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车阵中,姚振宇一手扣着方向盘,一手扳过前座车顶的倒视镜,抬眸——
明亮的镜面里,映照出一张白皙俏丽的小脸,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那是他最爱的女孩啊逆!
他发誓要一辈子与她白头到老的,她的一颦一笑,他都已经深深地刻在心底!
想到今夜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重逢,只能在无数个漫长的黑夜里,可悲地回忆过往她或娇嗔、或明媚的笑靥鼷。
他的心,便仿佛被什么尖锐的物体深深地刺穿,血流不止!
姚振宇突然一言不发地,疯狂地飚起了车速!
明明是限速80码的公路,他却冷着脸,一声不吭地飚到了200码!
交警追了他一路,后面的警迪声也叫个不停,交警用扬声器高喊着要他停车,珍爱生命!
可是,他却置之不理:连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也守护不了,他又何需珍爱自己这条贱命?
他大声冷笑着降下了车窗,任由狂野的风“嗖嗖嗖……”灌入车里面,钻入耳膜里嗡嗡作响,车速却越来越快!
快到,他的心脏几乎负荷的程度!
快到,他的脑海里有一个狰狞而可怕的声音,在不断地膨胀、不断地发醇:若是能够和他最爱的女孩死在一起,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可是,唐安妮很害怕。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身前的安全带,小脸却因为强烈缺乏的安全感而变得越来越苍白,双唇也在剧烈地颤抖着,语无伦次,夹着哭腔地哀求他:
“振宇哥,你别开那么快,我快要吐了……”
“振宇哥,我不能就这样走,奶奶还在等我回去……”
“振宇哥,你停车,让我回去……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
姚振宇却只是紧抿着双唇,目光凛冽地盯着前方不断变化的路况,任由呼啸而来的狂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短发,也吹打着他疼痛裂开的心:
她又有什么对不起他?不过是错在半点儿由不得人的情势,错在强大而无所不能的钱权上面!
眸,渐渐地冷凝。
有湿凉的泪滑行在他被风吹得扭曲变形的脸孔上,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不知是为了离别的离,还是为了世道的苍凉?
极限的车速和激晴中,他甩掉了紧追不舍的交警,原本阴沉多云的心情,也渐渐地厘清迷雾,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却也让副驾座上的唐安妮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像是真的承受不住了,不顾一切地攥着他的裤脚,就在车上轰轰烈烈地吐了起来……
看着她吐得浑身绵软、小脸青白交加,他的心也隐隐地疼痛起来。
他知道,苏维延说的对,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继续纠缠安妮。
黎皓远和沈馨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他越是忘不掉过去,越是接近安妮,就会越授人于把柄,安妮也会因为被他牵连承受更多的折磨!
他也想通了,想给安妮幸福的话,就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但,他也很清楚,想要摆脱姚氏独立创业并有所成,以他目前的学历与资历,是远远不够的。
他的大学导师说,他在建筑方面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勤加琢磨,必成大器。
所以,他已经订了飞往德国的机票。
他将会在德国继续进修建筑设计,为她挣一个更光明更耀眼的未来!!
直到能够在业界创出一番成绩,才会考虑回国。
到那一天,他功成名就,誓不要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的委屈!
……
姚振宇带着唐安妮来到了滨海路的上岛咖啡厅。
这条路段比较僻静,非周六日的客人也算不多,比较适合谈话。
他和安妮,就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夜晚。
然而,他想说的有那么多,他想做的也有那么多,一个夜晚又怎么够?
他连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
车子在咖啡厅门口的露天停车场外停下时,唐安妮已经停止了呕吐,只是,脸色还是很不好,青白交加的,看起来很是虚弱。
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推开主驾座旁边的车门,又优雅地带上车门,修长笔直的双腿已绕过车前,朝着副驾座的方向信步而去——
拉开副座的车门,他单手虚撑在车顶防止她碰撞到头部,又探出一只臂膀搀她下车。
唐安妮吐得七荤八素的,迷迷糊糊地认出这是情侣约会常光临的咖啡厅,便又要转身离开,“振宇哥,这样不好……被那些八卦记者撞见,又要乱写一通了……”
姚振宇却紧紧地攥住了她纤细的臂膀,语气前所未有地恳切,“安妮,我明天飞慕尼黑的航班,今晚,是我最一次跟你见面……”
所有的事情,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作了让步,哪怕是她决定回到黎皓远身边,他也默认了。
可是,今晚,就让他放肆一次吧!
