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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忘提示:
本番外是关于珍岫山庄二庄主甄长乐的故事。
什么,不认识甄长乐……
好吧,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家伙曾经调戏过某个高丽的玉德太子……
什么?是调戏太子的姐姐……咳咳,都差不多、差不多啦,哇咔咔
详见《番外:开封府的最大危机》
这个番外的时间点——嗯嗯,就算是青龙珠结案之后,“一夜连谈”之前吧
什么,那时候不是秋天——额,忽略、忽略不计……时间依然混乱的墨心逃走……
所以,没有丁氏三兄妹啊,可惜……
以下,正文开始,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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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珍天下之岫,辨天下之奇”的珍岫山庄,江湖上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珍岫山庄历代庄主,皆以知识渊博、博学多闻,能辨天下奇珍异宝闻名天下。江湖传闻,无论是如何巧夺天工的赝品,还是百年一见的玄秘珍宝,只要珍岫山庄庄主看一眼,便可将其来历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江湖上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算路边一石一瓦,只要珍岫山庄认可,那便是天下奇珍,价值□□;反之,即便是祖传百年珍宝,若是珍岫山庄不认,便是一文不值。
说白了,是不是宝贝、值不值钱,不过是珍岫山庄的一句话罢了!
珍岫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可与誉满江湖的陷空岛齐名,有江湖第一庄之称。
珍岫山庄至今百年传承,这一代的大庄主甄长庭为人稳重,待人豁达,自出道以来,甄奇鉴宝从未出过纰漏,江湖上有口皆碑。
可惜,珍岫山庄大庄主的胞弟,珍岫山庄的二庄主甄长乐,却是个纨绔子弟,喜好女色,贪酒贪乐,典型的花花公子,最擅长的就是给珍岫山庄惹祸、得罪人!
为了这个不成器的二弟,甄长庭是心虑焦脆,身心俱疲,每日提心吊胆,生怕这个胞弟又惹出什么祸事无法善后。
去年年初,甄长乐去开封汴京游玩,不知怎的竟得罪了开封府,惹了大麻烦,最后竟惊动了陷空岛的卢庄主飞鸽传书前来相告,甄长庭当下立即派人将二弟擒回,狠狠教训了一番,又罚他在祠堂跪了半个月,禁足半年,决不许其踏出庄门半步,这才总算是有了几分成效。
这大半年来,虽说甄长乐读书不见长劲,却是日日勤练武艺,令珍岫山庄上下颇为欣慰,都说二庄主改了性、收了心,不用多久就能独当一面。
而其中缘由到底为何,恐怕只有阅历深厚的甄长庭心里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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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楼台修竹外,仙人成墅画桥景,
秋意融融园清旷,八月空明晓流窗。
东方吐白,晓光甫至,珍岫山庄后院书房内,珍岫山庄大庄主甄长庭紧皱眉头,抬眼望了一眼窗外的冉冉晨光,又低头瞅了一眼桌案上陷空岛卢岛主的信函,抬手捏了捏的眉头,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对已经候在身旁整晚的书童道:“二弟应该已经起身了,唤他来,我有话和他说。”
书童应下,转身出门,不多时就请了一人进来。
来人一身墨绿长衫,翠玉腰带中横,眉长入鬓,秀目黑白分明,相貌俊秀,头顶额间皆是汗迹,呼吸急促,显是刚刚练功完毕匆匆赶来——正是珍岫山庄二庄主,甄长乐。
“大哥,唤我来是何事?”甄长乐一抱拳道。
甄长庭望着数月前还满脸纨绔浮夸之色、此时脸上却有了几分英气的胞弟,不由又暗下了几分决心,清了清嗓子道:“这大半年为兄让二弟禁足庄内,委屈二弟了。”
“大哥说的哪里话,长乐犯错,理应受罚!”甄长乐回道。
“二弟如是说,可是知错了?”甄长庭抬眉问道。
“长乐早已知错!”甄长乐一抱拳,一脸诚恳。
甄长庭暗松一口气,点点头道:“二弟既然已经知错,可愿赔礼认错?”
“赔礼认错?”甄长乐一愣。
“二弟去年年初在开封府——”甄长庭说到这,顿了顿,望了一眼甄长乐的脸色,继续道,“如今二弟既然已经知错,可愿去开封府向包大人赔礼认错?”
“去开封府赔礼认错?!”甄长乐声音不觉拔高半调,但立即调整声线,垂首抱拳道,“长乐求之不得!”
一道狡色从甄长乐眼中一闪而逝,怕是连甄长乐自己都未察觉,可惜,却瞒不过甄别赏鉴天下珍品奇宝甄长庭的双眼。
甄长庭暗暗叹气,脸上却是不露半分声色,道:“本应是大哥陪你一起去开封的,可中秋将至,庄内的琐事实在太多,大哥实在是抽不开身……”
“何必劳烦大哥,长乐自己去就行了!”甄长乐忙回道。
甄长庭点头道:“既然如此,二弟就速速回去收拾行装,即日启程,大哥这就吩咐为二弟备上一匹好马……”
“大哥且慢!”甄长乐一脸疑惑问道,“怎么才一匹马?那随行的护卫家丁怎么办?”
甄长庭一脸为难望着自家二弟,“庄里最近人手实在是不够,若是二弟非要护院家丁相陪,那只有翻过年……”
“大哥,长乐一人足矣!”甄长乐忙打断道。
“二弟果然体恤大哥。”甄长庭一脸欣慰。
“那大哥——长乐这就回屋去准备准备。”甄长乐一脸急不可耐,匆匆推门离去。
甄长庭望着胞弟的背影,又开始捏眉头,直到把自己眉头捏出一道红印才停手,拿起书案左侧写好的两封信递给书童吩咐道:“一封是给包大人的拜帖,让二庄主带上,另一封是给卢庄主的回函,和往常一样送到陷空岛。”
书童接过信件,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庄主,真要让二庄主去开封府?”
甄长庭一听此言,脸色顿时苦了下来:“二弟的性子……唉……但愿这次……唉……”说了半句,又扶额长叹起来。
而在珍岫山庄后园甄长乐屋内,甄长乐一边兴高采烈收拾行李,一边目露凶光咬牙愤愤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展昭,还有那个姓金的什么校尉,我甄长乐此次定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
甄长乐一路单人匹马长途跋涉,用了整整七日才来到汴梁城,抵达之日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但见这汴梁城内,熙熙攘攘,买卖繁多,东西大街,南北长巷,小摊小贩之前,店铺酒楼之内,皆是摩肩擦踵,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那边,小贩直嚷嚷:“来来来,刚摘下的新鲜水梨,不甜不要钱啊!”
这边,店铺伙计扯开嗓门:“刚出炉的月饼哎——又香又甜又大绝对好吃啊!”
甄长乐牵着马匹,挤走在市集中央,周围人来人往,一会儿被乱跑的孩童撞一下,一会儿被挑菜的大叔撞一下,真是举步维艰。
“怎么这么多人?!”甄长乐一脸厌恶,左躲右闪,奈何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是躲过了这边,绕不过那边,最后不得不将马匹卖给路边的一个马贩子,才算是脱身顺畅走进市集,可刚走了不过数丈,就听市集最东头传来一声高呼:
“一枝梅,你给咱站住!!”
这一嗓子,那叫一个响亮,简直是响彻云霄,贯通九州,即使在如此吵嚷嘈杂的市集当中,仍是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一枝梅?
甄长乐不由一愣:这名号怎么听起来和江湖第一神偷有些相似?
