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并拢,腰板挺直,面容悲痛——这是一个庄严的仪式。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马桶冲水声,寇秋眼睁睁目送着自己的两颗门牙被冲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两颗门牙,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会把它们好好捧在手上,每日虔诚的焚香,而不是看着它们的尸体被处理的这么随便,简称水葬。
寇秋从洗手间走出来时,天空乌云密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黑气,尽管被绷带缠得密不透风,但有脑子的还是能够感觉出,一阵阵哀怨的气息正从绷带衔接的缝隙中往外冒。
不要说,不要问,蔺昂,荆远还有蔺安和不约而同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这个时候去和寇秋说话绝对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于是a班的同学经过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消化寇秋进化成木乃伊的事实后,第二天,这只阴森森的木乃伊又加戴了一副口罩。
为了避免和人说话,除了上课时间,寇秋一律戴着耳机听歌,不论谁跟他打说话,他都是装作我听不到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陈乐天小声问道。
姬芝,“不清楚。”
“跟手机有关?”
姬芝摇头。
陈乐天惊讶,“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的手机看?”
一个满屏飙玻璃渣的手机,吸引人注意的点在哪里?
“只是好奇是什么牌子,”姬芝道,“我第一次见手机播放歌曲设置里有倒序播放这个选项。”
一般来说,不是只有单曲循环,随机还有顺序播放吗?
这种超自然的现象。
寇秋对此嗤之以鼻,山寨的牌的手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顶着没牙的日子整整过了三天,他才终于能够将口罩摘掉。
所有的相遇都是美丽的。如今有人用切身体会证明了这句话完全是谬论。
对于这样一个白色的不明生物体,懒惰和勤奋在看到他时第一眼是拒绝的,拔腿就跑。
寇秋拎住懒惰的领子,“跑什么?”
见懒惰这个蠢货被抓住了,勤奋没办法,又跑了回来。
寇秋松开手上的衣领,冷冷道,“不去为非作歹,来找我做什么?”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两人俱是心酸的模样,最终还是勤奋开口道,“最近不知得罪了哪路瘟神,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不顺。”
懒惰点头,附和道,“前天调戏姑娘,碰见人见义勇为厉声呵斥,再前天吃个霸王餐老板都没发现,被个多管闲事的抓进局子,昨天沿途打劫,遇上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是真的拔刀。”
这么一听,是挺倒霉的,倒霉的活该。
寇秋目光落在勤奋胳膊上的绷带,“被拦住你的人砍得?”
“不是他,”勤奋,“不过这几天阻碍我们的都是同一个人,古铜色肌肤,额头还有一个月亮。”
寇秋,“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你调戏的人是跟在他身边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
勤奋,“你认识?”
寇秋,“血缘意义上来说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勤奋还没说话,懒惰先是呆住,这得是多会挑人,第一次调戏到寇秋他爹身上,第二次又把魔爪伸到了他姐那里。
简直是幸运值为负的孽缘。
寇秋不欲多谈寇颜身边跟着的包拯,把话题引向别处,“你的伤是谁砍的?”
勤奋身手还算不错,能伤到他的人想必也不简单。
没有立刻回话,勤奋和懒惰双双眉头紧锁,神情恢复正经。
“你最好还是躲一躲,”懒惰道,“愤怒已经去投奔贪欲,我们也买了明天的机票。”
寇秋,“去度假?”
懒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咬牙道,“去避难。”
寇秋蹙眉,咬牙切齿的说话,他也能,已经过了三天,门牙重新长出来的感觉特别棒,至少张口不会露风了。
“不过你这副样子有吓死人的资本,也许不用躲。”懒惰看着寇秋认真道。
“出了什么事?”
还没等他们二人回答,远处已经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与其问这两个废物,不如亲自来问我。”
寇秋抬眼看去,脸长得不错,很瘦,然后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懒惰躲到勤奋的身后,勤奋双眼死死盯着迎面走来的男孩,摆出防卫的姿势,然后对寇秋道,“别怕。”
说完,拉着懒惰已平了世界飞人的速度跑远了。
寇秋:……你们真是好人。
这么讲义气的活到现在还真没碰见过。
被抛在原地的寇秋开始打量站在自己对面的人:脸色苍白,看上去身体很不好,不明白勤奋和懒惰为什么这么怕他。
“属性压制。”
寇秋,“什么意思?”
“就拿这条街来说,生活着无数恶人,但总有恶人之首,他们都惧怕的存在。”
类似玄幻小说里的血统压制。
寇秋忽道,“嫉妒?”
“是我。”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介意男孩和男人之间,这张脸既有魅惑的味道又带着几分稚嫩。
“寇秋,我想你很久了。”
这句话衍生开来说:我想弄死你很久了。
寇秋心底叹息,原本还想今天早点回去弥补昨天抄作业的罪孽,没想到上天不让还降下了惩罚。
“找个地方坐下叙叙旧也好,你想去哪里?”
“合法看肉的地方,”寇秋严肃道,“公共浴室怎么样?”
“好让你去求救?”
当然不是,光着身子在里面谁也跑不掉,他要瓮中捉鳖。
“离这里三十公里的地方看落日很美,我们现在去还能赶上。”
“多谢美意,我还有事。”那里的确适合看落日,但他没记错的话,是片悬崖。
“别逼我出手,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男孩道。
一段时间内被枪连续指了好几次,寇秋难免建议,“就不能换了新颖点的玩法?”
