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家那边直接乱成一锅粥,听说女儿生了死胎,整个人还疯疯癫癫的,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晕了过去,周瑞家找了两个人将她扶进房里,贾政也受了很大的打击,皱了很久的眉头,又是一阵叹气。无怪他心塞,就本朝而言,官家出身的女子一般是三个出路。或者找个真正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将后院的大权握在手中,就好像贾代善与史太君,一个是国公府继承人,一个侯府嫡小姐,撇开真心不谈,两人婚后举案齐眉,男主外女主内,日子过得和乐美满,除了俩儿子有点操蛋之外,算是一桩极好的姻缘;要是女子出生稍低,想要做到这样就很难,那么她们可以走第二条路。有句话叫“女要嫁高门”就算是做不成嫡妻,为侧室,为妾也都比在低门矮户里作威作福来得强,虽说朝廷不推崇,世俗也不接受,在民间宠妾灭妻的男子比比皆是,官家倒是不敢太过分,实际上只是没传开罢了,许多看起来富贵又体面的太太关上门那叫一个苦逼,两口子在家里是相敬如冰,当着外人的面会齐刷刷摆出举案齐眉神仙眷侣的姿态……男人为什么敢这么做?很简单,无论嫁了怎样糟糕的人,大清朝都没有和离这种说法,只要不是眼里完全容不得沙子,就算再泼辣的女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忍。只要嫁出去,就是夫妻一体,女人的体面和荣耀都要靠相公和儿子挣得,将宠妾灭妻这种事张扬出去,惹怒了宫里的巨头,撸掉官职,小妾没好日子,男人会受到惩罚,同样的……宣扬家丑的女人也别想有好名声。
虽然错在男子,女以夫为天,搞这种事坏相公前程,那是不贤。说得更简单一点,只要嫁出去,就算男人死了,你也得守贞洁,养儿子;要是婆娘死了,满一年就可以续弦,又死了还能再来一个,没听说相公守着妻子的牌匾过一辈子的。
正是因此,侧室以及小妾们就有兴风作浪的底气,除非被直接拿住把柄打发出去,否则嫡妻也不能太过分,虽然说正房太太是主子,别的都是伺候她的奴才,不过,府上不止有一个主子,不说爷们,谁家没个老祖宗,就算婆婆死了,还有姑奶奶,做得太过分要治你不要更容易。
这两种是选择最多的,还有一种就是进宫去拼杀,出身高贵的就以贵妃、妃或者嫔的身份进去,直接坐一宫主位;出身低一点,那就从常在或者答应做起,要么用身体勾住帝王,要么有点特殊的才艺,这年头,弹琴绣花已经不稀奇了,别看唱小曲儿、跳舞之类的没那么高大上,实际要合用得多……这些都不行的话,会伺候人,能生孩子也是本事,在宫里混,子嗣是最重要的。这两种都是通过选秀正儿八经进后宫的,还有一种初入宫是伺候人的,埋伏在各宫娘娘身边,逮着机会就爬床,咬着牙往上走……
进宫是风险最大的博弈,可能得到的回报也是最高。
这里也拼娘家权势父亲官爵,却不是最重要的,本朝有个非人为造成的习惯,后宫里头,身份月尊贵,一般都倒霉,皇后大多死得早,能够做到头的真不多,孝惠倒是熬出来了,想想当初,她头戴金冠,手执凤印,不也被董鄂氏治得死死的。
在后宫里头,娘家权势能够让你免受欺压,就算是给卓姓大族面子康熙每个月会固定分几天过来,说白了,出身高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面临的危险相应也会少些,甭管混到哪一层,人总是欺软怕硬的,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像康熙这样大权在握的皇帝,宠爱不是根据出身给的,因为这样,后宫才会出现德嫔乌雅氏、良贵嫔卫氏这样的。
贾元春和薛宝钗为何挤破头都要进宫?