就在甄长乐愣神的这一瞬,市集上忽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只见拥挤不堪的市集街道上,摆摊的设点的买菜的卖菜的切肉的煎饼的逛街购物的近千民众,都好似排练了上百次一般,突然唰得一下,万分神奇退出一条丈宽通道出来,速度之快,动作之整齐,行动之统一,简直令训练有素的官兵汗颜。
甄长乐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身边刚刚还咳嗽不停,走两步都要喘三喘的一个年过七旬的大爷,以堪比江湖四流高手的身手一错身闪到了街巷角落;另一边正在卖包子的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举重若轻抱起至少有她一个半身高的的笼屉,嗖嗖窜到了市集边侧,更不用提那边卖水果的壮汉,切猪头肉的大叔等等,那身手速度,简直让出身江湖的甄长乐怀疑这汴梁城内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江湖高手聚集地。
一时间,甄长乐只觉眼前犯晕,世界颠覆,呆愣当场。
周遭的百姓一见呆呆站在市集中央的甄长乐,顿时急了,一个劲儿的朝着这位绿衣公子招呼。
“喂喂,那边的小哥,赶紧让一让啊!”
“公子、公子,你站在那里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危险?”甄长乐总算回过神来,一脸莫名问道。
“那边、看那边——”一个好心的大婶话头刚起,甄长乐就看到了危险的源头。
只见市集东头,一抹黑影疾驰而来,双足凌空,黑衣乘风,两条长袖迎风呼呼飘舞,好一身江湖罕见的绝顶轻功。
待那人近了,甄长乐这才看清,此人面容之上竟是布满汗渍,额前一道银发粘在额头,呼吸粗乱,眸光慌乱,频频回望,好似身后有恶鬼凶煞追捕一般,边跑边高声呼道:
“金、金兄,圣公子和仙公子向借在下的银子时说了,银子全由金兄来还,不过区区五十两银子,你昨日追了在下十二条巷子,今日又狂追在下十八条街,难道还不死心?”
“死心?!”刚刚响彻整个市集的声音从黑衣男子身后传出,“一枝梅,你有本事管那两个老家伙要银子去,甭想打咱银子的主意!你今天若不把从咱床底下偷走的五十两银子外加两天的三两八分四厘的利息一起还给咱,咱定要追你个上穷碧落下黄泉!”
甄长乐这才看清,原来追在黑衣男子身后的,是一个身穿灰衣,瘦巴巴,细眼浓眉的少年。别看此人长相不起眼,但那脚底下的功夫却是不弱,竟也是玄妙轻功步法,追在黑衣男子身后也不过仅落半丈之距。
这人……不就是那个开封府姓金的什么校尉吗?!
甄长乐一看清此人长相,顿时心中暗喜,眼中腾起暴虐之色:
好你个臭小子,本公子正愁找不到你,想不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想到这,甄长乐一把抽出腰间的碧玉翠笛,迎着二人就扑了上去。
一枝梅逃路逃的好好的,怎料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脸杀气腾腾冲了上来,不由纳闷,脚下不觉慢了几分,却听身后金虔突然大喝一声:“看咱的臭鼬弹!”
听得脑后破空风响,一枝梅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研究朝自己冲过来的绿衣公子是什么来头,足尖猛一点地,将师门秘传轻功运用了十成十,窜起一身多高,啪的一脚踩在甄长乐的肩膀上,乌黑锦缎长袖在甄长乐周身划出一道华丽弧度,借力纵身飞上街巷屋顶,逃之夭夭。
甄长乐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再一定神,那黑衣人早就没了踪影,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异物和着厉风扑面而至,直直砸到了自己鼻梁上。
噗!!
一朵黄森森的小型蘑菇云雾在甄长乐眼前腾起,一股刺鼻恶臭直冲脑门,甄长乐顿时鼻涕眼泪横流满面,眼前黑花朵朵绽放,头顶冷气噌噌冒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干呕不止。
“抱歉、抱歉,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公子你放心,这臭鼬弹虽然有点臭,但绝对是纯天然,无污染,毫无副作用!”金虔回头朝跪地的绿衣男子抱拳道出一连串的道歉致辞,扭头又甩开腮帮子一路喝骂追了出去:“一枝梅,有种你别跑!”
二人身影一前一后瞬间没了踪影。
周遭围观百姓倒是十分有经验,个个甩出手帕丝巾围裙袖口严严实实蒙住口鼻,仅凭渗入的丝丝点点气味判断讨论起来。
“咳咳……这是什么味儿啊?!”
“臭!真是臭!”
“俺闻着像是馊了的裹脚布沾上了臭豆腐汁又加了点老汗脚……”
“哎呦我的姥姥哎,你可别说了,我晚上还想吃两块月饼呢!”
“刚刚金校尉喊什么来着?臭鼬弹?!咳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看来金校尉这功夫又长进了!”
“就是就是!以后那些小贼强盗的可有的受了!”
甄长乐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糊成一团,连咒骂金虔的力气都没有,一直到那黄烟慢慢淡散,令人作呕的味道逐渐消去,甄长乐才缓过劲儿来,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睁开双眼。
可这一睁眼,顿时一惊。
只见自己周遭围了一大圈围观百姓,个个都瞪着眼珠子十分担忧的望着自己。
“公子,你没事吧?”
“金校尉的药弹一般人可受不住啊!”
“公子,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啊!”
甄长乐讪笑两声:“没、没什么大事!”
周遭百姓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公子,你刚刚和那一枝梅打了照面,还不赶紧瞧瞧身上少了什么没有?”
“哎?”甄长乐一愣,忙依言摸了摸身上,这一摸,顿时大惊失色。
身上的碎银子整银票给开封府包大人的拜帖袖子里的折扇腰间佩戴的玉佩腰带上的玉石全都不翼而飞,就连刚刚还抓在手里的玉笛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总之就是所有值钱物件都莫名消失,现在甄长乐俩词可表——孑然一身、穷鬼一个。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甄长乐发誓,自出生以来他是第一次发出如此难听变调的声音。
周遭百姓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摇了摇头,纷纷安慰道:
“公子啊,你刚刚为啥不躲开啊?”
“金校尉刚追的那黑衣服的,那可是江湖第一神偷,他只要靠近你三尺之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能被他顺走啊!”
“没错没错,公子啊,你还是赶紧去开封府报官吧!只要展大人在,一定能把你丢的东西追回来!”
“报、报官?”甄长乐两只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找、找展昭?!”
“对对对,找展大人,找金校尉是肯定不行的!”
“你适才没听到连金校尉的银子都被一枝梅偷走了吗?”
“所以只有找展大人才管用!”
众百姓十分诚恳为甄长乐做出建议。
直到甄长乐浑浑噩噩走出市集,来到人烟较少的西城东大街时,还没转过弯来。
本公子不是来找展昭报仇的吗?难道为了一点银子就要向那展昭弯腰屈膝谄媚不成?开什么玩笑!本公子顶天立地,决不能做这等狗腿之事!
可、可是现在连半两银子都没有——这、这可怎么办啊?!
不过,珍岫山庄二庄主的首次民生大计思考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甄长乐在一家店铺里瞄见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便立即将什么银子这等低俗问题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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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美人,甄长乐还真见过不少,但眼前站在玉饰店里正在挑选玉佩这位——虽说身材平板了一点,还特意穿了一身男装示人,但绝对瞒不过甄长乐这种资深花花公子的晶晶火眼——肯定是人间绝色。
看那锦衣飘飘,瞧那素腰若柳,瞅那肤若凝脂,望那水眸含春,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甄长乐就如被施了*咒一般,鬼使神差双眼发直走进了玉饰店。
可惜,若是此时甄长乐还能保持几分理智,便能看见在那“美人”的身边还有三人,两个是黑衣青年,一个冷脸一个笑颜,还有一个是眉清目秀、大眼睛的少年,脸色极臭,三人都在一脸无奈看着那“美人”一本正经神色郑重的向店铺掌柜询问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掌柜的,你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做成金元宝或者铜钱形状的玉佩吗?”
