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安置过后,左镇已经带着一名须发皆白的大夫回到了客栈,即使他们愿意相信沈季的为人,可他毕竟医术不够精湛,还是得再请个有经验的老大夫看看才放心。
沈季很有自知之明、面对蒋锋有些歉意的解释觉得丝毫没有必要:“三哥,你知道的,我就跟着我爹学过几年罢了,哪里比得过老大夫呢,就该请人给七爷好好看看才是!”
结果,李翼第三次被剪开布条查看伤口,老大夫检查了一番过后,给重新上了药,还细细地进行了缝合,这样才好得快些,沈季站在旁边仔细观摩,手里比划着,他本来也想缝合的,可他手头没有工具就只能作罢。
“小伙子对这感兴趣啊?”大夫姓杨,鹤发童颜、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个老人家。
“嗯……我爹也是大夫呢,可惜我只学了一点皮毛。”在前辈面前,沈季态度非常谦恭。
“好啊,年轻人有底子、有兴趣,认真学上几年也就上手啦!”杨大夫嘴里善意鼓励、手下动作飞快,娴熟得很。
末了,他料理妥当李翼之后,还抽空给沈季把夹板拆了下来,重新固定了一番,又交代他要时常活动手指、按摩肌肉,这样恢复起来也快些。
沈季感激谢过之后,左镇奉上诊资、好言护送大夫回去,顺便抓药。
饥肠辘辘时眼前出现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得空吃饭的几人埋头苦吃时,沈季经过被蒋锋冷处理之后,有些后怕,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懒懒坐着发呆等人伺候他,而是主动为人夹菜,“三哥,尝尝这个呀,这烤鸭可真美味!”
“嗯,你自己快点吃。”蒋锋沉默了许多,但恢复了对沈季的照料。
反正现在七爷身边有四哥五哥还有杨大夫照看着,也用不着我做什么了,不过每天过去问候一下是要的,对了,三哥交代自己要好好道谢,这个也不能忘了……沈季一边吃一边想着如何让三哥满意这件事。
饭后,大家纷纷回房洗漱休整,沈季把自己洗干净出来,又没有看到他三哥的身影: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崇拜的人的认可、突然又失去了,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再说在这一行人当中他跟蒋锋是最要好的、好到蒋锋都开口说要娶他了,现在总有种心上人要变心反悔的感觉……说不失落都是假的。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李翼本来斜靠在床上和周波说事情,说得好好的,就看到周波的眼神老往门口瞄,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沈季在门口站着,半天没有进来。
其实沈季本来以为蒋锋是来看七爷了,所以他才跟了过来——偏偏他不在,里面是周大哥!他其实最怕这人,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个添麻烦的小孩儿似的,就是外人!虽然周波表面一直挺客气,可感觉是骗不了人的,沈季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保持着恭敬。不像在左镇、吴悠面前,他可以真心结交,周波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都能让沈季立即把笑脸收起来。
“爷,您歇着,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周波识相地告辞了,走之前又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沈季一眼。
“七爷,我来看看你好点没有。”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把道谢的事情给办了吧。
“倒杯茶过来,渴得很!”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得好好逗弄一番,解解闷也好啊。
沈季转身去桌上给人倒了杯白开水,递过去后,站在一边想着要怎么开口才最有诚意。李翼喝着淡而无味的水也没说什么,神情分明放松了很多。
“七爷、那个……我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哦,怎么感激?”李翼眉峰飞扬、好整以暇地开口打断沈季发自肺腑的感恩道谢。
“呃、我……我是真的很感激你的,可是现在赶路,没法准备合适的谢礼,等到了贺州——”
李翼怒了,把茶盏重重往地上一扔,清脆瓷器碎裂声传来,此举成功把沈季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这位爷突然生气,他本意想说等到了贺州安定下来后,他定会和哥哥携带合适的礼物登门道谢的。
“你觉得爷缺那点谢礼?”简直是侮辱堂堂王爷,难道本王为你挨了一刀就是为了这个吗?真是可笑!
“没有,七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别激动!我知道你有钱有势肯定不缺的,说谢礼其实是礼轻情意重、呃不是,就是……一份心意而已。”沈季颠三倒四的解释,生怕慢一点解释就被轰出去。
这个解释愉悦了李翼,他满意地换上了笑脸,“哦、原来礼轻情意重啊,这才像话!刚才手滑了,去再给爷倒杯水过来。”
沈季擦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转身再次端了杯水过来,至于刚才是不是手滑、算了,他说是手滑那就是手滑吧。
“你那谢礼还得到贺州才给,真是没诚意!这样吧,爷先给你一个机会表达谢意,这家客栈的东西真是难吃,从今天开始,你得伺候爷一日三餐。”哼、不喜欢往这儿凑是吧?岂能让你如意!
