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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依萍从黑沉的梦境中渐渐醒来的时候,立刻就因为身下那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感受过的柔软触感,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自从离开陆家的那栋洋房,她和妈妈就再也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垫,母女两人租住的房子几乎家徒四壁,连床都是用硬邦邦的木板打造而成,就算铺上几层棉被,也还是无法和这种造价不菲的柔软床垫相提并论。

但她很快就瞪圆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之前因为刚醒而略有几分混沌的脑子,在看到周围这全然陌生的环境时,立刻像被淋了一盆冷水一样,让她几乎从心底生出一股惊恐的寒意来。

因为刚刚醒来神经就急速紧绷,陆依萍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脑中就像被人狠狠用锤子凿了一般,疼得几乎要裂开。

她忽然就想起来,在她陷入沉睡前最后那些朦胧的记忆。

当时……她已经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杯酒,在那个看上去颇为温文尔雅的男人的劝慰下。

心底猛地颤了颤,虽然不停告诉自己一定是她想多了,但陆依萍却还是颤抖着双手,把身上的被子拉了下去。

此时此刻,穿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早已经不是之前她去参加如萍订婚宴时穿的那件,更加糟糕的是,她竟然觉得自己浑身酸疼得厉害。

不……一定不是像她想的那样……那个男人,明明看上去那么温柔和善,一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定不会!!

虽然努力这么对自己说着,但浑身的酸痛和身上那件陌生而又造价不菲的衣服,却仿佛在明晃晃地嘲笑她的天真。

陆依萍缩在床上,呜咽声几乎立刻就要冲口而出。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觉得,她的一生都毁掉了,她几乎生出了不想再活下去的心思。

但就在此时,房门却忽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推门而入的男人,在看到陆依萍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时,猛地怔了一下。

陆依萍也很快回过神来,擦去脸上的泪水,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脸防备地看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男人,颤抖着质问:“你是谁?!”

来人这才眨了眨眼睛,看着陆依萍满身防备的样子,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你不用担心,我是尓豪的朋友彭凯。这里是帝都饭店,昨天很多喝多了的客人都被安排在了这里过夜,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陆依萍听到他的话后,心底蓦然生出一种几乎不敢置信的希望,就像落水的人所见到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陆依萍紧紧盯着彭凯,声音中的颤抖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忽略,“那……那我昨天……昨天是怎么到这个房间的?”

彭凯三两步走到陆依萍的床前,他本就生得俊良不凡,偏偏性格又是风流无匹放纵不羁,眼角眉梢几乎时刻都沾染着几分邪肆的味道。

他俯下身看着随着他的靠近,浑身猛地紧绷起来的陆依萍,眼底和脸上,都是毫不留情的嘲讽,似笑非笑地道:“陆依萍小姐,你知不知道,昨天要不是我把抱着你离开的那小子拦了下来,在你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陆依萍一听到他说这话,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就放松了不少。

实际上从这人说他是尓豪的朋友开始,陆依萍就已经对自己昨晚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件事,完全放下了心来。

虽然她和尓豪如萍那几个雪姨的孩子一直不对付,但她心底也从来都很清楚,比起她对雪姨那边的敌意,尓豪和如萍在面对她的时候,态度其实一直都还不错,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眼睁睁看着她被不认识的男人带走的事情。

心中一定,陆依萍那存在于骨子里的倔强,立刻就被彭凯那一番暗含警告的讥讽给激了出来。

她微微抬着下巴,瞪大了眼睛看着彭凯,“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一下你这位尓豪的朋友,彭先生了。”

她嘴上虽然说着感谢,但态度上却丝毫让人看不出有一分感激的情绪。

彭凯眼底最后一丝兴趣终于也在陆依萍仿佛满身是刺的态度下消失殆尽,站直了身子和陆依萍拉开距离,彭凯笑着道:“我可担不起你陆依萍小姐的一声感谢,与此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从陆尓豪那里收取报酬,毕竟还要不是因为他的拜托,我哪里会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话音一落,彭凯就看到陆依萍那张原本勉强平静下来的脸,再度僵硬了起来。

