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易侧着耳朵听了听,始终没有听到秦倾那边再传来动静,到底也是聪明人,也就大概猜到了什么。
不过他显然没那么好心,再加上寂寞,便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话来,“你跟慕秦川吵架了吧?为什么?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就说嘛,你这样的火柴妹能有什么吸引力?当初在那边念大学,围在他身边的可都是金发碧眼前凸后翘的惹火美人,像你这种,始终还是勾不住男人的心啊!”
那边依旧默然才。
沈博易继续得不到回应也不在乎,继续说着自己的话,而秦倾终究是自动屏蔽了他,倒头躺在床上,继续默然无声。
一直到穿着隔离服的医护人员来给他们做定时检查时,秦倾这边才终于有了动静摹。
那边的沈博易见来了人,顿时更加激动,一个劲儿地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尽管医护人员已经耐心做出解答,他却依旧不依不饶,一副非要立刻出去的架势。
欧珣听着那边的动静,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上前来为秦倾测量体温,一面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秦倾缓缓摇了摇头,这才问道:“现在情形怎么样?”
“又多了几例确诊的病人,情况不容乐观。”欧珣微微皱着眉,声音从隔离面罩里传出来,显得有些厚重。
秦倾听了,也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测完体温,欧珣才又道:“不过我们这边目前还没有出现确诊病例或疑似病例,也算是一种宽慰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秦倾缓缓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我就等着早日过了隔离期好出去呢。”
医护人员们做完各项检查便又继续各自忙碌去了,秦倾这边又陷入安静,而沈博易那边则开始了唉声叹气。
又过了很久,沈博易大约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忍不住又开了口:“喂,你晕过去了吗?”
秦倾静了静,淡淡应了一声,“嗯。”
沈博易便翻了个白眼,“一整个下午都不说话,你也不怕自己嘴巴发臭!”
“你倒是说了一个下午,嘴巴没坏吗?”秦倾问。
沈博易哼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来聊天吧。”
秦倾其实很想问,跟你这种不会聊天的人,能聊天吗?可是顿了许久,她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聊什么?”
“聊聊你的工作吧。”沈博易终于正常了一点,“你不是记者吗?有没有采访过什么有意思的事?”
“有啊。”
“那你讲啊!”
秦倾便开始平静地讲述起了自己采访过程中遇到过的一些事。其实她没什么心情,所以讲出来的事情也显得平铺直叙,一点趣味性都听不出来。可是出乎意料的,沈博易竟然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插嘴评论两句。
只是秦倾讲了几件之后,就似乎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讲的了。
“没啦?”沈博易听见她又没了声音,有些不满地问道。
“想不起来了。”秦倾淡淡道。
沈博易“切”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那说说你跟慕秦川是怎么认识的吧?”
秦倾想,自己果然不该期待能与这个人正常聊天的。
“说一说会死啊!”沈博易听见她不说话,又道,“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当鸵鸟,不提起就不伤心了吗?还不如说出来,让自己直接面对,渐渐地也就没什么感觉啦!”
真的会渐渐地变得没什么感觉吗?如果是这样,那该多好?
秦倾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居然真的开了口。
“是在大二那年的一次朗诵比赛上认识的。”
沈博易听得微微一怔,随即道:“怎么认识的?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秦倾又顿了顿,忽然轻笑了一声,“不是,他对我的声音一见钟情了。”
“什么意思?”沈博易觉得很抓狂,“你声音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好听吗?”
“他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朋友,多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而我的声音很像那位前女友,你说特不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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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沈博易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蓦然变得又好笑又无语——这事儿还真是精彩!
“你怎么知道你的声音像他的女朋友?”沈博易于是兴致勃勃地追问起来,“不会是他告诉你的吧?”
“不是。”秦倾回答道,“是你的郁学长告诉我的。”
沈博易的嘴顿时就变成了“O”型,“关郁学长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他跟慕秦川的前女友有什么交集,只知道他也很喜欢那个那个女孩子。我第一次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是在慕秦川助理的耳机里。你知道,一个人听到的自己的声音跟录下来听到的声音是不太一样的,所以我当时只是觉得那个声音耳熟。第二次,就是在郁先生的车里,他也放着那个女孩唱过的歌,而我突然就明白过来那女孩的声音为什么耳熟了——”
沈博易也恍然大悟,“因为你想起来,自己平常做访问的录音之中,你的声音跟那个声音很像!”
“是啊。”秦倾轻声道,“是不是很可悲,很可笑?”
沈博易微微呼出一口气,“好像的确是的。所以他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你的声音?”