年过四旬的掌柜一脸黑线,好声好气解释道:“我说这位公子啊,这玉佩有做成观音的,有雕成佛爷的,还有圣兽神兽装饰花样,可、可还真没有公子要的那种金元宝或是铜钱的……这位公子的品味,咳咳,实在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旁边笑脸的黑衣男子一脸无奈,尽力解释道,“这个——可不是咱们公子的品味,而是、而是……咳咳……”
“哼!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你直接给那姓金的送两个金元宝做中秋礼物不就得了?还挑什么玉佩?!”大眼少年撇嘴不屑道。
“送元宝给小金,小金不是存起来就是藏起来,那还有何意义?”“美人”一脸坚持道,“小金做校尉都这么久了,连件像样的配饰都没有,所以镕铧才想送小金一块玉佩——”
大眼少年和笑脸青年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皆看到同一讯息:
就算你送给那个财迷心窍的某人一块玉佩,下场估计也是被藏起来或者换成银子存起来——
只见那“美人”又趴到了柜台上,一脸可怜兮兮望着掌柜道:“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真没有吗?”
“这个……真没有!”掌柜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啊!”
“公子、公子,你先把老朽的衣领松开,万事好说、好说……”
笑脸青年翻了一个大白眼,瞪向躲在一边毫无声息几乎要融于空气的冷脸黑衣青年。
冷脸男子眉梢抽了抽,不得已才硬邦邦道出一句:“公子,不若去别家看看。”
“美人”听言,总算是不清不愿松开掌柜的衣领,溜下柜台,转身向门口走去,道:“好吧,再去别家看看,我就不信找不到!”
可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个人影给挡住了。
“美人”抬眼一看,只见面前直直站立一人,一身墨绿绸衫,满脸□□,眸光发直,也不知这样站在门口傻呆呆看着自己有多久了,可不正是被美色迷了心窍的甄长乐。
“这位公子,让让!”“美人”显然心情不佳,一脸晦气。
甄长乐被“美人”一喝,这才一个激灵招回魂来,忙整了整衣衫,朝“美人”抱拳作揖,堆出一脸风流倜傥笑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美人,不知如何称呼?仙乡何处?可有意中人啊?”
此言一出,店内顿时一片死寂。
“美人”水眸迸刺啦刺啦的耀眼火花,贝齿咬得喀吧吧直响。
大眼少年翻了一个大白眼。
两个黑衣青年倒是默契非常,两道黑影一闪,同时将甄长乐一左一右困在了中央。
“兄弟,私下聊聊吧!”笑脸男子眯起一双月牙眼,好似两把弯刀。
冷脸男子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冷声,眸若利剑。
甄长乐不禁一个哆嗦,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双臂忽的一下被人架起,眼前一花,转瞬之间,自己竟被这二人带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巷之内。
眼前两个黑衣青年,一个似笑面罗刹,一个若冷颜阎罗,四只手捏的咔咔作响,步步向自己紧逼。
甄长乐只觉背后冷汗森森,频频后退,口中直觉呼道:”你、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本公子可是——啊啊啊啊!”
惨叫声直冲云霄,惊起一个屋檐上栖息的乌鸦:“呱——呱——呱——”
片刻之后,两个黑衣男子优哉游哉从小巷里走出,回到“美人”身边。
“美人”一脸担忧,问道:“莫言,邵问,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
“没有、没有!”邵问笑得一脸无邪,“我和莫兄只是小小教训了他一下。对吧,莫兄?”
身侧的莫言面无表情点头。
“那就好。”美人、也就是当朝孝义王爷范镕铧松了口气,望向街尾,一脸坚定道,“走,去下一家!”
“是!”莫言、邵问同时抱拳。
大眼少年有气无力跟在三人身后,喃喃道:“老哥啊,小逸知错了,小逸宁愿回去抄书,也不要陪这个什么王爷出门买东西了——”
待四人身影被茫茫路人淹没后,刚刚那黑漆漆的小巷里才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此人,一身名贵的墨绿绸衫沾满污渍,发髻凌乱,灰尘满面,左眼四周晕出一圈黝黑锃亮的黑眼圈,唇角带血——正是刚刚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甄长乐。
“咳咳、咳咳……”甄长乐扶墙捂着胸口干咳,刚咳了两声,就从嘴里吐出一个异物,定眼一看,竟是一颗带着血丝的后槽牙。
“该死……”珍岫山庄的二庄主但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
甄长乐再次清醒之时,发现自己竟好好躺在床铺之上,身上盖着素花棉被,环顾四周,乃是一间布置素雅的厢房,暖暖阳光从窗棂射入房中,为家具笼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晕。
就听门扇“吱”的一声被推开,一人逆光走到了床边,轻声问道:“公子,你觉得如何?”
甄长乐迷迷糊糊望向来人,只见此人,长眉飞秀,眸清若水,布衣长衫,一身书卷清华之气,真是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你是……”
“在下颜查散。”来人抱拳道,“这位公子,你晕倒在路上,是巡街的衙差将你送来的。”
“这里是?”
颜查散微微一笑:“公子请放心,此处乃是开封府衙,公子此时安全无忧。”
“什、什么?!开封府?!”甄长乐惊得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但身上剧痛又害他弹了回去。
“公子,你莫急!”颜查散忙安抚道,“公子你有何冤屈,慢慢道来,待晚上包大人从八王爷府回来,定会受理你的案子。”
“冤屈?”甄长乐两眼瞪大。
颜查散上上下下将甄长乐打量一番,一抹深切同情之色溢于言表:“公子竟受人殴打至,此定是有不得了的冤情!”说到这,顿了顿,又皱眉道,“公孙先生、展大人都随大人去了八王爷府,王朝大哥他们随行护卫,金校尉今日又——唉,公子,你先安心养伤,待晚上诸位大人回来后,定会还你个公道。”
颜查散每说一句,甄长乐眼角就是一跳,说到最后的金虔之时,甄长乐的眼角几乎要抽筋了。
“公子,你可是身感不适?”颜查散一脸慌色,忙转身匆匆出门,边走边道,“公子,颜某这就去请大夫回来。”
待颜查散匆匆离去,甄长乐立即从床上爬起身,咬着牙,拖着身子向门口移去:“开、开什么玩笑,都是开封府害的本公子变成这样,本公子才不要呆在这里!”
可刚挪到门口,甄长乐就听到一个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熟悉嗓音。
“颜大哥,我们回来了。”
这、这这这个声音不就是那个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美人”吗?
甄长乐心中警铃大作,忙趴在门缝里向外观望。
果然,站在门外正向那个颜查散十分熟络打招呼的,竟是那“美人恶煞”四人组。
就见那颜查散对那“美人”问道:“范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曾买到称心的物件?”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顿让屋内的甄长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王、王王王爷?!我没听错吧?1
刚刚自己调戏的那、那个“美人”居然是男的?!还、还是个王爷?!天、天哪!!
黄豆大的汗珠从甄长乐脸上大串大串滑下。
门外,范小王爷坐在园中的石凳上,一脸惆怅。
小逸臭着脸,一脸莫可奈何道:“偏要找什么雕成元宝或者铜钱模样的玉佩,能找到才怪了!东西没买到,还被登徒子调戏,真是倒霉!”
“被登徒子调戏?!”颜查散闻言不由惊呼,“又无女子随行,怎会遇见登徒子?”
小逸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瞥了一眼那边某位“国色天香,貌美如花”的孝义王爷。
颜查散目光顺着望去,只见范小王爷脸皮绯红,邵问频频四顾,莫言更是一副誓将沉默进行到底的面瘫模样,顿时明了,不由怒色涌上清眸,怒喝道:“真是世风日下,王爷,可曾将那淫邪之徒绑回开封府?!”
“哎?”范镕铧一愣,“绑回开封府?那倒是没有,反正我也没被怎么样……”
“王爷此言差矣!”颜查散挺直腰板,厉声赫赫,“如此无耻之徒,就应绑至官府,杖责二十,罚银三十,再游街示众,以儆效尤!王爷私下放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徒留后患?!”
范镕铧顿时语结。
“其实,我们也小小教训了一下那个登徒子,量他以后绝不敢再犯——”邵问忙替自家王爷打圆场。
“邵大人此言更是不妥!”
