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馨是直到凌晨才回到姚家大宅的。
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光线太暗,她什么也看不见偿。
可是,却不想去开灯撄。
她害怕。
害怕那雪白的灯光,映照出她一身的污秽。
苏维延今晚就像是疯了一样,在她身上留下了不计其数的青紫瘀痕,
有被他用手掐的,也有被他刻意噬咬出来的,
她的颈子、手臂、胸前、后背……均无一幸免,全都惨遭他的毒手。
他就只差没有在她的脸上,也刻上“苏维延的玩,物”几个字。
这样腌脏而又不堪的自己,她不想亲眼看见。
也不想叫宅子里的佣人看了笑话。
如果开灯,被佣人撞见,传到振宇哥的耳朵里,只怕会让他在人前更抬不起头来。
反正她早已熟悉屋子里的一切摆设,
就算摸着黑,她也能熟练地穿过客厅,找到自己的房间。
她在客厅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光线,
才抬腿,迈向楼梯的方向——
可是,刚走两步,她就察觉出一丝异样:
有人!
客厅里有人!
今天晚上的姚家大宅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黑暗里,那张清冷隽俊的轮廓,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人!
是振宇哥!
也是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她该怎么办?
掉头就走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屋子里的男人显然早就发现了她,不——
他或许是早就等在客厅多时,就等着抓她一个现形,再狠狠把她扔出姚家的!
……
黑暗中,姚振宇一脸阴沉冷漠地,坐在客厅正中那张黑色的真皮沙发上,
两条修长有力的腿轻轻地交叠在一起,冷冷地半眯起眸子,紧盯着她苍白的脸颊,
“你去哪里了?”
从未有过的凛冽森然的口吻。
让沈馨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惊的强大的压迫感,正朝自己可怕地扑面而来!
沈馨怔怔地杵在原地,“……”
不知该怎么面对丈夫的怒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晚归的理由。
一颗心只剧烈而不安地颤动着,不知所措。
沉默的僵持之中,
姚振宇突然起身,打开了墙上的电源开关——
顿时,室内大放光明!
雪白明亮得过份的光线,刺得她半晌也睁不开眼睛,只本能地抬手挡在额前,
眸光却是闪烁的,根本不敢直视已经踱步过来伫立在她面前的男人——
姚振宇紧抿的薄唇微微牵动,似乎想说什么,
凉薄的目光在扫过她苍白心虚的小脸时,却意外地看见:
在她果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竟然多出了一道明显凹陷而深嵌入肉里面的清晰齿印,隐约还泛出淡淡殷红的血红!
眉峰,不觉深蹙一记。
他抓过她素白的纤臂,冷声质问,“你的手怎么了?”
哪知他这一问,沈馨却是受惊似的,一下子抽回自己的臂膀,苍白的小脸上几乎血色全失,
“没什么,我……我自己不小心摔……摔的……”
嗓音分明颤抖得厉害。
她甚至是下意识地交叉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意图掩饰什么,
单薄的身躯也在连连后退,又刻意岔开话题,
“振宇哥,你……你今晚怎么……怎么回来也……也不说一声……”
姚振宇又冷冷地抿了一记唇,高大清瘦的身躯却继续紧逼上前,冷漠的眸子里难得地现出了一丝关心,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她以为她遮得住,可事实上,她纤细的十指根本遮不住她身上遍布多处的伤口!
那些密密麻麻的,几乎被噬咬至溃破流血的伤口,在一片雪白柔嫩的肌肤上,尤其触目惊心!
他没有瞎,不会分不清她身上的伤口到底是摔的,还是被人又掐又咬留下来的。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竟然对她下了这样毒辣的狠手?
沈馨却是一直往后退,曾经飞扬跋扈的傲慢脸孔上,是一片面如死灰。
她压抑地低低啜泣着,又哀求般地看着他,
“别问了!振宇哥,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
她盲目地后退着,恍然不知身后已是大门,一脚踏在门外的石阶上,身子顿时剧烈摇晃起来!
姚振宇伸手拉住了她,避免她摔下石阶,
又稍稍用力,将她拽到了自己面前,强行扣住她颤动不已的双肩,
迫使她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眸底聚拢着浓郁的血丝,眼下皮有明显的浮肿。
显然是已经哭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姚振宇微微失神,“……”
记忆中,他有多久没有看过沈馨哭了?
似乎是在他和安妮订婚前夕,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他家里,
紧紧地抱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号啕大哭,求他不要和安妮在一起,
说她比安妮更爱他、更能给他幸福的那天之后,
他就再也没有见沈馨像这样伤心地哭过了。
她总是张牙舞爪地命令他不准再想着安妮;
尖酸刻薄地讽刺他不自量力,竟想跟黎皓远抢女人;
也曾一度卑鄙恶劣地利用安妮,来算计他、伤害他,将他和安妮推至风口浪尖!
……
他以为,像沈馨这种自私可怕的女人,是从来不知伤心和痛苦是何物的。
可是,现在,她却是这样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地站在他的面前,接受他严厉的审判!
姚振宇说不清楚,自己这一刻晦涩而复杂的心情。
死死地瞪视着她,许久之后,才冷冷地吐出一句,
“报应。你当初伤害安妮的时候,就该想到,你会有这一天。”
沈馨的身形剧烈一颤!
“振宇哥,你?!——”
黝黑的瞳孔在急促地扩张,不断地扩张……
姚振宇那张熟悉的俊脸,也在眼前被无限地放大、放大、放大……
直至放大成没有焦点的无倍数,她眸底的光芒才骤然而逝!
她晕了过去。
绵软无力地瘫进姚振宇怀里时,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可是,振宇哥,我爱你,我只是因为太爱你……”
迟疑着,将双手放到她纤细的后背上,抱住她无助下滑的身体时,
姚振宇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是的,沈馨很爱他。
他是知道的,沈馨一直都很爱她。
哪怕曾经被他一次又一次狠心地拒绝过,她仍然像个执拗的孩子一样,
任性地缠着他,只求他也能回应一下她满腔的爱意。
有时候,仅仅只因为他随意对她展露的一个笑容,她也能莫名其妙地快乐一整天。
他没有忘记,每个雨天他细心地将头顶上的伞,悉数倾向安妮的那一边时,
是谁默默地打了另一把伞,体贴地替他挡住了被打湿的臂膀;
也没有忘记,每天放学后他在学校门口,等待整理班上同学作业的安妮姗姗来迟的身影时,
是谁宁愿翘课也要跑过来陪他一起聊天等候;
更没有忘记,在他被父母软禁狠心虐待,生不如死时,
是谁冒着被家法伺候的危险,偷偷把他放走的;
……
姚振宇想:或许,他是恨过沈馨的,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甚至,他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来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