就是不甘于平凡的生活,豁出去也要搏一搏。
自家女儿有几分本事贾政心里还是有数的,贵人娘娘进宫之前,能将府中长辈都哄得好好的,让所有的主子奴才都说一句好,就算是嫉妒,也找不到理由削她。进宫的时候年纪尚幼,虽然用了好些年才熬出头,她比德嫔之流年轻多了。虽然说,女儿得宠不是因为自个儿,为了支持她,每一年府上都要塞许多银票进宫,说得难听点,养了她这么久,总要为家族做点贡献,虽然的确是得宠了,还没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地步,就陷入悲剧之中。
按照贾政的预期,只要女儿能顺利生下阿哥,万岁爷一高兴,得赏赐事小,万岁爷没准就会给他加官进爵。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太久的时间,别说外头,就连自家人都对他不抱希望,贾政却坚定的相信着,自己是千里马没遇到伯乐,只要让万岁爷看到,将他调去紧要的部门,一定能发光发热。
他需要的是一个契机,兄长不愿意做跳板,还有眼看就要熬出头的女儿。
现在女儿出事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贾政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去了母亲房里,他眼圈有些泛红,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子悲伤气息,史太君原本不想再管事的,见她这般,还是皱了皱眉。
“老二你过来有什么事?”
“兄长递了信回来,说贵人娘娘生了。”
瞧他那样,不像是高兴,史太君心里基本已经有数,贾政没有继续说,她也就沉默着,半晌才问:“是格格?”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透出一股子无奈的味道来,她已经想透了许多问题,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句话是千真万确,要是一家子窝囊废,甭管她怎么卖力怎么拼,家业都不可能守住。荣国府的辉煌是几代人创下的,败落却太容易,从老爷走到现在,其实还没有二十年。从前史太君总是卸不掉重担,受了些打击才幡然悔悟,错了,真是错了。
府上条件太优越,让子孙没了拼劲。
她管得太多,以至于其他人都不会处理紧急问题。一旦有突发事件,所有人都慌了,根本就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因为活到现在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他们心里头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行。
……
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两个儿子之间的差距,老二没她从前以为的那样好,别说好,他那个性不改,以后就是这样了。因为性格温吞,又是窝里横,要闯大祸也不容易,同样的,前途也说不上,二房这边,能够依靠的就是贾宝玉和贾环。
按照史太君的想法,贾环基本是没戏的,他是赵姨娘一手带出来的,母子俩根本就是一个样,品性都坏了,内里阴毒。宝玉倒是聪明,也有才情,就是有点不务正业,到现在已经七八岁,四书都没读熟,考起来磕磕绊绊的。放下别的事以后,史太君就努力的想让宝玉学好,至少留个念想,他是衔着美玉出生的,本身命应该不差,再有亲姐姐元春照应,自己努点力,要奔出前程并不难。
今天以前,史太君觉得,元春那边不用担心,都已经八个月,滑胎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危险期基本已经过了,她需要重点关怀的还是宝玉。没想到的是,孙儿还没教好,眼看就要飞黄腾达的孙女也折了前程。
贾政这么沉重,摆明就是生了女儿。
皇家的格格能活到成年的就不多,够了年岁也就是送去大草原联姻或者嫁到大臣家,格格就是政治牺牲品,生一箩筐也没用,根本不足以影响万岁爷的各种决定。这时候史太君虽然心有遗憾,还没有完全绝望,毕竟,贾家还有老大立着,虽然两兄弟并不和睦,他也不会不计成本的帮助二房,元春在宫里头总会沾他的光,想到后面有个通天晓地什么都能算的大伯,遇到的腌臜事就会少很多。
你说她们明知道贾家两房关系不好,邢夫人丧期贾政还给贾赦找了不痛快,他们会互相帮助?