颜查散长眉一竖,清眸直瞪邵问,清隽身形突然间气势暴涨,竟逼得邵问不觉倒退一步,就连邵问身后的莫言身形也不由一颤。
“就算以王爷之尊,也应依法行事,怎可暗行私刑!何况这等龌龊之徒,竟敢对王爷千金之尊如此大不敬,更应受重罚。若是皇上得知此事,定会判他一个欺君之罪,轻则当街斩首,重则凌迟处死,若是太后知晓,此人定会被诛灭九族!”
“不是……那个,颜大哥,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范小王爷企图打断颜查散的滔滔罪犯受罚论,无奈颜查散此时气势如日中天,丝毫不为所动,仍怒眉竖目继续道:
“如此无耻之徒,就算圣上太后仁慈,饶他一命,此等恶行传了出去,他还有何颜面面对高堂父母?面对远亲近邻?面对大宋国民?面对……”
范小王爷、小逸,邵问,还有莫言,就这样目瞪口呆,震惊莫名望着眼前的俊秀书生背后光芒万丈,眸中火光四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那出言调戏范镕铧的登徒子说成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理难容之徒,就差没加一条通敌叛国之罪。
范镕铧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望向小逸,目光中透出强烈的求救意味:不如让你哥喝点茶歇息片刻?
小逸缩到一边,频频摇头,目光回言:甭费劲了,这会儿我哥根本听不到其他人说话。
再听下去,那登徒子已经变成堕落无耻,天人共愤,就差没从天上掉下个响雷劈死的人物,范小王爷不禁暗暗替那登徒子庆幸:幸好那登徒子此时不在,否则光听颜大哥这一长溜说下来,不丢半条命才怪……
“哐当!”
突然,从颜查散身后厢房内传出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木梁遭重物撞击之声。
“什么声音?”范镕铧、小逸和邵问同时高声呼道,可看那表情,却明显是劫后重生之色,就连莫言也是双眼一亮。
颜查散神色一动,突然好似摆脱了鬼神附体,瞬间停住了无穷无尽的讲演词,回神道:“啊!颜某竟忘了,屋内还有一位身受重伤的苦主,难道是跌下床了?”
说到这,颜查散赶忙回身冲进屋查看,众人也追了进去。
可进屋四下一张望,只见屋内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倒是后窗不知被何物撞破一个大洞,连窗梁都被撞断了,上面还沾染了点点血迹。
范镕铧、小逸和邵问皆是一脸诧异。
莫言默默走到窗户旁边,抬手从破碎窗梁上摘下一缕挂破落下的绿色布条,皱紧了眉头。
而莫言身后的颜查散,却在众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一边唇角。
*
恶、恶恶鬼!!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额头的甄长乐急速奔跑在开封府衙后街之上,满心满脑都回荡着这两个字。
那、那叫什、什么颜查散的,简、简直就是阎王殿里的无常恶鬼、地狱邪魔,太、太可怕了!!
想起刚刚在屋内偷听到的那一番“登徒子罪行论”,甄长乐刚刚已经汗湿浸透的后背顿觉阴风阵阵,不觉打了个哆嗦,脚下一颤,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脑门不幸磕到地面,刚刚惊慌失措夺路而逃撞断窗梁时碰破的伤口又流血不止,把甄长乐的视线遮得一片血红,模糊不清。
“该死!”甄长乐手脚并用爬起身,摸索着靠墙站立,又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只觉头痛难忍,头晕目眩,腿脚发虚。
“不、不行,要去医馆看看……”甄长乐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是身无分文,不由怒上心头,垂首握拳恨恨道:
“都是该死的开封府!都是该死的开封府!开封府里没一个好东西!”
“没错没错!开封府里尽是一帮外表老实,内里狡诈的家伙!”
突然,从高处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嗓音。
甄长乐抬头眯眼高望,只见街边茂密榕树之上,丛丛绿叶中,一角洁白衣袂随风飘动,忽然,只见那白衣一动,甄长乐只觉面前一股轻风拂过,眼前地面上就出现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白靴。
“什么人?!”甄长乐倒退一步,满脸戒备瞪向前方。
只见眼前之人,一身无暇白衣,飘渺若仙,手持一把玉骨折扇,左摇右扇,悠闲自在,墨发飞扬,桃花眼飘春,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
“你是?”甄长乐抹了抹遮住视线的血浆,一脸疑惑。
那白衣男子挑着剑眉上上下下将甄长乐打量一番,咧嘴一笑道:“听这位兄台的意思,难道是开封府的人将兄台害成这般模样?”
甄长乐咬牙。
白衣男子笑得更欢了,上前一步,一脸兴致问道:“兄台,到底是何人害你成了这般模样?不若说出来,让五爷给你讨个公道!”说到这,更是一脸跃跃欲试。
“你——”甄长乐眯眼,“和开封府有仇?”
“当然有仇!”白衣男子啪一下合起扇子,一脸愤愤,“仇可大了!尤其是和开封府的那只臭猫!”
“你和展昭有仇?!”甄长乐觉得自己似乎要转运了。
白衣男子一挑眉:“你和那臭猫也有仇?”
“不共戴天!”甄长乐捏拳,目露凶光,脸涌戾色,“我恨不得将那展昭五马分尸、扒皮去骨,挫骨扬灰……”
白衣男子脸色一沉,桃花眼中狠光一闪,勾起一边嘴角,道:“想不到兄台竟和展昭有此深仇大恨——”
“不止呢!”甄长乐总算遇上一个“同道中人”,只觉一股勇杰之气从丹田冉冉升起,声音不觉又狠历了几分,“还有那该死的金校尉,我定要将他剁成一块一块的喂狗!”
“兄台的仇人还真不少啊!”朗朗嗓音渗出丝丝寒意。
甄长乐总算听出这男子口气有点不对劲儿了,不禁又抬眼望了那白衣男子一眼。
只见那白衣男子嘴角勾出一抹狠辣冷笑,一双桃花眼凝冰隐霜,看得甄长乐浑身寒毛一个哆嗦,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和此人穿着打扮,样貌言谈都十分符合的名字。
“你、你你你该、该不会是、是白、白白……”甄长乐后退一步,指着白衣男子,哆哆嗦嗦道。
“就是你白爷爷!”白衣男子冷笑一声,突然飞起一脚,踹在甄长乐脸孔正中央,甄长乐只觉眼前一黑,鼻梁剧痛,身形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了出去。
白玉堂看着那个飞过两条街的绿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冷哼一声,啪一声又打开折扇摇了起来:“天底下能欺负那只臭猫和小金子的,只有白爷爷我,你算什么东西?!”
*
“小哥、小哥,你没事吧?”
甄长乐迷迷糊糊间听到人声,又觉有人在脸上拍来拍去,一幕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不禁一个激灵,猛然睁眼坐起身,慌张四望片刻,才松了口气,喃喃道:“幸好不是在开封府……”
眼前人流熙攘,车水马流,小贩招呼声四起,热闹非凡,显然是汴梁城内一条市集街道。
慢着,自己怎么跑到市集上了?!
甄长乐扶额回想半晌未果,显然有一段记忆空白盲点。
“唉……看小哥这模样,想是刚入行,还不习惯吧!”旁侧之人叹息道。
入行?入什么行?
甄长乐更加纳闷,不禁扭头望向发声之人。
只见旁侧之人,一身褴褛衣衫,蓬头垢面,赤脚裸肩,席地坐在一张破烂草席上,脚旁放着一根黑乎乎的竹竿,草席正前还摆着一个豁口的瓷碗。
这、这这根本就是一个乞丐吧!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入行?难道这破乞丐把本公子当成了同行?!
“你、你你乱说什么?!”一句话,甄长乐声音颤了三颤,“本、本公子怎么、怎么可能是乞丐?!”
