依萍母女的家。

并非是因为那里简陋的环境,也并非是因为那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的硬邦邦的木板床。

而是因为,在近乎抛弃一样放逐了依萍母女这么多年后,即使十分清楚她们依然十分爱他,陆老爷子也还是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这么快就接受她们对他的爱和期待。

傅文佩眼底的小心翼翼和专一、执着,甚至让陆老爷子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竟然是个如此可耻的,不负责任的男人。

所以陆老爷子最后还是回了法租界的酒店下榻。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实在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关于他的这一生,也关于那对儿他亏欠已久的母女,还有今天第一次让他觉得陌生的,那个生活了好多年的“家”。

对陆老爷子和依萍母女来说,这一天实在是过得太过波澜起伏。

而对于仍旧留守在陆家大宅的王雪琴以及她的几个孩子来说,这一天也过得并不轻松。

虽然陆老爷子走了,但因为陆尓豪和陆如萍受了伤,所以这天晚上,陆家余下的几个人,也依旧十分忙碌。

家里有病人,自然需要医生。

因为担心如萍和尓豪的伤,王雪琴在陆老爷子走后,就立刻给家庭医生曹老爷子去了电话。

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因为曹向东被陆尓豪和王雪琴纳到了麾下,甚至连曹向东的儿子现如今都在全权负责上海这边的生意,所以曹家人的地位,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么让人轻视。

如今出门在外,曹家父子也算得上是上流社会的新贵,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恭敬地叫上一声“曹先生”,而曹家的大家长曹老爷子,自然也不再以为人看病抓药维持生计,平常人也自然再叫不动曹老爷子。

但因为和王雪琴母子的关系密切,而且也真的觉得王雪琴这两年的变化太大太出人意料,对王雪琴的几个孩子也是真心喜欢,所以曹老爷子一听说是陆尓豪和陆如萍受了伤,虽然之前已经睡下了,还是赶忙起身收拾了药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陆尓豪的伤口虽然狰狞,但毕竟是皮外伤,并没有像两年前那次那样被伤及根本,所以曹老爷子只是拆开王雪琴给陆尓豪包扎的绷带,看了看伤口后,就放心地点了点头。

把绷带重新系上后,又嘱咐了他们几句伤口好前的注意事项,曹老爷子就去了陆如萍的房间。

一看到陆如萍,曹老爷子原本微拧的眉毛,立刻就凝成了麻花。

“这孩子的脸,怎么白成这样?!”曹老爷子竖着眉毛问王雪琴。

王雪琴也皱着眉头道:“今天她爸爸发火,一脚踹到了如萍肚子上,之后她就一直疼得厉害,曹老您快给她看看。”

曹老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显然是对陆老爷子极为不满,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开始给陆如萍号脉。

一直也在旁边皱着脸的陆梦萍,看着如萍脸色煞白的样子,又看了看虽然手臂受伤,却还是坚持过来要看如萍诊断结果的尓豪,还有曹老爷子,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顾不上窘迫,跺着脚道:“其实……如萍这几天正是生理期!她跟着爸爸还有那个陆依萍出去跑了一天,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还被爸爸踹在肚子上!”

说到最后,陆梦萍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爸爸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和陆依萍出去一趟,回来就对着我们全家发疯,看谁都不顺眼,还打了尓豪和如萍!要不是妈后来说了那些话,没准连我和妈妈也会被爸爸打个半死!有哪家的爸爸会像他一样,动不动就和妻子儿女动手,还下这么狠的手?!”

说完的时候,陆梦萍眼里的泪水,已经摇摇欲坠。

只堪堪这么一个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对她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太心惊也太害怕了。

见梦萍一脸委屈和后怕,王雪琴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愧疚,也十分心疼,毕竟如果不是她执意想要顺利地离开陆老爷子,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伸手抚了抚梦萍的头发,那孩子一触碰到王雪琴温热的手,立刻就像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抱住王雪琴的手臂再不松开。

王雪琴索性也随她去了,梦萍说了之后,她才想起来这几天确实是如萍的生理期。这个时间本就是女性最脆弱的时候,如萍还声都没吭出去跑了一天,最后还被陆老爷子踹了肚子,也难为这孩子竟然在陆老爷子走之后才昏睡过去。