……按照正常逻辑的确不会。
好歹老东西还没死绝,由她开口,贾赦出手的可能性是很高的,许多人都有家族利益优先的念头。这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贾元春不可能,便是做得再干净也抵不过掐指一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这样的担心,绝大多数人都会放弃对贾元春出手的念头。这也是她能好好养到八个月的最重要的原因。
佟家的女儿进宫已经是定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乌雅氏的悲剧也不可逆转,只等看戏就成。
无论怎么看,最需要解决的还是贾元春。
史太君一不注意就想远了,在她愣神的时候,贾政答复说:“是阿哥。”……这就不能理解了,贵人娘娘生了阿哥你还这么悲痛,敢情不是亲生的?巴不得人家倒霉是吧?贾政没让史太君再发问,他接着说,“生是生了,就是没活,说是死胎。”
这就能理解了,在皇家,剩下死胎还不如一早就没怀孕,平白染上晦气,“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兄长派天师府的管家过来传话,说四爷给他递了信,贵人娘娘摔了一跤然后就早产了,费了很大劲生下来终究是没活,本来,只是这样的话消息不回这么快传出来,四阿哥说出此事是为了让咱们想办法开导娘娘,她因为承受不住打击,有些疯癫了,说是抱着小阿哥的遗体不松手,让底下人难做。”
到底是读过书的,虽然做人不行,说话倒是挺有条理,贾政一次就将王善宝传达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亲娘,自想明白之后,史太君已经很久没这样心塞过,她闭上眼半晌才睁开,神色有些疲惫,双眼却透出坚定之色。
天师府的管家是王善宝,既然是他传的话,那就不会有假。
这个消息又是四爷递出来的,完全不用怀疑真实性。
府上出了个玄门大师,所有人都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史太君也开始相信命道,到这份上都没生下来,难道是注定要落胎?二房长孙女是什么德行她最清楚,别说怀孕期间,平时就谨慎得很,摔跤导致早产这种事怎么想都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偏偏就是发生了。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没有用,咱们得想个办法让贵人从悲痛中走出来,如今这后宫,三妃之一的荣妃马佳氏生过五个阿哥,前头四个都死了,即便如此她也稳坐高位,说不上得宠好歹有说话的余地,即便贵妃娘娘代掌凤印高人一等,也不能随意发落她……政儿你要明白,死一个阿哥不算什么,怕的是受了打击再也站不起来。咱们府上虽然不如从前,终归出了个万岁爷册封的天师,即便不出手,有他压阵,贵人还有冒头的机会,再生一个并非难事。”
“……咱们如今已经远离朝廷,更别说后宫。你亲自去天师府,好好对老大说,求他想个法子,小的没了,大的要保住,否则才是真的绝了希望。”
贾政个性虽然不好,又自命清高,总是太看得起自己,他还是听得懂人话的,史太君说得句句在理,他在心里赞同,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我与兄长有些误会,他恐怕不会出手帮忙。”这么说是想让史太君亲自去,之前在邢氏的灵堂上,他和贾赦就闹得不愉快,虽然已经过了四五个月,自己都记得的事,对方能记不得?
只要想到这一出,老大不为难他?
之前也求过的,因为各种事,他就没答应过一次,那就算了,事情也不大,这回却不同,要是搞糟了可如何是好?贵人娘娘是二房的希望。
亲手养大的儿子,不用说,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史太君完全明白贾政的意图,她却没有配合的意思。且不说本来就是二房的事,就算关系再重大,正值壮年应该顶事的爷们不上,什么都看着她这老婆子,要是自己死了,又该怎么办?“赦儿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你好好说,他分得了轻重,不会坐视不理。”
“……”贾政还想努力一下,史太君就摆手让她出去。邢氏死了,晚辈都要守孝,贾赦这个做相公的也得安分一年,虽然在日常上没多少限制,不能睡小妾,不能立刻续弦,不能搞出孩子来,这三点还是过硬的。贾政就不忌讳什么了,四十九天热孝他倒是给面子,虽然规矩上没要求做小叔的一定要怎样怎样,他还是穿了偏肃静的衣裳,肉也没多吃,更别说色/欲,本家这边有一阵子没人过天师府去,孝期不集会,他们没顾忌,人家是有的,出了这样的事,贾政却顾不得了,他换了身衣裳,拾掇一番就出去。