“你不是?”那乞丐呵呵乐道,“就小哥你这身打扮,还说不是乞丐,还自称公子,笑死人啦!哈哈哈——”
“本公子的装扮有何不妥?”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乞丐摇头晃脑道。
甄长乐狠狠瞪了那乞丐一眼,低头一瞅,不由大惊失色。
一身上好的锦缎缝制的墨绿绸衫沾满污垢,上面还被勾破了好几处,丝线乱飘,脚上一只鞋也不见了踪影,还有一只也露了脚趾头,伸手一摸头发,乱蓬蓬好似一窝杂草,再摸脸上,眼窝鼻梁剧痛,想是青紫一片,额头一道血口,虽然血已经止住,却是留了一道大疤,鼻子下边一边潮湿,摸完垂眼一看,竟然全是鼻血。
“啊啊啊啊!!”
甄长乐一声惨叫,叫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天地同悲,日月皆哭。
“想、想不到我、本、本公子堂堂、堂堂……一日之间,竟、竟沦落成了乞丐——啊啊啊啊!!”
身上剧痛阵阵,腹间□□,心头悲愤苦闷,三座火山同时爆发,甄长乐只觉悲从心来,痛彻心腑,顿时眼泪横流,嚎啕大哭,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哎呀,小哥,当乞丐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天塌了也不怕,挺好的,哎哎,别哭了……”旁边的乞丐一看甄长乐哭得心酸异常,赶忙手忙脚乱安慰道。
路上行人都被甄长乐的“悲情流露”感染,不少都停住脚步,驻足观望。
甄长乐边哭边抹眼泪,一来二去还真把脸上污渍血渍抹去不少,露出一张挺清秀的小脸。
周围的姑娘媳妇大妈大婶一看心就软了,皆纷纷解囊,施以援手。
“哎呦,这孩子,长得挺好的,肯定是家里太穷,才当了乞丐啊!”
“可惜了、可惜了,看这小哥哭得多可怜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大妈给你点铜子,去买馒头吧。”
一旁的乞丐可乐得够呛,一边拾周围百姓撂下的铜钱,一边朝甄长乐悄声嘱咐:“哎呀,小哥你可真是当乞丐的料啊!再哭、再哭一会儿,咱们俩这个月都不用愁了!”
甄长乐打着哭嗝道:“你、你才是乞、乞丐呢,本、本公子是堂堂、堂堂……”
“珍岫山庄的二庄主——甄长乐?!”
一道略带疑惑的清朗声音打断了甄长乐的哭诉。
一双乌黑的官靴停在了甄长乐眼前。
甄长乐抬眼一看,只见来人一身大红官服,官帽红带双垂,腰身端直,剑眉飞鬓,朗目若星,俊逸五官在黄昏暖暖暖日光下,淡染霞辉,清暖人心。
“展、展展昭?”甄长乐一抹眼泪,一脸不可置信。
展昭撩袍下蹲,细细扫了一圈甄长乐布满各种污渍伤痕的脏脸,一脸纳闷:“果然是甄公子,你为何在此处?还成了——这般模样?”
“我、我……”甄长乐脸上泛青,开始频频向后蹭退。
展昭微一皱眉,随即好似想起什么一般,一脸了然道:“甄公子,展某一年前对公子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若公子不弃,可否告知展某来龙去脉,让展某助公子一二?”
甄长乐停住身形,瞪着展昭的双眼缓缓睁大。
“不知甄公子意下如何?”展昭望着甄长乐,轻轻勾起唇角。
红衣英姿宛若画,勾唇浅笑淡云霞,春风轻拂心波暖,谦谦君子沁神魂。
甄长乐只觉一股暖流缓缓涌上心头,整天的委屈心酸千言万语顿时汇成一发自肺腑的话:
“展大哥……你真是好人啊……”
*
甄长乐穿着展昭从街边成衣店里买来的布衣布鞋,一瘸一拐随着展昭往开封府走,一路上将自己整天的遭遇断断续续说了一遍,只是越说,就见那展昭的脸色越黑,到了开封府衙大门前时,展昭脸色已经堪比包大人的黑面。
“甄公子放心,展昭自会还公子一个公道。”展昭说完这句话,就领着甄长乐进了开封府。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前院,行至后衙夫子院,一入院门甄长乐就看见一众将自己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诸位罪魁祸首汇聚一堂。
首先引入眼帘的正是那位甩出“臭鼬弹”的金校尉,此时他正满脸笑意正蹲在院里的石凳上数着银子:“四十两,四十五两,五十两,五十二两、五十三两!哼哼,梅兄,咱早就说过你逃不出咱的手掌心……”
一旁有气无力趴在石桌上的,一身黑衣,头顶一缕银发,正是偷走甄长乐全部家当的江湖第一神偷一枝梅。
坐在圆桌另一侧是正悠然品茗的颜查散和小逸,白玉堂翘着二郎腿,摇着折扇,正一脸好笑调侃一枝梅。
看见这个阵容,甄长乐条件反射不禁打了个哆嗦。
只见眼前大红身影脚步一顿,甄长乐突然觉得一股寒气顺势而出,顿时头顶发根倒竖。
就好似探测到这股寒气一般,正数银子数的心花朵朵开的某人突然猛一抬头,一望见门口的展昭,瞬时换上一张谄媚笑脸迎了上来,那姿势口气,甄长乐怎么都觉得和青楼妓院的老鸨有七分相似。
“展大人?!怎么这么早?不是说晚膳时分才回来吗?”
展昭却是看都不看金虔一眼,只是让甄长乐上前,坐在了圆桌上仅剩的一个石凳上。
甄长乐坐在这一众凶煞之中,望着周围各种探寻目光,只觉浑身冷汗直冒,如坐针毡。
“展大人,不知这位是?”金虔上前讨好问道。
“这位是珍岫山庄的二庄主,甄长乐甄公子。”展昭站在甄长乐身后,冷冷黑眸一扫众人道。
“珍岫山庄?”金虔一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一脸惊讶细眼瞪着甄长乐。
一枝梅不知想到而来什么,半眯凤目中突然精光大盛。
小逸一脸莫名,颜查散略略吃惊。
“甄二庄主?”白玉堂瞪眼,一脸惊奇,“怎的变成这等模样?”
展昭俊颜冷寒,字字凝冰,掷地有声:“甄公子为何变成这般,想必诸位都比展某清楚吧!”
众人问言皆是一脸纳闷,都凑上前来,细细打量甄长乐已经面目全非的一脸鼻青脸肿,认真辨认。
半晌——
“咳——”白玉堂第一个回忆完毕,干咳一声,剑眉一挑,撇开桃花眼。
颜查散垂首抿茶。
小逸捂着额头,遮着半张脸,扭头小声嘀咕:“那个臭王爷走的还真是时候……”
一枝梅凤眼一挑,脑袋转到一边,若无其事打了个一个哈欠。
金虔眯着细眼瞅了半晌,猛一吸凉气,挠着头皮缩了缩脖子。
展昭双眼一眯,突然冷声喝出一句:
“金校尉,你今日在市集乱扔药弹扰民?!晚上蹲马步多加一个时辰!”
“诶?!”金虔脸皮一抽,忙急声呼道,“展大人明鉴啊!属下乃是因为一枝梅偷了属下银子,属下一时急火攻心,慌张之下才——”
“为甄公子疗伤的药钱都记在金校尉名下!”展昭冷声又起。
金虔立马垂首缩胸,不敢再言语半字。
展昭黑凛眸光一转,又瞪向白玉堂:“白兄今日无辜殴打他人,明日展某就修书至卢岛主禀告此事,请卢岛主定夺!”
白玉堂的扇子僵住了,桃花眼一瞪,拍桌而起呼喝道:“你这臭猫,五爷还不是为你们好!这个臭小子口口声声说要来找你和小金子报仇,五爷是怕你们吃亏,这才拔刀相助,你不谢五爷也就罢了,怎的还倒打一耙,落井下石?!”
甄长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起身向展昭抱拳道:“展大哥,之前是我鬼迷了心窍才有此歹念,如今我痛改前非,绝再无此念头!”
