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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陆如萍就穿戴整齐,准备给依萍母女送钱去。

不过在出门前,她还是和之前的每天一样,先去王雪琴的房间探望了一下妈妈。

可能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今天早上,王雪琴的房间倒是比平时热闹很多。

在家休息的尓豪、梦萍还有尔杰竟然都在这里。

梦萍在和妈妈聊着些学校啊衣服啊之类的琐事,尓豪则坐在床边,很认真地在削着一个苹果。

看着陆尓豪认真专注的样子,陆如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走到他跟前调侃他,“想不到,我们陆家的大少爷,竟然还会削苹果呢?”

陆尓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梦萍和尔杰手里各抓着的一个苹果,再看看妈妈还空着的手,敷衍地“嗯”了一声后,就继续低头和苹果皮奋斗了。

一直在满屋子蹦跶的陆尔杰,在听到陆如萍的后,却立马一个猴窜窜了过来。

一手握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另一手握着满满一小爪子的苹果皮,陆尔杰得意洋洋地对陆如萍道:“如萍姐姐!如萍姐姐!尓豪哥哥可厉害了!你看,他刚才竟然一口气把一个苹果的皮够给削了下来,中间一点都没断过呢!”

说着,献宝似的把小爪子里的苹果皮拎起来给陆如萍看。

“是啊,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们的尓豪少爷竟然还会削苹果。”坐在王雪琴床边的陆梦萍也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苹果。

陆如萍好笑地看了眼陆梦萍,而后看着尔杰正拎着的,那垂下来几乎有他身高高的苹果皮,心底觉得意外的同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陆尔杰的脸颊,“是是是,你的尓豪哥哥最厉害,都知道给我们小尔杰削苹果了。哥哥给你削的苹果,是不是格外甜?”

陆尔杰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膛,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

而后,像是怕陆如萍不相信一样,张大嘴巴在苹果上狠狠咬了一大口,直把小腮帮子填得鼓鼓囊囊,看得陆如萍又是一阵乐。

王雪琴自然注意到了陆如萍穿着外出时的衣服,顺嘴就问了一句,“如萍,你这是要出门?”

这一大清早的,这帮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竟然都像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她的房间跑。

她也想睡懒觉的好不好。

尓豪也就罢了,毕竟他知道自己最近有晚起的习惯,所以来的不算早,但梦萍和尔杰,八点多就跑过来和她聊天跟她撒娇。

一想到之前尓豪敲门进来后,在看到梦萍和尔杰都在的时候忽然黑下来的脸,王雪琴心里就忍不住一阵乐。

自家以前就儿子这么一个独苗,也没来得及给他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所以儿子多少有点独生子女的毛病,已经习惯了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可着他一个人来。

现在这一下子多了这么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估计他心里指不定怎么不是滋味呢。

尤其家里还有陆梦萍和陆尔杰这两个最近越发爱撒娇的小的在,估计儿子心里应该有点郁闷了吧。

不然也不会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话,而是一直闷着头和苹果较劲。

听到王雪琴的问话,陆如萍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爸爸让她去给依萍母女送钱的事告诉王雪琴了。

本以为王雪琴在知道后会发火,没想到王雪琴竟然只是点了点头,叮嘱她早去早回之后,就放她离开了。

陆依萍打算去念师范的事情,王雪琴昨天就已经从陆尓豪的口中听到了。

伸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苹果,王雪琴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咬了一口。

苹果味,嘎嘣脆。

儿子这一早上劳作的成果,可总算到自己手了。

看了眼陆梦萍和陆尔杰手里的苹果,王雪琴的笑容不禁更深。

虽然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但她已经明白,儿子已经做好了和陆家这几只小的和平共处的准备。

如此,倒是让她省了一番口舌。

亏她之前还有点担心儿子和这几只小的的相处问题,现在看来,倒是她小看儿子了。

终于把苹果交给王雪琴了,陆尓豪从进门之后就开始累积的淡淡憋屈感,这才消散无踪。

虽然有点不满陆梦萍和陆尔杰抢去了自己的前两个苹果,但陆尓豪决定不和这两个小孩子计较。

而且,仅凭着一个苹果,竟然就赚得了一个脑残粉的超值成果,倒是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用手指抵住跑过来的陆尔杰的脑门,陆尓豪从那小子手里把自己的大腿解救出来后,叫住正要出门的陆如萍,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后,就也跟着一起出了门。

