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戾收回脚，冯木象的身体颓然倒地，血溅起黄土，脏污了少年人的衣摆。
赵戾厌恶地后退一步，回头环顾周遭。
“让他们滚。”他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显得格外渗人。
一众士兵动也不动，利川城的几个官员在人群里瑟瑟发抖。
丰王是个疯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今日，亲眼看到了。
“他们不是我的人，不够听话，没关系，可以换个方式。”赵蒙笑眯眯的，再次拿过染血长刀，走到趴在地上的赵石身边，做出斩首的姿态。
“退下。”简单两个字，轻飘飘的。
霎时间，大小官员带着士兵全跑了。
“丰王殿下，您怎么能这样！”侍卫一号很不满，上前就要扶起赵石。
赵蒙用刀背拍了拍侍卫一号的肩膀，称赞道：“你看，这种就是蠢货，胜在衷心。比冯木象那种一奴事三主的强多了。”
侍卫一号被夸，差点哭了。这是夸赞吗？这是拿他主子的命在做游戏。
自从到了利川城，自家主子就运气不好。先是卧病在床，好不容易身子骨好了一点，又被掳走，现在还成了的人质。
侍卫一号捏着一把辛酸泪，他不明白，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的主子。
想到这里，侍卫一号瞪了赵重华一眼。
旋即，他脑袋就被打了一巴掌。
“瞪你那驴眼睛干啥？放尊敬点！”胡不救一手拖着尸体，一手压在侍卫一号脑袋上。
“再瞪，招子给你挖了！哥几个，走，挖坑埋人。”
胡不救拖着尸体离开，计长短见他忘了脑袋，大喊：“没脑子的憨货，脑袋没拿！”
十几个人风风火火扛着锄头铁锨去挖坑，山寨里其他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终目光停留在了赵戾脸上。
像，真是太像了。
他们是看出来了这个什么赵老四是个邪性的，可再邪也没他们老大邪，老大可以贪狼降世。而且大当家和赵老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啧啧啧。
这个瓜，管饱。
一群人该干啥干啥，抓鸭子，挖野菜，拍饼子，做针线，开始忙碌。
赵重华听到要吃鸭子，立刻松开人质，冲过去要鸭子毛。
“我要做鸭毛掸子！”小姑娘跑得飞快，冲在抓鸭子第一线。
赵石从地上爬起来，而后一屁股坐地上，呆愣愣的，望着赵蒙，片刻后嚎啕大哭。
“四皇叔你欺负我！”
赵蒙抬头望天，掏掏耳朵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从怀里摸出来一包核桃，走到陈喵喵身旁。
“冯木象说你喜欢吃这个。”
陈喵喵愣愣看他，也不接核桃，拉着刘千军跑了。
“哎呦，祖宗啊，那根手指头别碰，疼疼疼，疼啊。”刘千军都快哭了，他伤痕累累的手指头啊。
“快点，我们去抓鸭！”陈喵喵很兴奋。
“我是伤员，我是病号，我负责吃，你负责抓。”刘千军的声荡气回肠。
赵蒙举着核桃，望着陈喵喵跑远了的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
“多谢丰王殿下。”孟婆子接过核桃，“小主子最喜欢砸核桃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陈喵喵砸的核桃都让赵重华和宋瓷给吃了。
“什么小主子？”宋瓷从窗户探出脑袋。
“啊？”孟婆子没想到宋瓷居然在屋子里偷偷听，这么久不出来，她还以为这人又从后窗溜出去玩了。
“这个嘛……就是吧……老奴给老大讲个故事吧。”孟婆子头皮发麻。
地上还有一滩血呢。
她知道宋瓷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丰王赵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看到丰王和七皇子摘老鸭坑，就意识到冯木象要受罚。
唯独没想到，动手的会是丰王。
孟婆子看向宋瓷，见她正在翻窗，深深叹了口气。这个老大什么都好，长得也文静，一动不动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
可干出来的事情呦，简直气死个人。
按规矩，孟婆子是想跪着说的，可看宋瓷那德行，实在是跪不下去。
“老奴曾是庆王的乳母。陈喵喵生母是庆王的妾室，当年庆王殉城，全家都死了，唯独陈喵喵被老奴带了出来，一路掩人耳目，隐姓埋名。”
“奥。”宋瓷点头，怪不得孟婆子管那么宽，连她怎么吃饭都管。
这是管事嬷嬷的职业病，可以理解。
“也当过本王的乳母。”赵蒙插嘴，这人语气还挺自豪。
“当年陛下忌惮庆王，要了宝珠郡主入宫为质，冯木象是护送之人。”说起这个，孟婆子想起那把赵戾以前揣进裤裆里的匕首。
那是宝珠郡主的东西啊。
罢了，无所谓了，孟婆子已经麻了。反正宝珠郡主不知道。
“所以呢？”一道声音响起。
孟婆子回头，看到坐在地上的赵石，以及正在磨刀的赵戾。真是人老了，连警惕性都没了。
孟婆子叹了口气，不说了。
“事情就是如此，老大若是容不下陈喵喵，老奴带着他和丰王走。”孟婆子是不高兴的，她喜欢现在平静中带着鸡飞狗跳的生活，不用担心阴谋诡计，不用怕人投毒。
可她，留不下来了。
“跟着我干什么？”赵蒙满脸都是抗拒之色。
“因为我是你的乳母！”孟婆子算是服了，这赵蒙小时候就神神叨叨的，越长越不靠谱。
“你还想让我给你养老啊？”赵蒙从赵石怀里摸出来一叠银票，“你拿这个养老，别缠着我。”
最终，赵蒙是被孟婆子赶下山的，连一口鸭子毛都没吃到。
赵石留在山上当人质，赵蒙去山下兑现诺言。
烤鸭，盐水鸭，八宝鸭，酥炸鸭，卤鸭头……孟婆子心中负担放下，大展厨艺，把手下一群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赵石蹲在角落里啃鸭架，化悲愤为食欲。他已经彻底弄明白了，自己遭遇了忽悠与背叛。
“太伤心了，实在是太伤心了。”
绒绒妈趴在一旁，看着啃得一干二净的骨头，尾巴都懒得摇了。这个两脚兽不讲武德，不给它留一口肉。
赵石在老鸭坑半个月，吃胖了十斤。侍卫一号带着人接应时，看到自家主子发腮的脸，差点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