彭凯这才收回目光,在再度提醒了陆依萍一句,希望她以后能把眼睛擦亮点,别看到皮相好的男人就不管不顾地跟着人家走,毕竟像这次这样侥幸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说完,彭凯最后那点耐心也终于告罄,扔下仍旧在发呆的陆依萍,快步离开了陆依萍所在的房间。

原本对于陆家这位性格颇为有味道的小姐,彭凯还是稍微有些兴趣的,但昨天和陆依萍的第一次见面,实在是让彭凯对这位陆家的小姐大失所望。

他虽然是个几乎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但这也只是几乎而已,对于那种不长脑子还脾气死倔的姑娘,他从来都没有那个耐心去哄着宠着。

在现如今的上海,哭着喊着想爬他彭少爷床的美人不知有多少,陆依萍那样的姿色性格,也难怪不得陆老爷子和陆尓豪的喜欢。

心底这么想着,彭凯果断断了想借机调戏一下陆依萍的心思,在完成陆尓豪看住陆依萍的托付后,果断拍拍屁股走人了。

陆依萍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但偏偏,那个忽然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叫做彭凯的年轻男人,却一直用那种丝毫不掩饰的轻视目光看着她,这种从未有过的待遇,让陆依萍对彭凯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

陆依萍在离开帝都饭店客房的时候,被前台的接待人员告知,她前一晚脱下来的衣服她们已经洗好晒干了。

陆依萍这才知道,原来昨晚帮她换衣服的是帝都饭店的工作人员,并非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心头最后一丝紧绷的情绪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接过她昨天脱下来的衣服,匆匆离开了帝都饭店。

她已经一整晚都没有回家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不知道妈妈会担心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里,陆依萍的脸色微白,在帝都饭店门口拦了辆黄包车就火速离开了。

正因为此,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从昨晚开始就等在帝都饭店对面的杜飞,在看到她身上那身和昨天完全不同的华丽衣服后,瞠目结舌的表情。

杜飞昨天可是亲眼看到依萍被那个不怀好意的小子,一点点灌到酩酊大醉烂醉如泥的。

期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阻止,但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了几个世家子弟,非架着他推杯换盏,杜飞根本完全脱不了身,只好一边不停喝着那帮小子递过来的酒,一边看着陆依萍那边望眼欲穿。

直到后来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打算爆发把身边那几个小子胖揍一顿以求脱身的时候,才刚要出手,就被人从身后拧住了双手,一个手刀击昏了过去。

直到大半夜,才在帝都饭店的卫生间里冻得醒过来。

问过帝都饭店的工作人员之后,杜飞在详细描述了陆依萍的外观穿着后,才被工作人员告知,那位小姐似乎是被一位先生给带到楼上的房间去了。

而杜飞提出的要立刻查房的要求,自然也被帝都饭店的工作人员一口回绝了。

从半夜到第二天中午这十几个小时里,杜飞急得简直快要疯了。

虽然书桓一直没有拜托过他,但他是书桓的好兄弟,书桓不在的时候,他自然要帮忙看顾好依萍。

但现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发生了这么让人崩溃的事情!

他简直不敢想象,昨天那个男人,究竟会对依萍做出什么事情来!

杜飞不是一岁的小孩子,虽然他的性格中总是带着几分理想化的天真,但他毕竟是个记者,像昨天那个男人那样道貌岸然的家伙,他早就不知道见过多少。

但偏偏,依萍昨天怎么都不肯听他的劝,还是不管不顾地和那个男人亲近。

杜飞简直快被依萍那油盐不进的性格气死了!