“切,谁信啊!”白玉堂嗤笑一声。
展昭望向甄长乐,点头缓声道:“甄公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展昭幸甚。”
说完又望向白玉堂,顿了顿,道:“展某多谢白兄为展某担心,但展某自己的事,展某自会处理,以后白兄不必插手。”
“谁、谁为你这只臭猫担心了!”白玉堂好像被踩了尾巴,立时跳脚高声解释道,“五爷、五爷我是为了帮小金子,才不是为了你这只臭猫!”
此言一出,展昭脸色瞬间如冰霜覆面,好不渗人。
“展某的下属,展某自会照顾,不劳白少侠费心!”
白玉堂闻言眯起桃花眼,不怒反笑:“你不让我管,我偏要管,看你能把五爷我怎么样?!”
说完,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呼呼摇着扇子瞅着展昭,一脸嚣张笑意。
展昭暗叹一口气,又猛然转头,厉声喝着向正欲偷偷溜走的一枝梅:“一枝梅!在开封府治下多次盗取财物,展某自当禀告包大人,依法治办!”
一枝梅移向门口的身子顿时僵硬原地,慢慢转头望向展昭,懒懒一笑道:“展大人,包大人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必劳烦他老人家了吧!在下立即将甄公子的东西物归原主,这总成了吧!”
说完,也不等展昭如何回话,一闪身来到甄长乐身前,唰啦一抖袍袖,甄长乐的怀里顿时多出一堆银票、碎银、笛子、拜帖等等物件,正是上午甄长乐丢的那些。
“甄公子,交个朋友、交个朋友,哈哈——”一枝梅勾着甄长乐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甄长乐一脸诧异,抱着自己的财物,又望了一眼一枝梅一双精光乱飞的凤眼,背后一阵发冷,不觉点了点头。
“甄公子都不计较了,展大人您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吧,哈哈哈——”一枝梅干笑两声道。
展昭眉脚微微一抽,静了片刻,黑眸在院中扫了一圈,疑声道:“范王爷在何处?”
小逸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小心回道:“王爷已被太后派来的太监请回宫了。”
展昭眉头一皱。
小逸忙摆手高呼道:“和我没关系啊!展大哥,和我真的没关系啊!是这个不长眼的登徒子调戏了王爷,王爷的手下不过是小小教训了一下……小逸什么都没做啊!”
展昭叹了口气:“罢了。”目光又转向颜查散。
颜查散放下茶碗,缓缓起身,抱拳道:“颜某未能照顾好这位公子,是颜某之错!”
展昭望着颜查散半晌,才温颜道:“颜兄可否领甄公子去洗漱一下?”
颜查散抬首,望了一眼展昭,垂眼抱拳道:“颜某这就去准备。”
说罢,就匆忙转身离去,背过众人之后,才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展昭轻呼一口气,又望向甄长乐道:“甄公子,今日之事,还望公子海涵。若甄公子不嫌弃,今夜就在开封府用顿便饭——甄公子?”
只见那甄长乐一脸呆愣望着沐浴在霞光中的展昭,双眼放光,两颊泛红,典型的见到心心念念梦中偶像的精准神情,满心敬仰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此人竟在瞬息之间就将这一堆凶神恶煞收拾的服服帖帖,简直就是天将下凡,武神临世啊啊!!
这边,小逸叹气,白玉堂冷哼。
那边,金虔眯眼瞅着甄长乐,一脸贼笑道:“猫儿粉丝团新成员啊!”
*
清风拂夜,柳飘叶飞,月明清露,纱灯笼云。
光浮琉瓦,瓜甜果香,清樽宵长,人月两圆。
开封府后院之内,此时是一片中秋团圆温馨热闹景致。
特意从八王爷府赶回来吃团圆饭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以及展昭、白玉堂、一枝梅、颜查散、小逸还有临时入住人口甄长乐,都齐齐坐在桌旁,听着某位从六品校尉大力推销号称其顶着烈日骄阳走遍大街小巷磨破了三双半鞋才采购回来的精品月饼。
只见那盘中的月饼,个个精巧,造型玲珑,清香飘溢,在清美月色下显得尤为美味,让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好好好,大家都尝尝。”包大人一发话,大家也都不再装什么矜持,都探手拿起月饼咬下——
……
院内突然呈现一种诡异沉默之状。
小逸第一个怪叫出声,噗的一口喷出嘴里的月饼,大叫道:“这是什么?!”
再看众人,表情各异,神色异常,总之没有一个人露出吃到美味的神情。
包大人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白玉堂俊脸泛青,颜查散面部僵硬,一枝梅凤眼抽搐,王朝等四人同时皱起脸皮,甄长乐则是一脸吃到毒药的表情。
展昭眉头隐隐抽动,黑眸骤然扫向身侧的细瘦身形,咬牙道:“金校尉,你这月饼是什么馅儿的?”
“诶?不好吃吗?那家店的老板口口声声说是什么新产品,绝对是吃一口就刻骨铭心,三生难忘啊。”金虔一脸纳闷道。
“是——什么馅儿?”展昭又挤出一句。
金虔挠头:“种类可多啦。有腊肉韭菜馅、地瓜叶拌香葱馅、生姜炒肥肉馅、腌萝卜丝馅、青瓜梅菜馅——对了,还有海带猪肉的……你们都怎么了?”
只见众人皆是脸色发黑,额头冒黑线,瞪着金虔的目光里明显都带着火光。
“小金子……”白玉堂冷笑阵阵,猛然上前,一把抓住金虔的下巴,另一手抓了一块月饼塞到了金虔嘴里,“你自己何不尝尝这让人刻骨铭心,三生难忘的美味!”
金虔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不得不咬了半个下去,这一咬,顿时脸色大变,噗的一口喷出月饼,捧着手中的残骸,圆瞪细眼惊道:“这、这这月饼、月饼……”
“小金子,这刻骨铭心的味道如何啊?”白玉堂一脸幸灾乐祸笑道。
“真是刻骨铭心啊!哈哈哈哈哈!”不料金虔突然转惊为喜,举起手中半个月饼,一脸惊喜手舞足蹈呼道,“这月饼里有一文钱啊!那老板果然是个实在人,说十个月饼里就有一个中奖的,哈哈哈,果然让咱吃到了!哈哈哈哈——”
小逸身形一倒,从凳子上栽了下去,颜查散扶额长叹,一枝梅扑倒在桌上,口中喃喃什么“在下不应该犯懒啊,在下应该回临风楼的啊……”云云,四大校尉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摇头苦笑,甄长乐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合适了。
白玉堂一把揪起金虔的领子,将金虔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咬牙道:“小金子,你不会是为了这一文钱才买的这月饼吧?”
“哈哈——五爷说的哪里话,咱自然是因为这家的月饼好吃才买的……哈哈。”金虔频频干笑解释,奈何手里紧紧抓着的那个“中奖”月饼却是露了真实意图。
展昭慢慢起身,冷冷望了金虔一眼,淡然道:“金校尉,去练武场。”
“诶?!”金虔细眼圆瞪。
“小金子,今日白五爷就破例好好指导指导你的武功!”白玉堂冷笑阵阵。
“不、不是,那、那个五爷,就不用麻烦您了吧——”金虔垂死挣扎。
可惜,话音未落,就见展昭和白玉堂同时探手,抓起金虔的脖领子,将手脚乱舞的金虔拖了出去。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众人还能听见金虔的哀嚎回音:“展大人、白五爷,念在今天是中秋佳节,大蒜就免了吧,要不少挂几斤,中秋啊,今天可是中秋啊啊啊!!”
