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试的时候想要蒙混过关还比较容易,但等到进一步考举人的时候,王平就被人识破,挡在了门口。
“岭南宋家?”那人看着她的身份牌,轻轻笑了笑,“女子不得参考,你可知道?”
“女子!”
“他竟是女子!”
不少排队等着进考点大门的人都哗然了,顿时,无数人的目光往这边儿看来,人群中有了些拥挤不堪,但好歹是在圣院门前,没有哪个敢不守规矩,虽然脚步往这边儿挪了些,却也不敢完全离队看热闹,即便如此,那本来整齐的队伍也乱了。
“请问大人,女子不得参考,是哪位圣人定下的规矩?”王平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不过,她本以为能够瞒到进士试的,没想到,在这样一座偏僻小城,还有这等慧眼,真是枉费了她的千挑万选。
“孔圣曾云:有教无类。大人此语,可是把人划为两类,男子受教参考,女子不得参考?”王平理直气壮,并未因身份被识破而有一丝慌乱,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并不怕人,直视着对方。
没有了刻意的掩饰,女子清朗的声音到底是不同于男子,再看对方的柔弱身形,确实,之前只当是身体不好,带病参考,却不曾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然而,这样的一个女子,纵然是柔美的,却也无法让人产生一点儿轻蔑心思,实在是,她的目光太平和太无畏了,竟让那份弱气荡然无存。
“宋家女子,伶牙俐齿。”站在王平面前的青年依旧捏着她的身份牌,挑眉一笑,并未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若不是眸中划过的讶异之色,恐怕真是淡定非常了。
“此事并无先例,当询圣意。”另一官员本想直接否了,但听得王平抬出了孔圣之语,并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他也不好否认圣人言语,只有如此脱责。
王平微微颔首,默默让到一旁,让其他的考生先进。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考生都要多看她两眼,有的鄙夷,有的佩服,有的目露厌恶。
科考是文位提升的阶梯,有着数量的限制,当然,自身才学足够的话也可以自行提升文位,这就相当于一个筑基丹的效果,那些天之骄子,不用筑基丹当然也能够成为筑基期,而那些普通人则都要经过这一步还珠之我是皇后全文阅读。
而因为此世界并不隔绝国家君王的存在,于是科考的另一重意义——为国家选士,也并没有被忽略,只不过大部分读书人不以当官为人生追求,他们最终的目标都是成圣,这就好像修仙有能的都会追求飞升一样,除非是那等没天赋没能耐的,才会甘于碌碌,执掌一些权势作罢。
说明白了,其实也不见得他们清高到哪里去,只不过除了成圣之外,读书人的道德准绳还是比较靠谱的,这才令他们犹若一股清流。
“从古至今,从未有女子科考之例……”
“现在没有,以后有不就成了?难道皇帝也是从古就有的?”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哪里有女子科考为官的?有乱纲常。”
“什么纲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一个说了女子不可了?”
“女子才气不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纵然她侥幸得了秀才,难道还能更进一步?以后相夫教子,又哪里会钻研学问。”
“若是所有女子都如她一般,天下岂不是乱了秩序。”
“也没有哪个规定女子不能参考啊!”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孔圣之语还能如此解读,倒也不失本意。”
人群中不时有切切私语之声,虽然碍于几位大人面前,不敢高声,但是稍远一些,似乎以为这边儿听不到一样,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起来,渐渐有争论之势,若非还记得随队伍走路,到前头闭嘴,恐怕早就被大人怒斥了,即便如此,还是有愈嚷愈烈之势。
大人站在门口,皱着眉头,手放在官印上一直未松,心神明显不在这里,不知道是和什么人沟通去了。
好长时间,直到所有考生都进去了,那位大人才皱着眉头对王平说:“此例不可擅开,你回去吧。”
王平也没争辩,行了一礼之后转身走开,以一人之力挑战规则,她还没那么傻,所以,既然科举不是唯一能够提升文位的方法,又何必在此聒噪。
大人显然没想到她竟是不做纠缠,愣了一下,又皱皱眉,没说什么,转身进去了,朱红色的大门也随之关闭,一股无形的气场笼罩整个考点,考试开始了。