但因为何书桓,他又不能不管陆依萍,所以即使身上早就一阵冷一阵热,肚子里也早就饥肠辘辘,杜飞却还是眼睛都不敢错一下地盯着帝都饭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就怕一不小心就把陆依萍的身影给错过了。

而且,在他的心底,其实也存着些侥幸的心理——如果,如果等到今天晚上,还没见到依萍从里面出来的话,那估计那个被人带去开房的姑娘应该就不是依萍,到时候他再去依萍家,确定依萍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回家了的事情就万事大吉了。

只是中午依萍身着一身新衣,从帝都饭店出来后就匆匆离开的模样,却让杜飞整个人如遭雷击,脑子里一边是不敢置信,一边却又生出一股深深对不起书桓这个哥们的巨大愧疚感,再加上在春末微凉的夜风里吹了整整一个晚上,回家后,杜飞很快就病倒了。

对于这些,一直在前线采访的何书桓自然丝毫不知,但他的文章和信件,却还是一直不停地从前线送往上海。

杜飞在吃了一大把药,逃避现实般在被窝里捂了好几天之后,这才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他看着书桓从前线寄回来的信,在信中的最后,书桓再次提到了让杜飞帮忙照看下张倩倩家的事情。

杜飞深深叹了口气,一时间也闹不明白,书桓现在喜欢的究竟是谁了。

如果他喜欢的是依萍,那为什么能这么狠心,一走这么久连一句话都不给依萍;而如果他喜欢的是张倩倩,却又为什么不肯履行和张倩倩的婚约?

想到依萍在如萍订婚宴上哪丝毫不自爱的表现,还有她说的那些无比伤人的话,杜飞其实倒是觉得,如果真要让他在陆依萍和张倩倩之间选择一个人做妻子,他绝对会选张倩倩那样知书达理知情识趣的女孩子。

依萍的性格他是真的吃不消,也实在是懒得管她和书桓之间的事情。

不过,心底暗自挣扎了一会儿,杜飞在反复纠结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决定,把依萍在帝都饭店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书桓知道比较好。

不管怎么说,书桓现在也还是依萍的男朋友,自然有权利知道这些。

不过,在此之前,因为书桓的拜托,杜飞还是像之前一样,亲自上门去张家探望张倩倩和她外公去了。

结果这一去,杜飞才得知一个万分火急的消息,张老爷子在前几天坐轮椅出门的时候,竟然不小心落进了路边的河里,等被人救上来的时候,眼看着就只剩下一口气,原本就衰败不堪的身体,这几天更是每况愈下,竟然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一般。

杜飞去探望张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说话都不怎么清楚了,但杜飞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张老爷子想在走之前,再见何书桓一面。

杜飞在回到家之后,就火速给何书桓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把张老爷子病危要见他,还有依萍在帝都饭店的事情,都一股脑告诉给了何书桓。

前线的事情,一直在申报工作的杜飞得到的自然也都是第一手消息。

书桓所在的绥远地区,最近战斗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激烈,部队随时准备南迁,书桓现在在那边的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所以杜飞才敢把这些事告诉书桓。

几天后,正准备这几天就收拾东西回上海的何书桓,意外地接到了杜飞通过申报渠道送过来的信件。

只匆匆扫了几行,何书桓的脸色就猛地难看起来。

何书桓在接到杜飞信的第三天,就风尘仆仆地火速赶回了上海。

连回申报述职的时间都没有,他就直接去了张倩倩家。

虽然杜飞在信里只简单提了几句张老爷子的状况,但如果不是真的病入膏肓,早就知道他在战地采访的张老爷子,一定不会提出希望见他的要求。

所以何书桓才会这么马不停蹄地赶到张家,就怕连张老爷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让老爷子连死都合不上双眼。

好在他赶到张家的时候,发现张老爷子的状况,似乎比杜飞信上所写的要稍微恢复了一些,起码看到他的时候,张老爷子虽然说话仍旧费力,但只要给他些时间,也能勉勉强强说明白话。