曹老爷子一听陆如萍的状况,一时间更是觉得简直快要被陆家这几个能折腾的小辈给气死了。

粗声粗气地给王雪琴他们讲完陆如萍的病情后,曹老爷子这才一身怒气地写了药方,然后又抓着王雪琴几人絮叨了半天注意事项,这才终于离开陆家。

陆如萍今天虽然被陆老爷子狠狠踹了一脚,但好在她本身年轻,而且因为和慕婉曦学了快一年的拳脚功夫,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很好,所以才没有造成什么大碍。

但毕竟今天在外面狠狠折腾了一天,操劳过度,最后还受了创,所以之后的这些日子,显然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能彻底恢复元气。

对此,王雪琴和陆尓豪、陆梦萍自然松了口气。

只是,如萍毕竟已经和叶凛订了婚,如萍每天在学校时都会见到叶凛,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后,学校那边,显然是需要请一阵子假,在家好好调养一番才行。

如此一来,叶凛那边自然瞒不住。

当然,最主要的是,王雪琴也没想瞒着叶凛这件事。

所以只略微思考了一番,王雪琴就在出了如萍的房间后,让梦萍去给叶凛打电话了。

于是这天夜里,已经折腾了一天的陆家大宅,再度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叶凛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门铃急促响起的时候,正在厨房给如萍熬药的王雪琴和张妈都是一愣,还以为是陆老爷子回来了。

大半夜的,王雪琴也没有那个心思再和陆老爷子斗智斗勇,所以她便把张妈打发去开门。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跟着张妈进门的人竟然并非陆老爷子,而是眉眼间难得有了几分情绪的叶凛。

“陆伯母。”见王雪琴还没有睡下,叶凛怔了一下,紧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便带了两分急促,“之前我接到梦萍的电话,听说如萍受伤,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就连忙赶了过来。”

说到最后,他看着王雪琴脸上惊讶的神情,抿了抿唇,这才略显僵硬地低声道:“深夜突然来叨扰,抱歉。”

王雪琴是真的十分惊讶。

她虽然一直都知道如萍和叶凛感情不错,但因为叶凛这孩子性子太冷,情绪也很少外露,所以她其实一直都有点担心——也不知道叶凛这样的性子,将来究竟能不能知冷知热,懂得心疼如萍。

但很显然,因为今天这场意外,让她看到了叶凛的另一面。

见叶凛是真的很着急,呼吸都有些急促,王雪琴赶忙对他道:“没事没事,大半夜的,你能赶过来,也真是有心了。如萍之前已经看过医生,并没有什么大碍。这不,我正在这给她煎药呢,马上好了就可以给她端上去。”

说到这里,王雪琴想了想,见叶凛额头上已经急得沁出了细细的冷汗,沉吟了片刻,这才终于对张妈点了点头,“张妈,你先带叶凛上去看看如萍吧,这孩子看来是急坏了。”

张妈闻言,扭头一看这个向来冷言少语的未来姑爷,果然见叶凛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急色,赶忙应了一声,引着叶凛上楼去探望陆如萍了。

药快要煎好的时候,原本在陆如萍房间照顾她的陆梦萍,哧溜一下钻进了厨房。

王雪琴被这丫头吓了一跳,就见陆梦萍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又像是要笑,又像是哭笑不得地对王雪琴道:“妈,如萍的药好了吗?”

王雪琴莫名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就好了,你不在上面照顾如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就见陆梦萍夸张地搓了搓手臂,翻了个白眼道:“要是还留在上面,我都要被自己这个电灯泡给闪瞎了!”

王雪琴一听就笑了,知道梦萍这是在打趣叶凛和如萍,忍不住捏了下梦萍的小鼻子,“就你调皮。”

说完,王雪琴还纳闷地看着陆梦萍,“我之前让你打电话告诉叶凛,如萍接下来要请几天假,并没有让你告诉叶凛今天的事情,叶凛为什么会知道如萍受伤了?”

陆梦萍闻言,顿时把脸皱成了小菊花,咬牙切齿地道:“妈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未来姐夫,原来我之前都看错他了!你都不知道,原本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一开始确实只说了这几天家里有事,学校那边如萍要请几天假。谁知道叶大哥一听,就立刻追问我咱们家有什么事,有事的话需要如萍做什么,需不需要他帮忙之类的……明明平时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没想到一涉及到如萍的事,竟然变化那么大!”