秦倾又沉默许久,才终于回答道:“我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慕秦川最初跟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声音。而后,他重新追求她,并且跟她结婚,是为了报复黎尔卉。
“……最初的最初,我也不是用心跟他在一起,所以他的态度我也不在乎。可是后来重新在一起,到结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爱我这件事。因为女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可是现在,我却很迷茫。我不知道他爱的是我还是我的声音,或者是因为我的声音而将我当成苏晴,继而爱上我?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
沈博易神情微微有些僵硬起来,心中竟升起心疼的感觉来,“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分得清。”秦倾低声道,“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我真的不知道。”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藏在心里的这些事,只有她跟慕秦川知道,连亲近如蔚蔚她都没有说,可是今天,却就这样说给了一个还算是陌生人的沈博易听。
也只有说出来之后,她才蓦然惊觉,原来被倾听的感觉真的很好,原来自己也是真的需要被倾听。
不需要安慰,是因为没有人能安慰。而只有被倾听,才能稍微减轻一些她深陷在迷茫之中的痛苦。
也许真的是太辛苦,所以只减轻那么一点点,也让人觉得那么足够……
秦倾没有再说话,而沈博易竟然也奇迹般地再没有发出声音。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沈博易听秦倾那边依旧没有动静,才又开了口:“喂,吃饭啦!”
没有回应。
沈博易于是又道:“这里的东西真是难吃死了!我有零食你要不要?”
他是大少爷做派,这里的食物自然不符合他的要求,而原本打算前来接他的人没能接走他,就变成了照顾他饮食的专人,准备了一堆食物,请工作人员送来给他。
只是他大少爷虽然没胃口,却也没有好心到想分给隔壁的秦倾一些。只不过现在,他怕那女人伤心过度晕过去,勉强对她示一下好,免得她出了事连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巧克力,饼干,牛肉……你要吃什么?”沈博易又问。
依然没有回应。
沈大少那丝少得可怜的好心终于被消磨殆尽,哼了一声,“不吃算了!饿死你!馋死你!”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晚上,隔壁都始终没有传来过动静。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早餐时间还没到,医护人员就来给他们做定时检查。
“感觉怎么样?”依旧是欧珣,一面为他做着详细的检查一面问,“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吧?”
沈博易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心里不舒服,是感染病毒的症状吗?”
欧珣知道这位大少爷肯定已经快因为隔离疯掉了,但好在他一直在发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便只是认真地做着各项检查。
“已经超过24小时,并没有出现任何疑似感染症状。”检查完毕,
欧珣轻声道。
“都说了我没有被感染了!”沈博易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随即又想起什么一般,道,“倒是隔壁那个女人,一晚上没有动静了!你去看看她是不是被感染好了!”
欧珣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医药箱离开这间屋子,走进了隔壁房间。
沈博易开始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谁知道才听到开门声,紧接着就传来欧珣的惊呼声,“秦倾?秦倾?”
没有秦倾的回应声。沈博易顿时也上了心,“怎么啦?那女人不会自杀了吧?”
欧珣并没有回答他,沈博易愈发皱了眉头,又继续道:“到底出什么事啦?那女人还活着吗?”
不多时隔壁终于再度传来脚步声,却是往外的,沈博易一眼就从窗户看到欧珣从里面奔了出来,连忙道:“到底怎么啦?”
“她发烧了!”欧珣头也不回地回答,同时大步跑回了本部。
发烧?沈博易脸色赫然一变。他记得发烧似乎就是感染病毒的第一症状,那女人,不会真的被感染了吧?
