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繁华热闹,商旅跟江湖人士往来如织,四大坊市通宵达旦,风格各异,却没能挽留下女子的脚步。
牛胭脂第二天便离了城,临走的时候,远远地一箭射掉了城门官的帽子,不等人反应,策马而去。
她要赶赴边境战场,一个人。
牛胭脂一身大红劲装,策马狂奔的时候裙裾飘飞,说不尽的洒脱与肆意。林南天赠与她的枣红马十分神俊,乃是伏波侯返京之时的坐骑,在得到林南天的报效之后,伏波侯大喜,当场下马,转赠林南天,林南天如今又赠与牛胭脂。牛胭脂的目标是武国西部边境山区,如果这匹马能成功到达目的地,那么它就将成为第一匹横穿整个武国的神驹。
牛胭脂是山贼,对于马匹,也只是勉强会骑而已,平日里接触的倒是不多,出发当天,一口气跑出100余里,直到枣红马赖在山旁古道,再也不肯挪动一步,牛胭脂才无奈下马。
“小红,你怎么了?”牛胭脂双手抱着马头,脸贴着脸关心地问道。
枣红马不会说话,只是不住的喘着热气,时不时打一下响鼻,甩出一道鼻涕。
牛胭脂看看日头,离中午还早,不能就这么停下啊,但是看着枣红马很累的样子,也不忍心拿鞭子抽打。
就在这时,一辆驴车贴着山道慢慢赶下山来,赶车的是一位老人,老人独臂,左手持着长鞭,口中呦吼连声,赶着驴车慢慢靠近了过来。
到了近前,老人“哦吁!”一声叫停了驴车,一双老眼闪闪烁烁,不知是迎风流泪还是沙眼。
老人看也没看牛胭脂一眼,把长鞭收好放在驴车上,颤抖着伸出手,摸向了枣红马的马脸。
老人的手似乎有着什么魔力,在老人的轻抚下,枣红马的呼吸渐渐放慢了下来,老人将马头拥在怀中,良久,等着枣红马的呼吸恢复了正常,才松开马头。
老人又慌忙跑到驴车边上,一只手费力的从驴车上拽下一只木桶,木桶中有半桶水,老人拎着木桶来到枣红马的旁边,让枣红马喝水,一边喂水,一边用手有节奏地抚摸着枣红马的颈项,口中不断地说着“慢点!慢点!对!乖!慢点!”
看着枣红马喝了一阵水,老人便把水桶拉走,枣红马向前两步还要喝,老人却用身体挡住了木桶,不肯给它喝了。
老人忙碌的时候,牛胭脂就呆在一边傻看着,此时见老人不肯再给枣红马喝水,看着枣红马可怜巴巴地用嘴蹭着老人的肩膀,忍不住开口说道:“老人家,你就再让小红喝一些吧!一会儿我付钱给你就是了!”
谁知,一直对牛胭脂视若无睹的老人突然生气,狠狠地将木桶推倒,桶中剩下的水流了一地,枣红马伸出舌头,舔着地上的残留水渍。
牛胭脂被老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也有些生气了:“不肯给就不肯给嘛!你发什么火?”
老人抬头看向牛胭脂,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点指着牛胭脂,双眼中泪光闪烁,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们这种富家的公子,小姐,又哪里会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中?更何况是一匹马呢?”
牛胭脂听的糊涂,一时又忘了生气,问道:“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不把他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老人指着枣红马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这匹好马,差点就被你累死了!它只知道忠心为主,你让它跑,它便跑!它又哪里知道,它的性命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个玩物!死便死了!明天你就会骑着另一匹不输于它的好马继续浪费它的生命!”
牛胭脂总算听懂了,她吃惊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也想不到才跑了不到半天的路程,就会把马累死,更何况自己一路上都以轻身功夫控制体重,没有真正将体重都压在马背上。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小红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我急着去救人,我没想过,我不知道马也会累……”
说着说着,牛胭脂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说不出话了,委屈的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老人见牛胭脂不像是作伪,心下的火也消了,没有继续数落牛胭脂,而是反身从驴子身侧的布兜里掏出一把黑豆,喂给了枣红马。
这次老人没有小气,一直喂给枣红马吃,最后把布兜都吃空了才作罢。
牛胭脂哭了一会儿,偷偷看了一眼老人与马,见没人理自己,便悄悄擦了擦眼泪,凑了过去。
“谢谢!”
细若蚊蚋的声音传来,老人的耳朵像马一样动了动,回道:“你不应该给我说谢谢,你应该给马说对不起。”
牛胭脂从善如流,一把抱住马颈,连声道歉。
枣红马小红也用马头蹭着牛胭脂的头发,似乎在安慰着她,说着没关系。
老人看牛胭脂真情流露,也算明白牛胭脂真的是无心之失,他拍了拍牛胭脂的肩膀说道:“好了!你的马没事了,再休息一会儿你们就可以上路了。以后记得,不要急鞭,不要久跑,一次行三十里就要歇马,要给马喂水喂食,清洗马鼻。”
牛胭脂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连连点头。就在这时,“咕~”的一声传来,牛胭脂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半夜打了只鸟,还被林南天给糟蹋了,一大早就急着赶路,加上不敢在燕京城卖吃的,就饿着肚子赶了半天的路。
老人看着窘迫的牛胭脂,回身拿起长鞭,坐上了驴车,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就在前边不远,不耽误你什么时间,牵着马跟我来吧,你们都该歇歇脚了。”
老人一边赶着驴车向前走,一边说着话,等到这句话说完,几乎已经低的听不见了。
牛胭脂看着缓缓向前的驴车,心底泛起一股暖意,抱着枣红马亲了一口,轻拉缰绳,牵着枣红马跟上了老人的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