天师府离荣国府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平时,他们过去都是坐轿子,想着情况紧急,贾政直接搭马车走的,没用多少时间就到了地方,他敲了两下门,就有奴才来应,见着是他也没说要去通报,而是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老爷已经等了好些时候,您快进去吧。”
贾赦已经算到,今日会有客人登门,想着如今的情况,会过来的就只可能是那几个人,他事先让王善宝知会过,只要是本家那边来人,无论是谁的都让他直接进,不用问什么。天师府半数奴才还是从“荣国府”出来的,从前就在大房伺候,就贾政这张脸,这周身的王霸之气,就算化成灰他们都认得,是以,二老爷还没开口,这些个门房就把人请进来了。
这样的待遇倒是差不多,贾政点点头,端出架子往里走,虽然不是第一次过来,身处于这种极富玄门色彩的环境之中,他多少还是不适应,天师府的格局不像是别家,无论是布局,或者回廊的走势,各种配饰的摆放,甚至花园里假山以及各种景观造型,统统都是合八卦的,相生相谐。这样还不能说明天师府严谨的程度,就连奴才的分配,贾赦也是亲自参与的,他将不同属相以及属性的人分到最适合他们的地方,譬如林黛玉的院子,首先,所有奴才都不能与她八字犯冲,必须是能催旺运势的,用这些人不会有弊端,只会让她事事顺遂。其次,林黛玉的命格脆,有早夭之相,伺候她的就不能有命格极硬之人。再有,这些奴才相互之间也得配合默契,谁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因为个人喜好随意变动……
自搬过来以后,除了邢夫人的死,府上没出过什么乱子,奴才们觉得在这里做起来轻松,不会像别家那般疲惫,勾心斗角也不太多……实际上都是大老爷统御有功。
将属水的人同属火的放在一起,不出事那是假的,简直是一天一吵嘴,三天要抡拳头打人的节奏,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水火不容。属水的就应该和属金的搭伴,属木的也行,它们五行相生;至于属火的,或者木,或者土。做这样划分让贾赦费了很大劲,结果也很喜人,可以说是一次劳累受益终身的活计,奴才们做起事来配合默契,觉得主子也很亲切,好相处,完全不似传言说的。
林姑娘那是高冷吗?
分明是矜持,人家好歹是三品巡盐御史家的嫡小姐,就应该有这样的气度。虽然她说话不中听,对奴才那是极好的,什么尖酸刻薄,都是污蔑。
琏二奶奶也是实心眼的好人,虽然性格比较炮仗,遇到什么事就咋呼起来,她实际没什么坏心思,瞧她和平儿相处就知道。后院毕竟是她管的,不拿出点权威,底下奴才能服管?
……
大抵就是这样,给所有人选择他最适合做工的地方,这是别家从未有过的玩法,人家都是让各院子的自己挑,唯独大老爷,包办了这事,他拿着单子念名字,给他们分配工作,直接没给其他人提意见的机会。
起初,大家都觉得这样搞不行,不说打乱从前的安排会让效率大大降低,突然换了陌生的搭档,磨合起来也不容易。当时,邢夫人就想提意见,她才说了几个字,大老爷就用“老子已经安排完了,爱用就用,不爱用你自己动手做,别想换人”的眼神看着她,那个炫酷狂霸拽,直接让邢夫人闭了嘴。
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秘密,外头的不说,贾家人是知道的。
为什么知道?
天师府有一半的奴才他们都认识,也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突然间全都换了活做,会诧异也是理所当然,就有人去打听了,初初得到答复,扩散的同时他们还想着看好戏。等了这么久,天师府风气很正,完全没出过任何事,别说丫鬟奴才私底下斗,红脸的时候都很少,也就是因为这个,每次上门来他们都会仔细观察府上的布局以及奴才的安排,想看出奥秘。
格局就是这样,摆件虽然有些奇怪,也瞧不出特殊,怎么就让人觉得分外舒心?贾政一路过去,因为打量得太认真,险些就忘了此行的目的,见到兄长那张讨厌的脸,他才想起来,自己是为女儿的事走这趟。
“贵人娘娘那边就麻烦兄长了。”
贾赦平时折腾那是为了钱,能坑一点算一点,本来,自家人算命他多少也要收一些,不过,这回事关重大,太为难就不道义了,他想了想说:“二弟希望我怎么做?”
“……”贾政很想说,你本事那么大,让小阿哥起死回生看看,显然这不靠谱,说出来就是嘲讽,激怒对方的概率极大,他憋住了话,“我出门之前同母亲商量过了,别的不奢求,只希望能让贵人娘娘恢复正常。”
贾赦看着二弟的脸,说:“只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卧槽!