对此,何书桓倒是没觉得杜飞骗他,反而因为张老爷子的身体似乎有好转的迹象而感到高兴。

何书桓从小和祖辈的长辈接触很少,何父的工作性质特殊,在他小时候,总是要不停调动工作地点,祖辈们年纪大了,自然不可能一直跟着儿女四处乱跑,所以直到祖辈们相继去世,何书桓都没有承欢膝下过。

而因为张老爷子救过他父母的缘故,他心里对张老爷子也存着十分的感激。而因为曾经也算是世家大族出身,张老爷子本身也是个很有见地的老人,虽然性格并不是很好相处,却和何书桓十分投缘,何书桓也喜欢与他交流,因此才会一直往张家跑得那么勤——虽然从来都没说过,但在张老爷子身上,他不止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来自长辈的真心关爱,这让他想到了他那些几乎素未谋面的祖辈们,对张老爷子的认知自然一言难尽。

张老爷子在何书桓说话之前,特意把张倩倩从房间里支走了。

何书桓见到如此,心里对于张老爷子接下来想说什么,多少有了点底。

果然,张老爷子单独把他留下来,所说的事情,还是希望何书桓,能够履行当年和张倩倩定下的婚约。

“书桓……老头子我也不是那么不知道好歹的人,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但是倩倩……倩倩她是我们张家的最后一根独苗!如果我还能多活几年,能看到她找到其他喜欢的人,嫁人生子,我就是死也死得甘愿!但我等不到了啊书桓……你就当可怜可怜老头子我,让我能放心地走吧……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求过谁,我给你跪下了……你就答应我吧!”

张老爷子说完这番话,早已经老泪纵横,却还是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翻身下床,大有真要给何书桓跪下的趋势。

何书桓心底大受震动,他认识张老爷子虽然一共也没多长时间,却深知这是个颇有气节和傲骨的老人,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绝对不会说出今天这样一番话来。

但一想到依萍,他还是只能在心底激烈挣扎着,把张老爷子安抚回床上,沉默不语。

半晌,才艰难地道出一句,“张爷爷,您总想让我履行婚约,但我一直看着,觉得倩倩其实并没有这个心思。”

何书桓说的是事实,当初张倩倩在他和他父母面前的那一番话,何书桓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从来没有轻视过张倩倩的认真。

张老爷子却忽然艰难地道:“书桓,倩倩和你不一样,她可是从小就知道她有个叫何书桓的未婚夫的!她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就认出你来了啊!”

何书桓猛地怔住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他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忽然回忆起了,当初在师范学院音乐系的大门口,第一次见到张倩倩时的情景。

长发披肩腰如约束的窈窕少女,有着一双明亮如水的漆黑双眼,而那双沉静的黑眼睛,在他说出“何书桓”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有隐约的波动一闪而过。

那时候,他还没有和陆依萍在一起。

何书桓在那个刹那,忽然觉得,他的人生简直是一场荒谬之极的荒诞剧。

但即使心底再挣扎,他也还是没有答应张老爷子的请求,因为他已经有了依萍。

何书桓发现,他果然是一个懦弱的人,明明之前在战火燎原的战场上,他还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过要把国家大爱放在男女情爱之上,但才回到上海短短半天的时间,他就再度深陷在了感情的泥沼里,进退维谷。

想到杜飞信里所写的,依萍在帝都饭店时发生的那些事,何书桓心底的疲惫感不禁更深。

他承认,之前他确实是因为依萍妈妈对张倩倩的那一跪,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依萍和他一向敬重的佩姨,所以才逃避去了战场,还赌气地近两个月没给依萍写信。

但这些,都不是依萍能够这么不自爱,和其他男人有牵扯的理由。

脑海里闪过张老爷子老泪纵横的脸,何书桓觉得,他真的该认真想一想,他和依萍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见依萍一面。

今天这个时间,依萍在师范学院并没有课,何书桓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去申报估计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干脆直奔依萍的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