最后一次,紧紧地拥抱他最爱的女人;
最后一次,细细地认真地看她的小脸,从此铭刻心扉;
最后一次,对你大声宣告:“安妮,我爱你!”
……
夜色如墨。
夜深了,霓虹不再闪烁,寒冷的冬夜萧条而静寂。
车子经过滨海路的时候,后座车厢的黎皓远不经意地朝窗外瞥去一眼:
居然见到已有多日不见的姚振宇,一脸温情脉脉地倚在车前副座旁,伸手拥过一袭黑色修身大衣的唐安妮,款款步进暖意融融的咖啡厅!
旁边的林立正在跟上司报告刚刚收到的数据资料。
对话间,他察觉上司的目光有些游离地停在窗外的某一点上面,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出去——
正好看到对面马路上的唐安妮被眉眼含笑的姚振宇拥着,进了一间装湟和格调都挺上档次的咖啡厅。
林立垂下目光,又低声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黎总,需要停车吗?”
黎皓远深邃的眸光还凝注在窗外,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神情漠然地自身上取出手机,拨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一阵清脆而悦耳的铃声之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而清冷的嗓音,“喂……”
他微微地扯动了一下脸上僵硬的肌肉,低沉的声调里透出几缕不自觉的柔情,“你在哪里?”
马路对面的那抹倩影却未察觉有异,依旧表情不变地与姚振宇并肩同行。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略一停顿,便平静地传来,“我陪奶奶在陈董家里打牌。”
黎皓远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林立察觉上司的心情骤然多云转阴,马上示意司机调回头去,改道返回刚才路过的上岛咖啡厅……
被黎皓远冷冷地制止了,“不用。按照原定行程。”
话音落下,却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倦怠地仰靠到身后的真皮椅座上,修长有力的食指若有所思地交握垂放在身前,俊朗的眉目之间染了一层淡淡的轻愁:
他知道,姚振宇明天早上飞慕尼黑的航班。
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去见姚振宇。
更知道,她的心,只能分给他黎皓远那么一点点少之又少的位置。
林立见上司眉头紧锁的样子,一路上也不敢多话,嘱咐了司机两句开快点之后,也静静地安坐在后座,眼观鼻、鼻观心的。
车厢里,一片沉默的静寂。
……
二楼的雅间。
姚振宇给唐安妮点了一杯加热的牛奶,又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要了两份口味精致的A套餐。
唐安妮缓过了那一阵呕吐的晕眩感之后,青白的脸色也转好了许多,依旧白皙俏丽的小脸,淡淡地焕发出一种初为人妇、享受着被丈夫疼爱的幸福感。
她一边往吐司面包上抹着牛油,一边说,“振宇哥,我听说,沈馨怀孕了?”
姚振宇挑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怪我玷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唐安妮眸光一滞,“……”
卷起手里的吐司面包,送至嘴边,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斟酌着缓缓开口,“你也许会觉得我太没出息,可是,振宇哥,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沈馨也有了你的孩子……”
姚振宇闻言,敛去眉目间的轻佻之色,忽而认真地盯着她的小脸,“安妮,其实,我的心里也有一个,我渴望的家的样子……”
唐安妮避开他炙热的视线,朝他扬了扬自己手中抹满了牛油的吐司,讪讪地岔开话题,“你也吃吃看,这家店的牛油口味还挺纯正的。”
纤细雪白的皓腕却蓦地被人隔空握住,姚振宇温热的脸庞从桌子对面凑了过来,越凑越近,近至他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喷薄在她挺尖的鼻翼上,“是吗?你让我尝一下——”
熟悉而清冽渗人的男性气息,久违重温的年少情怀,仿若那一年如雨纷飞的樱花树下,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唇,他也曾用这样灼炙而热烈地看着她,俯身,在她耳畔滚烫地私语,“安妮,我们在一起吧!”