甄长乐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望向在座其他几位。
四大校尉对视一眼,开始拍桌大笑;颜查散低头抿茶,肩膀微颤;一枝梅凤眼弯弯,打了一个哈欠;小逸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翻白眼一边嘀咕:“活该!”。
包大人双眼带笑,微微摇头,望向身边智囊师爷,突然奇道:“公孙先生,你的月饼——”
众人闻声皆同时扭头望向开封府的首席师爷,顿时数目圆瞪。
只见公孙先生面前的盘子里,放着一块完完整整未动分毫的月饼。
“在下不喜食月饼。”公孙先生微微一笑,解释道。
甄长乐发誓,那一瞬间,他的确看到这位号称开封第一儒雅师爷眼中划过一道令人折服的精光。
*
鉴于甄长乐伤势不轻,其中的大部分……咳,绝大部分的身体伤痛心灵创伤皆是开封府一众或寄宿开封府一众造成,包大人代表开封府一众向甄长乐表示了歉意,并由公孙先生出面,挽留甄长乐暂住开封府以便疗伤。
入住的第一晚,也就是八月十五那夜,甄长乐就体会到在开封府当职是一件多么不易的差事。
前半夜,整个开封府都能听到某位从六品校尉的告饶呼叫,断断续续的也听不真切,无非就是什么“敬仰滔滔不绝……大蒜……之类的”。
后半夜,那金校尉倒是不嚷嚷了,却换成了“陷空岛锦毛鼠大战开封府御猫”的戏码。
那时,皓月当空,银光流彩,一白一蓝身影在深蓝夜色中交错激斗,剑刃激起耀眼火光,无暇白衣潇洒,清素蓝衣飘逸,当真是美不胜收,令人神驰目眩——只是,兵器交击的声音大了些,踩碎的瓦片多了些,期间还夹杂着内功深厚的吵架内容:
“臭猫,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五爷教小金子武艺,干你何事?!”
“展某下属的武功,自有展某指点,不用白兄操心!”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一夜的吵吵嚷嚷,让一向好眠的甄长乐整夜未能合眼。
第二日顶着一双深邃黑眼圈的甄长乐看着开封府一众精神奕奕上朝的上朝,巡街的巡街,抓贼的抓贼,竟是丝毫未受任何影响。
甄长乐百思不得其解,便去询问了那位看似最好说话的公孙先生。
那时,公孙先生笑得儒雅温文:“甄公子,不若去问问金校尉。”
询问的结果就是,甄长乐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买来号称开封府人手一份的必备标准配置,绝对可以让人安睡到天明,美梦至天亮的神物——棉布缝制绣花“好梦”字样耳塞一对。
第二晚,甄长乐果然睡得十分安稳,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但次日清早起床后,却发现自己价值□□的祖传玉佩不见了踪影。
甄长乐大惊失色,本欲去找展昭报案,却不幸得知展昭、公孙先生随包大人出门公干,入夜方能归来,甄长乐当时嘴上就急出了两个大火泡。
幸好,在回屋的路上,遇见了颜查散。
那时,颜查散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一脸亲切笑意道:“甄公子,不若去问问金校尉。”
二次询问的结果是,甄长乐花了整整八十两银子,跟着这位从六品校尉大人,在某江湖神偷的午饭里下了迷药,并趁一枝梅昏睡不醒之时,偷偷潜入一枝梅入住的厢房,翻了一个底朝天,最后在床铺下一堆脏衣服里刨出了甄长乐的祖传玉佩。
那时,甄长乐捧着失而复得的玉佩,闻着玉佩上的丝丝怪味,欲哭无泪。
当夜,甄长乐抱着所有的随身财物家当,瞪着两眼干耗到天亮,并在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出现在花厅的第一时间,冲到了进去,向包大人表达了归心似箭的急切心情。
在甄长乐对包大人表现出的热情挽留提出明确拒绝后,包大人终于同意甄长乐的请求,并将早膳升级为甄长乐的欢送早宴。
早宴之上,众人皆对甄长乐的辞行表示出极大的遗憾。
尤其是那位金虔金校尉,一听说甄长乐要走,两只细眼都红了,整场饭局都可怜巴巴的瞅着甄长乐,欲言又止,依依不舍,看得甄长乐是浑身发毛,背后发凉,好似还有阵阵杀气在头顶盘旋流连。
早膳一结束,甄长乐立即起身向众人辞行,回屋带上随身财物,一溜烟似地冲出了开封府,在迈出开封府大门的那一刻,甄长乐只觉天也蓝了,水也清了,风也暖和了,真是心旷神怡,重获新生。
不料,刚走了没半里地,就撞见了一个拦路的家伙。
细眼泛绿光,瘦脸带笑意,眼前这个猛搓双手,一脸诡异笑意的金校尉顿让甄长乐危机感提升到了顶点。
“金、金校尉,你、你要作甚?”
“甄公子,如今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咳,就是那个,有缘、十分有缘!所以、那个——咱自然是来为甄公子送行的!”金虔竖着一根指头,煞有介事解释道。
甄长乐闻言不禁倒退一步,和金虔拉开距离,满脸戒备更甚。
岂料金虔却好似牛皮糖一般,嗖得一下又贴了上来,鼻尖险些撞到甄长乐的下巴。
“甄公子大老远的来一趟汴梁,着实不易,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吧!”
“你、你你要做什么?!”甄长乐头皮发麻,不禁四下张望,找寻逃亡路线。
“嘿嘿——”金虔脸皮向上堆出一个十分和蔼的笑脸,道,“咱觉得和甄公子甚为投缘,所以想送甄公子一个临别礼物。”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也不管甄长乐的脸色已经逼近青绿色系,塞到了甄长乐手里。
甄长乐浑身一颤,慢慢低头望向手里的物件,不由一愣。
只见此物,做工精致,绣工华美,造型美观,色彩大方,正是一个颇为雅致的香包。
不过和一般香包不同的是,上面的绣花图样仅用两色丝线,一为嫩黄,一位雪白,倒是颇为独特。
“这是?”
金虔双眉一挑,面带得意道:“甄公子不认识吧,这可是咱们汴梁城的特产——猫鼠辟邪香包!”
“哎?”甄长乐一愣。
只见金虔双手叉腰,头颈微扬,摇头摆脑开始滔滔不绝:“这猫鼠辟邪香包,那可是天上地下天南海北五湖四海*八荒绝无仅有的神物,可驱鬼神辟邪灵汇好运驱霉运,实乃居家旅行外出打工访亲送友巴结领导孝敬父母体恤下属馈赠晚辈必备之物!限量生产,数量有限,供不应求,市价六十八两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甄公子,你可一定要带一个回去啊!”
甄长乐被这一大串乱七八糟的词弄的昏头脑涨,半晌才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香包能如此厉害?金校尉,你莫不是诳我吧?”
“甄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金虔往前凑了凑,指着香包上的绣样,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道,“这香包上的黄线和白线可不是一般的丝线!这黄线是——”高举右手,“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展大人手上那把上古名器巨阙宝剑的剑穗,白线是——”抬高左臂,“江湖上鼎鼎大名如雷贯耳陷空岛五鼠之一的锦毛鼠白玉堂名剑画影上的剑穗,所谓——”双臂同时高举,“一猫一鼠,天下无双,猫鼠合璧,天下无敌!”说到这,金虔收回双臂,飞出一个“你懂的”眼神,“甄公子,还用咱多说吗?”
“是、是展大哥的剑穗啊……”甄长乐不禁低头望向手里香包,手指在香包黄线上轻轻摩挲,眼前又浮现出那日黄昏有幸得见的醉人笑意,不禁心头一暖,脸皮微热,抬眼对金虔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给金兄银子……”
边说边探手掏银子,不料却被金虔一挥手制止。
只见金虔一脸正色道:“甄兄这样可就太见外了!咱刚刚说了,这香包是送个甄兄的,自然一文钱也不要!甄兄尽管拿去!”
甄长乐一愣,随即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那长乐就多谢金兄——”顿了顿,又望了一眼金虔,正了正衣冠,向金虔一抱拳,“之前长乐对金兄多有误会,还望金兄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金兄如若不弃,以后金兄就是长乐的至交好友,金兄以后若能有空来珍岫山庄一聚,长乐定然扫榻相迎!”
金虔细眼嗖得一下飘过一抹精亮绿光,忙抱拳回礼:“甄兄好意,金某却之不恭!”又望了一眼甄长乐手上的香包,一脸诚恳道,“甄兄,这辟邪香包自是要随身携带,方能奏效!”