“如萍,你是要去依萍那里?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那附近,直接开车把你一起送过去吧。”

陆如萍原本是想乘电车去的,依萍住的地方离陆家很远,几乎横跨了半个上海,要倒三趟电车。

现在听尓豪说要开车一起去,她自然乐得方便。

回房间收拾了几件东西,陆尓豪这才开车载着陆如萍,往记忆中依萍母女的住处去了。

陆尓豪的话不多,一路上几乎都是陆如萍在说话。

她早就发现了,尓豪从半年前离家开始,就变得沉稳内敛了许多,和半年前比简直判若两人。

以前她总觉得尓豪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些轻浮,现在却不知道他究竟是现在这样好一些,还是半年前的样子好一些。

不过好在她说话的时候,尓豪多少都会有些回应,如此,倒也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日头爬得高高的时候,陆如萍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因为依萍母女住的地方在弄堂深处,所以陆如萍在弄堂口就下了车。

和陆尓豪告了别,并且告诉陆尓豪,她送完钱之后还要去书店买几本书,让陆尓豪不用等她了以后,陆如萍就快步往弄堂里走去。

等陆如萍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之后,陆尓豪才把车停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翻出一早就让张妈帮忙找来的几件粗布衣裤帽子,细细穿戴妥当后,也跟着下了车。

陆如萍找到依萍家之后,轻轻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独自在家的傅文佩。

见来人是陆如萍,傅文佩露出个惊讶的笑容,赶忙把陆如萍拉了进来,“如萍,你怎么过来了?”

“佩姨,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陆如萍笑着问候傅文佩。

傅文佩点了点头,“我很好,依萍前天才拿了钱回来,家里添了不少米。对了,依萍刚出去买菜了,你是来找她的吗?”

除此之外,傅文佩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会让陆如萍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依萍的。”摇头笑了笑,陆如萍从包里翻出那一摞匝得整齐的纸币,放在傅文佩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道:“佩姨,这是爸爸昨天晚上让我给你和依萍送过来的。爸爸说,让你们用这些钱添置些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有,依萍不是马上也要上大学了吗?很多课本、纸笔之类的东西,也需要买些新的。爸爸怕你们这边的钱不够用,这才特意让我过来一趟。”

傅文佩惊讶地睁大眼睛,“是……振华让你过来的?”

话音刚落,眼眶就已经微微泛起了红。

昨天依萍回来的时候,强忍着眼泪告诉她,说爸爸不打算给她拿钱去念音乐学院,反而让她去读免费的师范学院。

其实在傅文佩看来,师范学院也很好。

只是,看着依萍委屈的样子,听她问自己为什么爸爸可以送如萍去念圣约翰,就不能也送她去音乐学院,明明她们都是他的女儿的时候,傅文佩才明白,其实依萍在意的不仅是不能去喜欢的学校,更是她爸爸丝毫没有掩饰的偏心。

傅文佩从前就知道,陆振华并不怎么喜欢依萍。

依萍的性格太倔,也太好强,再加上有自己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妈,依萍这么多年来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

想着想着,傅文佩忍不住悲从中来,又抱着陆依萍哭了一通。

直到后来依萍看她伤心,反过来安慰她说师范学院其实也不错,起码她毕业后,可以赚不少钱,也能有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

依萍还说等她有了工作以后,她们娘俩就可以再也不用受陆家的白眼,也不用再接受他们的施舍。她们靠她也能生活得很好,她说要让傅文佩再也不会伤心,让她像以前一样衣食无忧。

傅文佩听着依萍那些孩子一样的话,终是忍不住挂着眼泪笑出来。

她对陆振华不是没有怨,尤其是昨天看依萍那么委屈的时候。

只是,即使有再多的怨,在今天如萍来了之后,在听到她说是振华让她过来送钱的时候,就几乎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感激。

原来振华,并没有真的不顾她们娘俩的死活。

陆如萍自然注意到了傅文佩的激动,但她并不想让傅文佩觉得尴尬,所以只当做没看见,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对傅文佩道:“是啊,佩姨,爸爸其实一直很关心你和依萍。”

傅文佩赶忙侧过身擦了擦眼角,再转过身看向陆如萍的时候,眼底已经带了几分感激,她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如萍……谢谢你今天特意过来这边……啊,你看,我这也没什么准备,不然你稍微等一下,依萍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等她回来,佩姨给你烧些菜,你吃过午饭再回去吧,怎么样?”