……
可是,又有谁会想到,两年后的他和她,却只能隔着一堵无形的围墙遥遥相望,她走不出去,他也走不进来。
直至今天,他终于决定要勇敢地走出去,她却已被困在墙内,依旧与他相望天涯,遥遥无期。
唐安妮怏怏地错开男人温热的脸庞,恳求般地低语,“不要这样。我现在是黎太太,就算我不介意跟意气风发的姚总传个绯闻什么的,恐怕,振宇哥你也不宜担上破坏他人婚姻的骂名吧?”
姚振宇放开了她,正襟危坐地倚在自己身后的座椅上,用一种审视般的眸光来来回回仔细地打量她,“安妮,你变了!”
唐安妮微微一怔,“……”
放下手中的吐司,又抽了一张面纸,擦拭去嘴角抿过吐司的痕迹,雪白的面纸上留下了一些残缺的口红印。
像极了他们那一段曾经美好,却早已残缺不齐的初恋。
她无力补救,也挽留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光怪陆离的浮光里,不断地流逝、流逝、流逝……
终究变成了今日连见面都不能名正言顺的他和她。
抬眸,她轻轻地笑了笑,“是吗?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姚振宇的目光异样地有些深沉难测,“变成熟了,变懂事了,变世故了,也变得会跟振宇哥客套周/旋了!”
唐安妮又是一怔:“……”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变了这样多!
可原来,短短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唐氏的骤然败落,到今日挥别初恋、嫁作他人妇,竟然让她变了这么多!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姚振宇难得犀利的言辞。
……
黎老夫人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唐安妮正好有借口离开,“振宇哥,我要走了。明天那种场面,我也不方便去机场给你送行。先祝你一路平安……”
她起身,伸手拉开包间的门——
一只大手却蓦地横了过来!
身形微滞,她有些为难地低头看着,男人攥在自己手臂上的大手:他白皙干净的手指依旧如旧时那般的修长而好看,却分明攥得很用力。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能挣脱。
后来,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姚振宇生怕她把自己弄伤,才松开手,让她的手腕从他的大掌下挣脱出来。
唐安妮略有顾忌地看了一眼包间外面,在那一道道参差不齐的注视中,淡淡地开口,带了一丝恳求,“振宇哥——”
姚振宇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安妮,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再给振宇哥几分钟,好吗?”
姚振宇随后伸手关上房间的门,上前一步,又扳过唐安妮侧转的身子,与她抵足而立,他高大而略嫌清瘦的身体在她额前覆下一片暗淡的阴影,一种久违而又清新的属于男性气息,顿时紧紧地包裹住她纤细单薄的娇/躯……
唐安妮微微敛下美眸,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就听见耳边传来男人沉稳的声线,“安妮,不管你相不相信,沈馨怀的,并不是我的孩子。”
“我这次出国,会全权委托律师处理离婚的事宜。我报考了慕尼黑大学的建筑系,未来的五年……或许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都会留在德国,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
“可是,安妮,想到再也见不到你,想到你可能会忘了我,我的心,还是忍不住会痛……”
……
他温厚的大掌落在了她单薄的双肩上,紧紧有力地扣着她,仿佛想要将自己体内的温暖和力量,潺潺不息地输入她的身体里。又仿佛是要将她用力地勒进他的骨血里,与他溶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这样的离愁别恨,最是断人肠。
唐安妮涩涩地别开小脸,看向窗外黑暗幽深的夜色——
对面街道上,闪烁迷离的霓虹灯在风中忽明忽暗。
耳边,传来振宇哥伤感低喑的恳求,“安妮,也许是最后一次,再让振宇哥抱你一下?”
她却意外地在光线交错的暗夜里,看见了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而冷峻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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