说到这里,陆梦萍鼓了鼓脸颊,偷偷瞄了眼王雪琴,见妈妈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怏怏地继续招供:“我当时心里也很乱嘛,他又一直在问,我一想,反正等如萍好了,他们见面的时候也会聊到这件事,干脆就直接跟他实话实说了……”

说到这里,陆梦萍的眼睛猛地一亮,“对了,我记得我那时刚说了一句‘如萍被爸爸踹伤了’,电话一下子就断线了。害得我也不知道是他挂了电话还是线路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再打过去,还纠结了半天……”

说完,见王雪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陆梦萍这才三两步蹭到王雪琴身边,一把搂住王雪琴的手臂,讨好地道:“没想到,叶大哥虽然平时看着挺冷淡的,对如萍的事情竟然这么关心……竟然大半夜的就跑了过来,呵呵……”

王雪琴没好气地在小女儿脑袋上敲了下,陆梦萍连忙捂住脑门,泪眼汪汪地看着王雪琴。

就听王雪琴没好气地道:“虽然叶凛这么关心如萍,我也很高兴,但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如萍和叶凛已经订了婚,但到底还没有成家,他这大半夜忽然跑到咱们家,还要探望如萍,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

陆梦萍这才想起来这件事,顿时也有些纠结。

王雪琴这才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件事说来也不怪你,我让你去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多少也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不过这也未必是件坏事,起码让我们都知道了,叶凛是真的把如萍放在了心尖上。”

陆梦萍一想到刚才叶凛进门后,就一脸凝重地看着如萍的样子,还有他眼底那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焦急和心疼,顿时心有戚戚焉地狠狠点了点头,“确实。”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对了妈妈……叶大哥这么晚过来我们家,那他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王雪琴闻言,心底也有点犯愁。

按理说,无论如何,叶凛都不太适合留宿在陆家。

但今天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估计就算让叶凛回家去,他会走的可能性也不大。

所以王雪琴索性也不再兀自纠结,煎好药后直接端了药,和陆梦萍一起去了陆如萍房间。

见王雪琴端了药过来,一直坐在陆如萍床边椅子上,看着她睡颜的叶凛连忙把位置让出来,让王雪琴给陆如萍喂药。

虽然他更想亲自给如萍喂药,但显然今天他深夜来访已经十分失礼,如果再表现得太情不自禁,喧宾夺主,估计也会给如萍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虽然心底略有不甘,叶凛还是乖乖让出了陆如萍床边的位置。

等王雪琴终于给睡梦中的如萍,把药一点点全部喂下去之后,叶凛才在王雪琴的注视下,有些别扭地站起身。

叶家也是十分传统的家庭,所以其实在他之前出门的时候,就被叶妈妈阻拦过。

毕竟深夜突然造访未婚妻的家,怎么想都太过了些。

所以就算心里再担心如萍,叶凛也清楚,无论如何,今晚他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如萍的身边。

而且其实,之前如萍的妈妈允许他在深夜,来如萍的房间探望她,就已经让叶凛足够意外和感激了。

所以在王雪琴看过来的时候,叶凛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下逐客令的准备。

却见王雪琴目光柔和地对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我知道,如果今晚让你回去,你肯定会担心得睡不着觉,而且明天一早还会继续跑过来。所以咱们干脆也别客套,今晚你就我们家一楼的客房吧。这样明天一早如萍醒了,你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后来据叶凛回忆,他就是在这天晚上,第一次觉得他这个未来丈母娘,原来是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好人。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陆如萍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他床边,目光专注的叶凛。

微微怔了一下之后,陆如萍转了转眼睛,确定这里确实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后,才微微扬起唇角,略有些惊讶地问叶凛,“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凛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见到陆如萍终于醒过来的刹那,他那从听到陆如萍出事的消息后,就忐忑不安了一整夜的心脏,才终于颤抖着落回了原位。

而也就是从昨天夜里开始,一直徘徊在他心底的那句话,也终于在此时,迫不及待地冲口而出,“如萍,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