刚对他有点好印象,尼玛瞬间刷新三观,贾政憋着一口气提不上来。瞧他这样,大老爷就不逗人玩了,“你听我话把说完,救你的面相看,右边卧蚕色泽黯淡,代表的就是女儿会陷入困境,不过,只是困境不是绝境,小阿哥是没救了,此事却有转机,搞得好的话更进一步不成问题。”
更进一步?
贾元春如今是贵人,那不就是要升嫔位?
生儿子为的就是这个,死胎也能换来?
理智上,贾政是不相信的,换了自家后院里的,搞出这样的名堂别说升位分,直接就要被冷落,让她好好反省,怎么到了皇家情况就不同?虽然这样想,心里隐隐还是有期待,毕竟,他是盼着女儿出息。
贾政难得没摆谱,又道:“兄长你继续说。”
“宫里一直没有消息,只是四爷给我递了话,这说明万岁爷没有要对侄女怎样的意思,生下死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至多只是冷落些时日,以后也能翻身的。为什么我说有转机,自家女儿是什么个性二弟你最清楚,贵人已经怀胎八月,会让自己在院子里轻易跌倒?这一摔有什么后果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是被人害的?”
当然了,这应该是最容易想到的东西。
后宫里的女人滑胎,自己的原因只占极小的一部分,很大程度上还是有人除了阴招,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真的就没有,天底下最阴暗需要豁出去姓名搏杀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后宫。
女人之间的争斗鲜少有倚仗单纯的力量,更多的还是环环相扣的阴谋。
贾政那问题,大老爷压根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也明白兄长的个性,无论私底下有没有仇怨,在专业问题上,他是很客观很理智的,基本不会带入个人感情,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确有其事,不是怀疑,不是猜测,是肯定的说娘娘被害了。在宫里讨生活,这种事太惺忪平常,即便如此,贾政心里还是堵得慌,“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那可是一条命!”
“别天真了,紫禁城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你要活,总有人要死;你活得好,脚底下不知道要踩着多少人的体面和尊严。把人送进宫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选了这条路就好好走,死个阿哥算什么,你却看着,更精彩的多的是,时候未到而已。”
不用多说贾政也知道,他就是抒发一下心情而已,就被教训了。
这种时候争辩没有半点益处,为了女儿元春,他忍气吞声道:“那,到底是谁动的手?”
“……我的确会算,贵人毕竟是亲侄女,关系太近,这种细致的东西看不出,能知道是被人所害已经很不容易,这事还得二弟你自己想办法去查,只要能把真相揭露出来,后面的事就不用管了,自有人推波助澜。”
让他去查?不如让他去死来得更快。贾政只是个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而已,整个贾家得势的都只有大老爷贾赦,他不出手,其他人瞎折腾有什么用?
“这……贵人毕竟是你的亲侄女,兄长不能不管。”
贾赦自然知道将他打发走不容易,他揉了揉太阳穴,道:“为了表示心意,我就再送你一个情报,后宫里妃嫔太多不好查是不是?很简单,出手的那位身份比贵人之高不低,她们有利益牵扯,我就只说到这里,能不能把人揪出来就看二弟你自己了。”之后无论贾政再说什么煽动性的话他,他都不搭理,无奈之下,只得转移话题,贾政让他想个法子让元春恢复正常,这倒是容易,大老爷拿出一张黄纸,用笔蘸朱砂,在上面画了几道,做好之后他就递到贾政手里,让他小心些,别把黄纸上那几道弄糊了,直接将这道符送进宫去,贴在贾元春房里某个位置,不出一日,铁定能让她恢复正常。贾政将信将疑,虽然不十分相信,他还是将符纸小心的收起来……原本想着让贾赦直接把问题解决了,瞧他不是好说话的,只得将符纸接着,拿回去从长计议。
这回是特别照顾,贾赦没和他谈钱的事,将该交代的都说了,然后就说自己要悼念亡妻,唤王善宝送客。借口!完全就是借口!贾政还不知道自家兄长?他凉薄到母亲说的话都不听,会将邢氏那样的蠢妇放在心上?以他的本事,若真在意,就不会让对方轻易去死。