很快欧珣就带了其他医护人员赶来,开始了进一步的确诊。
沈博易就在旁边听着隔壁嘈杂的声音,不时也吵嚷着问两句,可是那边的人却似乎都没有功夫理会他。
沈博易在这边嚎了一阵,终究是烦躁起来,“喂!要是那女人真的感染了病毒,你们还将她放在我隔壁,我可不答应!要么你们现在就告诉我她没有被感染,要么就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这一回,欧珣终究是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他道:“现在秦倾只是出现了发烧的症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感染病毒的缘故,沈公子,能不能看在如今情形这么混乱的份上,稍微安静一下?你要是有空,就请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为秦倾祈祷一下吧。”
沈博易登时便没了言语,瞪着眼睛看了欧珣一会儿,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屋子里,倒头躺在了床上。
秦倾发烧的程度并不轻,已经烧到了39度,可是因为暂时还没办法确定她发烧的原因,所以只能暂时采取物理退烧的治疗方法,希望她只是一般性地发烧,能尽快地将体温降下来。
欧珣便被分配了过来,专门观察秦倾的情况。
鉴于沈博易跟秦倾是邻居,欧珣还是向沈博易询问了一下秦倾发烧前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沈博易冷哼一声,“鬼知道她啊!本来挺正常地聊着天,后来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欧珣听完,微微叹息了一声,不再向这位公子哥打听什么。
令人担忧的是,秦倾的烧一直都没有退下来,人也陷于昏睡之中,没有清醒的意识。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依旧没有好转。
欧珣焦急不已,可是也无可奈何,而送去检查的秦倾的血液样本也因为时间尚短,没有检查出AN病毒特异性抗体,无法确认秦倾究竟是不是感染了AN病毒,今天一早又送了新的血液样本去镇上检测。
中午时分,一辆来自于镇上的车辆在医疗队大本营前停了下来,欧珣以为是秦倾的血液样本检查结果出来了,远远地看见那辆车子就跑了过去,想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她站在车门前,一下子打开车门,里面的人也刚好推开车门,两个人一下子对上,欧珣蓦地一呆。
虽然里面那人戴着口罩,可是却还是能一眼看出黑眼黑发。
而欧珣看着这个眉目深邃英俊的男人,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不是慕秦川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欧珣身上穿着隔离服,慕秦川显然没有认出她来,便用英文问了一句:“请问这里一个叫秦倾的记者情况怎么样了?”
欧珣蓦地回过神来,用中文回答道:“秦倾发烧了!”
慕秦川脸色赫然一变,眸色之中竟闪过一丝恐慌,随后他蓦地跨下车来,沉声道:“她在哪儿?”
“在隔离室。”欧珣回答道。
“隔离室在哪里?”慕秦川又问。
欧珣刚要指出隔离室的方向,随即才又回过神来,“你是为了秦倾来的?眼下这里病毒感染的人数不断在增加,你根本不该在这时候过来!”
“我
问你隔离室在哪里!”慕秦川蓦地提高了声音,声音之中竟带狠意。
欧珣一怔,随后抿了抿唇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秦倾在隔离之中,你不可以接触她!”
慕秦川眸色沉晦,看着她身上的那套隔离服,道:“像你这样就可以了吧?”
欧珣又顿了顿,道:“可是这里不是国内,这边已经没有多的隔离服可以提供给你了。”
“没关系。”慕秦川冷声道,“我自己有准备。”
这时候,齐寓才拎着两个大箱子从车上走了下来,毫无疑问,那里面就是慕秦川所准备的隔离服。
欧珣眼见如此情形,知道慕秦川必定是有备而来,终究是没法再说什么。
很快,慕秦川便经消毒程序,又换上了隔离服,快步朝着秦倾所在的隔离间走去。
刚到那两间屋前,便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中文,“喂!隔壁的女人!你到底还活着没有?你倒是吱一声啊!喂!你要是就这样感染病毒一命呜呼也就算了,你可别连累我!”
慕秦川行至门前,脚步微微一顿,转头往那门上的小窗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小床上躺了个男人,却看不清是谁。
而里面的沈博易也一下子察觉到门外有人,顿时从床上跳了下来,从门上的那小窗口看见门外站了个穿着隔离服的人,只以为是医护人员,连忙问道:“隔壁的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样了?烧退了没有?”
慕秦川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蓦地想起来,这是秦倾曾经说过的,在大学里被他抢过女人的一个香港少爷。
在那之前,慕秦川对他并没有任何印象,而此时此刻,他也没工夫将自己的精力用在他身上。
欧珣从他身后走来,走到秦倾所在的房间前,打开了房门。
慕秦川立刻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小床上,秦倾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潮红,可是唇色却是发白的。
慕秦川脚步一顿,随即才又快步行至小床旁,蹲下来,细细地查看着秦倾的模样。
他两个多月没见过她真人,只偶尔在她传到博客上的照片里看到她,却也是极少能看得清面容的。此时此刻,她近在眼前,他才终于又一次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黑了一些,瘦了很多,头发又比两个月前短了一些。
只是这些变化,通通都抵不过她此时此刻躺在那里艰难呼吸带给他的冲击。
他这辈子爱了两个女人,第一个女人因为他的失误,带着他们没出世的孩子永远地离开了他。而眼前的她,仍旧是因为他的犯下的错,才来到这个地方,经历此时此刻的这种痛苦。
如果她再有什么事,他还要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
他蹲在床边,伸手抚着秦倾的头,温柔细致,目光专注。
欧珣见此情形,心里一时也是感慨万千。她并不知道秦倾和慕秦川之间发生的事,只以为他们不过是因为工作暂时分离。这时见慕秦川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来看她,心中当然不免动容。
尽管秦倾此时没有意识,她也不想再打扰他们独处,便转身退了出去,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