“不了,佩姨。”陆如萍摇了摇头,“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就不在这边久留了。”

见傅文佩的神情有些失望,陆如萍紧接着道:“那我改天再来吃佩姨做的饭,到时候佩姨可不要怪我不请自来,不让我进门才好啊。”

傅文佩这才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傅文佩把陆如萍送到门口的时候,陆如萍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里想了很久的话告诉傅文佩,“佩姨,你劝劝依萍,让她不要总是和爸爸闹脾气好不好?爸爸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根本不容人反抗,依萍的脾气又臭又硬,每次去那边,都闹得人仰马翻。很多事情,明明好好说也能解决,她却总是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就像这次她上学的事情,如果她能再好好和爸爸谈一谈,也许爸爸就能改主意了呢?”

话音一落,傅文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院的门就猛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手上挎着满满一篮子菜的陆依萍,眼中像是冒火一样,死死瞪着陆如萍,“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昨天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谁让你来这里的?难道是你那个妈?她又想做什么?想让我再去自取其辱一次?我最后再明确地告诉你一次,不管是谁让你来的,我都不会再去求爸爸给我拿学费!我已经决定去师范学院了,我就是要去师范学院了!就算爸爸现在给我拿钱,我也不会再去音乐学院!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番劈头盖脸的一番话下来,顿时把没有丝毫准备的陆如萍砸得晕头转向。

陆如萍虽然脾气好,却并不是傅文佩那样谁都能拿捏上一番的面人儿性子,被陆依萍机关枪一样的话突突得失神了一会儿后,立刻也来了脾气,“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我和佩姨说这些,也是一番好意,想让你和爸爸的关系能不要闹得那么僵,这样对大家不都很好吗?还有,我来这边,根本就是爸爸的意思,是爸爸让我来给你们送钱来,和我妈有什么关系?我今天临出门的时候,她才知道我要来这边,而且一句关于你和佩姨的话都没有说过!”

陆依萍还是第一次见如萍这样,以往无论她做什么,如萍都会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如萍是个和妈妈一样性格软弱的女人,谁知道她竟然也有爆发的时候。

听到如萍说是来给她们娘俩送钱的,陆依萍皱了皱眉,立刻看向傅文佩,“妈,她说爸爸让她来送钱,送什么钱?我们哪还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傅文佩一见依萍这样子,就知道这丫头的自尊心又发作了,顿时有些张口结舌,“依萍,你爸爸……你爸爸他也是一番好意。”

陆如萍简直太了解陆依萍的尿性了,见她的眉头一拧,就知道她肯定又要起幺蛾子。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赶忙对傅文佩说道:“佩姨,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也不管身后依萍到底是火冒三丈还是摸不着头脑,立马打开门跑远了。

刚才依萍的那番话,是真的气到她了。

以前她一直觉得,总是被妈妈刁难的依萍实在有些可怜,所以每次看到依萍受委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伸手帮一把。

今天却忽然发觉,这人怎么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一样,总把人往坏的地方想?

这种念头一出,她就忍不住往更深的地方想了想。

想来依萍也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恶意满满的方式来揣测妈妈了,这不由得让陆如萍有几分心惊。

因为看着这样的依萍,她竟忍不住自省起来。

以前她一直不是很喜欢妈妈,无论妈妈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忍不住分析妈妈让她做那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从中又会得到些什么好处。

就比如,当她昨天从尓豪那得知,自己其实是在妈妈的默许之下才能顺利入读圣约翰的时候,就忍不住分析了一番,或许妈妈想让她去念圣约翰,是为了让她能够认识更多有钱人,以便日后能把她嫁给一个可以对人炫耀的女婿。

因为这,她昨天一晚都几乎辗转反侧。

现在,在亲眼看到依萍把莫须有的脏水泼到妈妈身上后,陆如萍却神奇地,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以前对妈妈的认知,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