“啊?”毫不掩饰的错愕语气和表情。
“怎么?不愿意?”
眼看着那位爷又有想“手滑”的前兆,看那横眉竖眼的样子,沈季只得欲哭无泪地挤出一个笑容,“当然愿意了,这也是应该的嘛!”
人没找到、倒是给自己揽了件差事,愁眉苦脸地从李翼房里走出来后回房路上碰上了端着汤药过来的左镇,沈季急忙问:“二哥,你看见三哥了吗?我找他有事。”
“三儿在后花园呢,你从后堂穿过去就能看到他了。”
这客栈专门为有钱人设立的独门小院落倒是下了十二分的功夫,院子后面还带了个小巧的园子,有花木、假山、流水和六角亭子一座,沈季穿过曲折的鹅卵石小径,看到蒋锋正独自坐在亭子里,手里还拎了不小的一坛酒。
听到动静,他回头看了沈季一眼,没有说话,沈季走近,坐在旁边,发现他三哥脸色晕红、浑身酒气。
“三哥,你怎么了?”他伸手把酒坛子拖过来,蒋锋顺势松手,凑近一闻——浓郁呛鼻的酒香堵得人不敢呼吸。
“没怎么,你还没歇着啊。”微醺的蒋锋表情柔和了很多,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沈季。
“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过来看看。”沈季准备说个清楚问个明白,偏偏蒋锋又准备举着坛子再灌几口,他赶紧伸手挡住,直接把酒拎到自己跟前抱住,十分不满意地看着他三哥。
蒋锋愣了一下笑了,这下不是以前嘴角微弯的浅笑,而是整个五官舒展开来的爽朗的笑,额头光洁饱满,高鼻俊眼,十分引人注目,他被夺走了酒也不生气,只温和地问一句:“你生气了?”
沈季才不承认自己看愣了一瞬间,很快就换上了自己生气的状态,严肃板着脸回答:“我刚刚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你问我什么了?”
“嗯……就是、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三哥可以直说的,我又不是不能接受!”别动不动冷淡得跟陌生人似的,这个实在太难熬了。
“你没有做错,是我带着你走、却保护不了你,如果不是七爷出手,也许你已经死了!”这就是蒋锋一直不敢面对沈季的原因,当初他觉得自己把沈季带上,兄弟六个同行,护送他到贺州实在是小事一桩,再安全不过了,没想到居然还被几个小毛贼给破坏了,偏偏自己照看不到位,差点还让人送了性命,这让他对自己能力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啊、就因为这个?沈季看着蒋锋懊悔和内疚的眼神,很是不忍,之前一直强势自信的人突然示弱,简直让人大感意外。
“这怪不了你啊,当时人那么多,三哥不是一开始就把我护在身后吗?那只是个意外,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都过去了!”俩人头一回角色互换,沈季享受着安慰蒋锋的奇异满足感,最后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毫不介意。
“真没生气?”蒋锋反手握住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
“真的没生气!”用力回握一下温暖厚实的手掌,沈季斩钉截铁地回答。
蒋锋闭了一下眼睛,片刻后睁开,他郑重开口承诺:“以后三哥一定更加注意,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哈哈哈,行啦,这件事过去就算了,以后千万别再提啊,小心我翻脸。”沈季终于可以放心笑开怀,高兴之余他费力地单手举着坛子,打算自己也要男子汉一把,大口喝酒!
“你行吗?这酒后劲儿有点大。”蒋锋赶紧伸手扶住坛子,看着他一口气灌了好几口,意外地表示:“看不出来,你酒量挺好的。”
其实这是当地特产的香醇黄酒,入口并不怎么辛辣、还带有一定程度的甜,沈季这才得以顺利入喉,砸吧嘴回味一番,他给出了高度评价:“这酒挺好的,不难喝!”
以至于后来沈季抱着坛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灌,蒋锋开头还拦了几次,后来看着眼前的人眸光水亮、脸颊红润眉眼动人的样子,觉得反正酒也所剩无多,由着他去吧!
他开始静静地看着对方喝,直到人喝醉了开始闹起来、闹腾得越来越厉害。
沈季慢慢觉得胸腹间火烧火燎的、四肢渐渐无力、脑子开始不大清醒,整个人有些发飘,醉酒的晕眩让他胆子大了很多。
“笑一个,快、快点!”沈季借酒壮胆,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掐住蒋锋脸颊,想让他像刚才那样笑。
“别闹!”蒋锋将他的手抓下来,开始后悔没拦住人,现在多了个小醉鬼要哄。
“这么小气、做什么,快、必须……必须给我笑一个!”沈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站起来整个人扑上去人怀里窝着,干劲十足。蒋锋担心磕着他右手的夹板,只得伸手把人固定,整个人被沈季不安份扭来扭去的动作弄得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