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思考顾淮为什么在这里,薛绵先背过去擦掉脸上的狼狈,才转回身,堪堪走了一步便停下,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顾淮低垂眼眸,地面被光线晕染出界限,一明一暗。
她依然站在灯光的范围外,似乎藏进阴影里才是她最大的保护色。
与他如此泾渭分明。
一步,两步。顾淮脚步停在边界线前,直面薛绵,取出胸前口袋里的手帕,低下头,极其温柔地一点一点擦掉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薛绵指尖微颤,浅蓝色的眼眸离她很近很近,温和到没有一丝压力传来,既温柔又包容。
好像她在他面前大哭、无理取闹、展露所有的不美好,都没有关系,他都会一一抚平她所有受伤害的情绪。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温柔呢?
薛绵很想问,可又害怕问出这三个字,就是越界的开始,她会不受控制地再次掉入上辈子的深渊,重蹈覆辙。
“浅蓝色很衬你,”顾淮轻轻开口,语气舒缓又坚定,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柔色,“今天,你很好。”
闻言,薛绵手指紧攥,她的视线没有办法从他脸上移开,努力紧抿唇角,克制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委屈,想要一股脑告诉他的冲动,她真的很努力了。
片刻后,她微抬脚后退半步,牵起嘴角,语气尽量放松,说出南辕北辙的话:“是吗?谢谢。”
顾淮没有步步紧逼,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收回手帕,笑容清浅温和:“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薛绵沉默。
他似乎完全猜中了薛绵心中所想,接着说:“就像我此刻的笑,是因为站在你面前。”
为什么站在她面前会笑?薛绵不敢问,也不该问,她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顾淮却抬起小臂拦在她身前。
“薛小姐,”他温和开口,仿佛之前一直叫她名字,是错觉,“可以和你请教一个问题吗?”
薛绵不知他脸上的表情,只瞧着横在她面前的手。手指骨节分明,手背脉络清晰可见,处处精细又不乏力量感,仿佛薛绵不答应,他就不会放下。
短暂地“嗯”了一声,顾淮才收回手臂,垂在身侧。
“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避着我吗?”
和薛绵一样,他也有许多为什么,想要问出口。
为什么那么明显地想要疏远他,为什么不会接受他明面上的好意,又为什么不看他的目光,他的眼睛……
“我是哪里,被你讨厌了吗?”他的声音透露出一种无力感,连月色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顾淮也在理着自己的思绪。该怎么形容和她待在一起的氛围?
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轻松与惬意,类似他每次仰望月亮时,获得了心灵上的平静与安定。
但好像又多了些什么,他还没想明白。
可他知道,自己是想去关心她的,如果能帮到她,那更好。
薛绵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仅仅是听见他的声音,她都有种脱口而出的欲望,想大声告诉他,她不讨厌他,至少现在一点都不。
她只是不敢接近他。
也想象不出来,他这样的人,之前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事,会让她失望至极,甚至用了“绝对”一词,去强调要远离他。
所以这个问题,此刻的薛绵,无法回答他。
最终顾淮退了一步。
“抱歉,让你为难了,薛小姐。”
他的声音低沉了不少,听得薛绵心脏一揪,好像是她先伤到他了。
此刻,她脑内多种声音交织,一个声音说,天啊,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没必要这样吧;另一个声音说,滚滚滚,恋爱脑是要挖野菜的,咱们赶紧远离才安全;还有一个声音反驳,人家现在就是正常来关心安慰自己,还恋爱,你自恋个什么劲……
直接吵得薛绵头痛。
“等等,”她皱着眉,闭了闭眼再睁开,把脑子里所有声音压下去,“顾淮,你来到底是做什么?”
薛绵大起胆子直视他的眼睛,有股升腾而起的火气。
都重来一次了,掌握主动权的应该是自己,她凭什么还被顾淮左右,要因为他一会儿纠结这个,一会儿不敢那个?
这也怕那也怕的,就是她想过的洒脱生活吗?
他要是有恋爱苗头,她立刻拒绝他十万八千次,给他掐的死死的,凭什么是她为了避免挖野菜各种躲各种逃,而不能是他退退退?
顾淮愣怔地瞧她变了脸色,忽而一笑,笑意自他眉梢洋溢,晃人心神:“那我可以对你直呼其名吗?”
他的眼眸柔和下来,温柔得仿佛能滴水,薛绵移开视线,被意外之言一搅合,差点忘了接下来怎么发挥。
“先回答我的问题。”薛绵微翘着嘴,脸上的气并未消散,语气更加强硬,但就是不再看他了。
反正谈话的主动权她才不会让出去。
顾淮没有因为他忽然改变态度而有半分不耐,倒不如说,看见她这小性子一面,反而有种透明的壁垒被打破后的轻松。
“嗯,大概是担心你钻牛角尖吧。”
说着,顾淮再次弯下身,侧着头和她特意避开的眼神对上,温柔又认真:“怕你意识不到自己有多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