男孩一双黑色的眼里闪着诡异的笑意,“去了随你怎么玩。”
爬山是个痛苦的过程,尤其是对一个被缠成粽子的人来说,手脚手下迈不开,但到了崖顶,迎着凛冽的风,却感受到一览众山小的愉悦感。
男孩手机突然发出嘀的一声,他看着屏幕上移动的图标,“他要赶过来了,看来我们要换个地方。”
虽然还是挺高的,却没有登高俯瞰众山的豪迈感,一幢废弃的高楼,他们站在最高一层,没有让人躲闪的地方。
男孩用枪指着寇秋,直截了当道,“你跳下去好不好?”
很难想象,逼人去死的时候用商量的语气来说,话语中还带着几分期待。
【寇秋:现在恢复神体还来得及吗?】
【系统:可以。】
【寇秋:是神就不会死,对吗?】
【系统:当然,除了从高处往下跳。】
【寇秋:……为什么?】
【系统:因为你的翅膀长出来还要一段时间。】
神,高高在上,那是因为有逼格,没有翅膀,就不能翱翔九天,装出逼格。用人话来说,不能装逼又不能飞的神跳下去就只有等死了。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男孩笑道,“真奇怪,明明是要死的人。”
寇秋是真的不担心,若是对面站着的是寇颜,他自然会着急,可除了寇颜和死去的张凡,世上再无人知道他有系统,想脱身并不难。
“从我有意识起,等今天不知等了多久,原本可以直接这样找到你,站在你面前杀了你,但这样做未免太便宜你,我更想折磨你,让你在担惊受怕中活够了再去死。”
“陈芸和阿梅,亦或是苟芷巧?”
男孩点头,“可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寇秋眸子沉了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等你?”
他低低笑出声,配上现在的打扮,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要想杀死一个人太容易了,只要有这份心,随处都是合适的狙击点,任何聚会都可以变成合适的场合,所以要想不被杀,就要从根源上掐断这条线,找出始作俑者。
他不是寇颜,不会有任何准备,离的这么近,只要一条尾巴就能抽掉他手里的枪。
这么久的腰力不是白练的。
【寇秋:我要使用‘千娇百媚狐狸精’模式。】
【系统:收到!】
滚滚的硝烟,燃燃的烈火,寇秋和男孩站在火中央。
说好的九条尾巴呢?怎么着火了?
【系统:检测到宿主已经连续使用了三次以上狐狸精模式,这不符合系统成立初期坚持花样美法,开拓创新,拼搏进取的精神。】
【寇秋:所以?】
【系统:任何模式使用三次以上自动开启他的最高级别,‘千娇百媚狐狸精模式’对应的是‘烽火戏诸侯’。】
原来火是这样烧起来的。
男孩眼中先是不可置信,尔后是愤怒,“是你在搞鬼!”
寇秋特别不要脸道,“这一看就是由你燃烧起嫉妒的火焰。”
“一派胡言,”男孩冷哼一声道,“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的确嫉妒你,重生,陈舟,凭什么这天底下的好处都让你给占去了,而我什么也没有。”
说到这里,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叫。
陈舟竟然被他划分到好处的行列,可以肯定精神已经完全失常了。
“他最先爱的人是我!是我!”男孩大叫道,清澈的声音因为分贝的提高变得尖锐,“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都该死!”
随着话音刚落,是‘砰砰砰’的三声。
陈舟赶来的时候,入眼是一个沉重的龟壳,还有男孩因为震惊放在扳机上僵硬的手指。
成功晋级为破坏人感情的第三者,寇小三从龟壳里探出头,黑漆漆的眼睛对着陈舟。
陈舟:……
“妖怪,”男孩喃喃道,“他是个妖怪。”
寇秋为自己正名,“请不要歧视人。”
男孩对着陈舟大叫,“你还等什么,杀了他,杀了他啊!”
陈舟不答,许久他单膝跪地,碰了碰寇秋脸部的肌肤,“你爱我吗?”
寇小三摇头。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荒唐到可笑,做了那么多准备,快要成功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场笑话,他能催眠人,但能催眠一只乌龟吗?
火渐渐旺盛,寇秋道,“告诉那个疯了的我和你不是真心相爱的,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烧死在这里。”
火光下,陈舟的面孔近乎妖冶,他用指头沿着寇秋的侧脸滑过,然后走向男孩,轻轻拥抱住他,“我带你走吧。”
手中的枪落地,因为男孩要回抱住他。
“我想要的已经回不来了,”陈舟喃喃道,他牵着男孩的手走到大楼边缘,抱住他,把力道完全压在男孩身上,两人重重摔了下去。
他的爱,自始至终都是病态的。
寇秋把头缩回壳里,不再浪费力气,以他这个速度,等他爬出去火都可以把这幢大楼烧通了,玄武的龟壳是世界上最坚硬的,就是不知道抗不抗烧。
关键是,没被烧死,也会被熏死,或者还是直接跳下去比较好,壳摔不烂也说不定。
在他往楼边缘移动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他的乌龟尾巴,寇秋想探出头,又被按了回去。
吸了太久的烟,最后看见的隐隐约约是坠在抱着他人胸前的长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场大火,当时飞机爆炸,他伴着滚滚的浓烟被子弹击破胸口,一命呜呼,如今同样是熊熊大火中,他被人抱在怀里带走,远离这片硝烟。
由死入生,一切已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