或许是因为王平的理智没有把事情闹大,女子妄图科考之事只传闻了几天便散去了,没有人把太多的目光投注到一个不知道到底哪里的岭南宋家。
倒是宋家内部,因为此事翻天一样。
此世王平的出身还不错,算得上是士族出身,家族中出过几个大儒大学士,虽然并未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却也真真切切为国家做了贡献,只不过后来站错了队,遭到了皇帝的不喜,逐渐退出了朝堂。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多的是名士不愿出仕,想要隐居的,荒山僻壤的,谁会追究你的根底。奈何那些从朝堂上退下来的一时想不开,去了异族战场,妄图重振家族荣耀,结果……在那种大杀场中,有几个侥幸存活?不过三年间,陆续都失了音讯,自那以后,家中的读书人又一个不如一个,宋家渐渐没落了下来。
王平的父亲便是读书不成的那个,还是庶子,于家族之中更加显得无用,娶的妻子也并非什么高门大户的出身,祖上或许还有些辉煌,然而这一代,也是没落的,倒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即便如此,仗着父辈积累的财富,肆意无度,最终也要坐吃山空。
不过,那并不是应该王平操心的事情,作为庶女,她跟母亲关系疏离,而父亲,一个妻妾俱全的父亲显然也并不符合她的预期,对方对她也是一样,一个庶女,连儿子都不是,以后还要赔一副嫁妆,实在是不合算择天记。
因为先祖的辉煌,宋家一直保持着繁荣的表面,王平一介庶女也是吃喝不愁的,还有丫鬟伺候,而她自己也是个有能耐的,私下里攒了些房产,并不需要仰人鼻息。
但,这件事,还是太出格了。
“从古至今,从古至今,你可真是让我宋家出了好大名头!”老太爷气得连责骂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拐杖在地上连连击打,那多年的石材不复最初坚固,竟是有些灰点落了痕迹,足以知道受力如何。
“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些想法,实在是离经叛道。”立于老太爷身旁的大伯一脸威严,这般说着,眉头深深皱起,显出了几分不喜来。
一应女眷,除了老太太端然正坐,都立在屏风后,听着这边儿的处置。
王平没想到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再一想家中虽没再出大儒之流,却也有那么几个七八品的官员,若有消息传递,这些人的消息也是快的。
她此时身上男装未去,一身青衣宽大,恭然立在下首,垂着眼睫看面前地砖,并不去看那几人脸色。
等到几人骂了个痛快,遣她下去闭门思过,方才得了些清净。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丫鬟慌了手脚,她早知道此事不妥当,却没想到竟然会闹到这般大,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被人发现了呢?
“不要担心,无事。”王平很有底气,换了一身衣服,拿了本书在看。
没有看多少,就听到嫡母传唤,她想了想,还是带着丫鬟过去了。
嫡母板着脸坐在正中,这种内院事情,父亲是很少插手的,他不在倒是正常,而嫡母话没说两句便要拿丫鬟作伐子,让人把她拉下去处置,却被王平给拦住了。
“母亲息怒,此事乃我所为,丫鬟听命而已,不应担此责罚。”
从未见庶女公然反驳自己,嫡母大怒,责令下人动手,不得已,王平拦了她们,她已考中秀才,实打实的文位,实打实的才气,之后的连番雷击虽然损伤了一些根底,但这么些时日,好处也是日显,拦住几个力壮的仆妇还是绰绰有余,甚至用不到文字的力量。
只不过,眼见得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竟成包围之势,王平也有些无奈了,她早知会如此,却又怕若是不把丫鬟带着,她们私下处置,只怕回去就见不到了,救都来不及,而带着的话,这样的困局,想要安静走出却是不容易了。
“天青水碧山崛立,遥望平川不可期。乞得风君裘,化作飞仙去。”
诗词就是力量。才气在迅速消耗的同时,异象显露,不知哪里清风托扶,王平拔地而起,而被她拽着的丫鬟也是双脚离地……
这般异象足以让下人瞠目结舌,不过呆愣功夫,便有了缓和时间,但此诗力道不够拖拽两人,不得已,王平再念了一首“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一举脱困而出。
“竟是云彩,竟是真的云彩!”
丫鬟最开始有些害怕,后来则是兴奋,看着脚下云彩软绵绵,棉花一样,再看下方的人头攒动,渐渐渺小,又有了些恐慌,“这个,不会掉下去吧?”
“不会。”周身环绕着清风,王平笑了笑,这般开阔之处,让人的心胸也随之开阔了,她早应该离开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