“长乐记下了!”甄长乐忙将香包系上腰带,朝金虔点头,“多谢金兄提醒。”
“应该的、应该的!时间已经不早了,甄兄还是早早启程吧!”金虔笑道。
甄长乐再次谢过,又寒暄了几句,才一脸不舍离去。
金虔望着甄长乐远去的背影,一脸端正诚恳笑意渐渐变形——双眉飞上天,细眼弯成月,嘴巴几乎咧到耳根——整个一副猥琐至极的财迷心窍:
“嘿嘿嘿……江湖权威鉴宝世家江湖第一庄珍岫山庄二庄主都随身佩戴咱的‘猫鼠辟邪香包’——嘿嘿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咱的香包得到了官方认证,以后就是高端品牌,大宋名牌,莫说六十八两,就算是六百八十两,也不愁卖啊!哎呀,赶紧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聚宝斋的凌老兄,让他好好策划下一步的营销战略啊!”
说到这,金虔便立即屁颠屁颠朝聚宝斋方向奔去,头顶还飘着一团诡异的粉红星星状物体。
片刻之后,街角一前一后慢慢走出二人,一白一蓝,皆是面色不善。
“臭猫,你教的好下属!”白衣人咬牙切齿。
蓝衣人并未答话,只是面沉若黑锅底,微微眯起星眸。
*
中秋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件颇为诡异的事件。
起因就是珍岫山庄二庄主甄长乐不知为何突然间转了性,不但勤练武艺,苦练轻功,更神奇的是,性格较从前更是有翻天覆地之变,待人接物温文有礼、谦谦和煦,江湖人人称奇,皆猜甄长乐定是有所奇遇,才会有如此转变。
后经有心人观察发现,在中秋之后甄长乐腰间就多出一件配饰香包,且被其视为至宝,从不离身。并有甄长乐贴身小厮为证,此香包乃是一辟邪神物,传言曾有富商出银十万两欲购此香包,却被甄长乐一口回绝。
这一下,这辟邪香包顿时身价倍涨,说法频出,一来二去,江湖便有传言道,此香包乃是昆仑仙人所赠,有趋吉辟邪之效,凡间难求。
此言传到珍岫山庄之中,甄长乐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倒是其兄甄长庭颇为感慨道“的确是世间难求的宝物”。
甄长庭鉴定评语一出,江湖哗然,各路英雄豪杰无不趋之若鹜,皆以重金相买,却都被珍岫山庄婉拒,众人无不叹息遗憾。
后又有人发现,那辟邪香包和汴梁城聚宝斋贩卖的香包竟十分神似,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各路人马蜂皆拥至汴梁城聚宝斋欲抢购之,岂料,这香包竟在中秋之后莫名断货,恐无再产之力。
一时间,汴梁城内随处可见那些垂头丧气、痛哭流涕、痛惜万分的江湖侠客塞外豪杰,皆叹息这有望成为大宋第一品牌名品的“猫鼠辟邪香包”竟成了绝响,真是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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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陷空岛卢芳卢岛主收到了好友珍岫山庄大庄主甄长庭的第二封回信,立即满脸喜色冲到自家四弟的院子里报喜:
“四弟、四弟,果然就如你说的一般,甄长乐去了一趟开封府,还真就浪子回头、敛了脾性!四弟,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正在推演棋谱的翻江鼠蒋平抬眼望了一眼卢芳,摸了摸两瞥水油八字胡,微微笑道:“那是自然,就连五弟那般的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都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何况区区一个甄长乐?”
“四弟所言甚是、甚是!”卢岛主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乐道,“自打五弟去了开封府,咱们可省了不少心啊!”
蒋平眯起小眼,继续低头研究手中的棋谱,口中喃喃自语道:“嗯……有只官家的猫儿守着,再厉害的小白鼠也得收了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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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里正在煽火熬药的锦毛鼠白玉堂突然莫名打了一个喷嚏,不由摸了摸鼻子,纳闷道:“难道是小金子的病传给我了?怎么背后有点冷啊?”
“白兄,这药!”背后传了一个冷森森的声音。
白玉堂被惊了一跳,回头跳脚怒道:“臭猫,你鬼鬼祟祟的想吓死人啊!”
刚刚随包大人下朝,一身大红官袍未褪的展昭紧皱眉头,盯着已经开始冒出糊味的砂锅,长叹一口气,又瞪了白玉堂一眼,转身疾走。
白玉堂一愣,抄着扇子追上去问道:“臭猫,你干什么去?”
“去找公孙先生再为金校尉抓一副药?”
“哎?为啥?这副五爷我都要熬好了——”
“白兄,你那锅是糊药渣,不是药汤!”
“谁说的,五爷我说是药汤就是药汤!”
“白玉堂!金校尉病重卧床,怎可儿戏?!”
“……好、好吧,再抓一副就再抓一副……这小金子的身体就是太差了,瘦巴巴的没几两肉,一阵风就吹倒了,猫儿,要不咱们给小金子买点好吃好喝的补一补吧……”
“不若去问问公孙先生……”
“对!去问问公孙先生!”
花厅内正在翻阅案宗的公孙先生远远听到一猫一鼠的吵嚷声,不由长叹一口气,摇头苦笑。
“金校尉得的是心病,吃药又有何用?可……不论在下怎么说这二人就是听不进去……唉……”
而某位据说正重病卧床的金姓某人,实际情况却是——正裹着被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嚎自己不幸夭折的伟大赚钱大计。
“咱的世界名牌啊!咱的大宋第一品牌啊!咱的猫鼠避邪香包啊!!这死猫烂猫臭猫,咋就这么狠心把库房里所有的剑穗都扔了呢!还怂恿那小白鼠一起——啊啊!太不厚道了啊啊啊啊!”
门外正要推门而入的颜查散脚步微微一滞,不禁望向身边的胞弟。
只见小逸挠挠头,叹气道:“干脆告诉这个姓金的算了!那些剑穗其实是被展大哥藏到包大人床底下了。他这样哭吵下去,谁也受不了啊!”
“要不在下去别处偷几箱子回来?”另一侧的一枝梅抱着双臂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一人高声吆喝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小金、小金,听说你病了,镕铧给你带了我家祖传的补身鸡汤,是镕铧特意吩咐御膳房熬的,里面有红枣枸杞人参灵芝……”
就见范小王爷提着一个食盒,拨开众人推门挤了进去,聒噪声线随之一路飙升:“这汤里的红枣能补中益气、养血生津,□□贫血消瘦,还有这枸杞,能养肝明目、安神滋补……”
“王爷,这、这这这,属下这会儿觉得好多了,真的好多了,这祖传的鸡汤就算了吧!”
“不行!小金,你必须喝!小金我跟你说,这个鸡汤绝对是大补,里面的人参和灵芝都是皇兄过年赐给我的贡品,号称是……”
“王爷,属下没病!属下真的没病!这鸡汤还请王爷端回去吧!”
“小金别闹了,乖乖的把鸡汤喝了,这鸡汤……”
“啊啊啊!属下真的没病啊!”
门外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小逸翻白眼:“看来这姓金的精神的很哪!”
一枝梅挑起眉梢:“金兄这是……装病?”
颜查散微微侧目,恰巧看见一脸忧色的展昭和脚步匆匆的白玉堂转过院门,展大人手里似乎还端着一碗药汤,眼瞅就要进院了,不由一挑眉,喃喃道:“若是让展大人和白少侠听到……”
“颜兄,你说什么?”一枝梅问道。
“哥,你又打什么哑谜?”小逸嘟嘴。
清隽书生回首淡淡一笑:“颜某是说,万事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啊?”另外二人更是一头雾水。
颜查散不再言语,只是轻勾唇角,仰首高望。
但见开封府上空,天碧风清,大雁南飞,正是:晴空云气画,天静鸟飞高,好一派秋高气爽宜人之景。
所以,今日的开封府依旧是热闹非凡,和谐一片,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