在接受贾赦世外高人这个身份以后,贾政有很多想法就改变了,这也是此番求上门来的原因,涉及生死,对普通人而言是无法预言无法改变的,对他却不是……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人是很难,却并非办不到,他不去做只是因为对方分量不够,没有让他冒风险的资格而已。就这种寡淡的夫妻感情非渲染得很深厚,也真扯淡。
贾政走了,大老爷找人给四阿哥胤禛递了个信,他虽然不欣赏二弟的做派,贵人毕竟是亲侄女,长辈照顾晚辈是应该的。就算撇开这层关系,他总得考虑便宜娘的承受力,让二房的着急不要紧,令母亲担心就不好了。
做人就是这样,你对我一分好,我便要还你一分。
都是相互的。
若是刚还阳那会儿,府上出什么事他都能狠下心不管,秦可卿那一出他就把因果都了结了,如今是无私帮忙。不是看在兄弟亲情的份上,而是看在史太君已经醒悟,她不再以旧眼光看膝下这一双儿子,能够理解自己,知道这些年老大不容易,明白是自己做错了,想到要挽回……她是真的想通了,不是假装,这样就已经够了。
玄门大师又怎样?
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会感动。
他们感情不重,并非没有。史太君从前很不好,就是个偏心眼的老太太,能够改过真的挺出乎意料。整个贾家,能够折腾大老爷的就只有史太君,她能以孝压人,贾赦相信自己不会吃亏,若是老太太诚心要闹腾,天师府这边不会安宁,如今这样,挺好的。
贾赦拜托四爷在他额娘佟佳贵妃那边说说好话,平时怎样都好,至少让这件事平安度过。不用他交代,小佟佳氏就是这个意思,不管外头传言怎样,贾元春她姓贾,自己多少就要照顾一些,贤圣天师是需要巴结的人物。
表哥将这事交给她办,换了别人,早就被收拾了,抱着个死人不松手算什么?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想在后宫里头混?孝懿皇后、荣妃、德嫔……在后宫里混,谁没死过儿子,谁没落过胎?心态要放平,吃了一次亏以后就多注意,只要不是被贾恩候断言不能生,总是有盼头的。
宫里头,小佟佳氏稳住局势,贾府这边,二房两口子又去找了史太君,将大老爷那番话原原本本说出来,意思是要商量出办法。贴符纸就很难,要揪出真凶那就更难。这种事靠贾政和王夫人是办不了的,史太君叹口气,罢罢罢,就将最后一张底牌用了吧。
老爷活着的时候,她是很风光的,那时有几个玩得好的姐妹,起初玩得很好,后来起了摩擦,有一个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中间的过程不说也罢,对方后悔了,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史太君却没松口,直到老姐妹死的那天。按理说,到这里恩怨完结,对方偏偏将事情交代给长女,说是不求原谅,只愿她还上这笔债,之后不往来也好。
史太君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对方上门来找过,那人虽然没进宫,却嫁进了亲王府,不是亲王福晋,是给老亲王某个儿子做了夫人。虽然不足以影响万岁爷的决定,听说她是经常出入宫中的,同许多贵人关系密切。
这不能算是底牌,事实上,史太君压根没有想讨回这笔债,她想着往事随风去,人都死了还惦记陈年旧事做什么?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看着孙女在宫里苦苦挣扎,她必须做什么,既然求人无门,就只能拉下老脸让人换上这笔旧债。
“把符纸放下,你们出去吧,我想想。”
“……母亲您有办法?”
二房两口子倏地眼前一亮,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好歹是国公夫人,一品诰命,能没点手段?他们没看出史太君的纠结,乐滋滋的就出去了。贾政想到兄长说的那句话,只要能将事情揭发出来,让万岁爷知道,女儿就能更进一步,阿弥陀佛,可算是有戏了。
两人走后,史太君就直接瘫到榻上,沉默许久,才下定了决心。帮到这份上还没提半个钱字,老大已经很痛快了。贵人不能有事,既然是往上爬的机会,那就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