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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刚拍完这爱卿的马屁,对方就扬起了马蹄。只见何子鱼半抬起眼皮将陛下抱在手上的三个物件扫了一眼,默不吭声的抠回来,他半扯起左边嘴角,右边纹丝不动,没什么敬意的朝陛下微微一笑。

“好教陛下知悉,这些东西都要拿去筹备军粮,只可多不可少。”

陛下老脸一红,手脚无处安放的支吾起来:“少一两件罢了……唔,爱卿通融则个?”

何子鱼没搭理他。

就连一个黄毛小子都敢甩陛下脸子,可见这九五之尊的地位跟条狗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鸠关乌涛汹涌,方逊朝远处一了。

分明是野草疯长的时节,地上却荒凉得像把秃瓢,只有远处显出点差强人意的绿。军中入不敷出,地上也寸草不生,可见天意让他们连野草都吃不上。

方逊苦中作乐的想:若这回还弄不到粮草,这边境也不必守了,大家回去洗洗等着改朝换代算了。

军队的米缸都快被刨破了,问朝廷讨要粮草的人无功而返,他们不得不向丰州城民发布征粮告示。大家都难,有一口也不多,自己都得数着米粒下锅,哪能抽出盈余?这粮也就没能征上来。

鸠关镇上冷清得看不到人影,流浪猫狗骨瘦如柴的满街乱窜。

农忙赶上了这场饥荒,也不消忙了,预留的种子拿来煮了汤喝,军田拿去养鸟了,草盛豆苗无。

方逊有点眩晕,他扶着墙,朝部下道:“传令,去向各地世家豪族征救国粮,吴东都是些富得流油的米商,叫几个人扮成行商去那散布高价买粮的消息,官府的诏书随后送到。”

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说罢天昏地暗的下了城楼,何子鸥跑过来道:“聂家派人来了。”

“哦。”将军疲惫道,“来做什么的?”

何子鸥也说不上所以然,那边聂家的亲随领着车队开进街道,方逊在军营门口接住他们,打眼一扫,清明了。

聂家财大气粗,每辆车都装得找不到空隙。那小头头一抱拳,向方逊说道:“家主把季家的家产变卖了,弄来这些军需,请大将军过目。”

方逊舒了口气,笑道:“他有心了,请进,容逊置薄酒款待诸位。”

大家心知肚明这只是客套话,也就识趣的推辞了,帮着把东西放进仓库后就打道回府。

下午又有车队进来,这回是京都的。

方逊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的笑意就真诚了些,朝为首的小兵说道:“朝廷那边没消息,本王还以为这事就此搁置了。”

那小兵大不敬的翻了个白眼:“朝廷哪管这些啊!这是咱们小将军把观云台变卖了给凑出来的,托小的带了句话,叫王爷您别饿着何家这几位公子。”

方逊倒是没注意听后面的,他把“观云台”放在脑子里转悠半天,望着那一车车的粮食:“他把观云台卖了?张阿瓜可不是什么慷慨的角色,怎会忍痛割爱?”

“大司马现在就是想慷慨都慷不起来,他叫我们小将军揍得跟猪头似的,还不知道能不能醒呢。小将军把观云台卖给道士了,现在连那座山一起都改了名,叫天台山了。”

方逊忍不住笑了笑:“他确实会揍人。”

那小兵虎里虎气的,把车挪空后便一屁股坐上去:“王爷您贵人事忙,小的们这就走了,还得回去复命呢。”

方逊听着车轱辘的声音,向对方说道:“小兄弟,我身边没带纸笔,劳烦你向他道声谢。”

小兵掏出个小本子记下,吆喝一声,一溜去了。

那边司马峥知道何子鱼额外关照了方逊后,没来由呛了一嘴酸,他暴躁的跳起来,随即又蔫了下去,没精打采的转了几圈,气若游丝的摸摸心口。

何子鱼那个天杀的,去的信没个回音,给他添堵的事倒是没少做。

他有苦无处说,闷着嘴胡思乱想起来,一整天心神不宁。文军师看到他这幅模样就眼皮抽筋,掐指一算估摸着赵雅后天晌午就到,便替这便宜侄子捏了把汗。

“你精明些,别落得首身分离,我从不给人收尸的。”

便宜侄子两片嘴唇被妒火烧得干裂,出了血,他顶着这血盆大口有气无力的拖着声音:“知道了……”

何子鱼近来有些烦闷,首先是他上朝时那大司徒总笑吟吟的来夸他少年英杰,这种赞美的话一人说一遍就够了,多了就阴阳怪气的。

娄伯庸这厮不仅阴阳怪气且笑得瘆人,就好像把隔了好几夜的饭给他热了热又端了上来似的重复着那些话,连那盛馊饭的笑容都一成没变,少爷膈应了好些天,快吐了。

其次是那帮同僚,他们整日看到少爷这张脸,竟不知好歹的腻了,再被张权的遭遇一顿棒喝,陡然想起这人模狗样的小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就忌惮起来,天天弹劾他。

他喝口水洒了几滴这种事都能被弹劾上去,鸡蛋里挑起他的骨头来。

最后是吴霖,这老小子被朝臣们整日念叨何将军的那些个壮举,耳根子就软了,连忙把两位皇子丢给他,好让他无暇去张罗那些打家劫舍的事,让陛下他老人家清净几天。

陛下不着调惯了,脑袋一热就把这两个珍贵的后人像拎猪崽似的丢到他面前,叫他领去饲养。

何子鱼诚惶诚恐的望着两位诚惶诚恐的小贵胄,不知道陛下这是发哪门子疯。

吴霖唧唧啾啾的叹息一声:“朕这两个孩儿没去过边境,又茶饭不思的想他们舅舅,小将军给孩子们讲讲那边的故事吧,顺便让他们见识点武艺什么的。”

“哦——”何子鱼木然心想,“敢情是叫我带孩子……”

他恬不知耻的想:这实在是叫人好笑,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吴晰抓耳挠腮小心看着他,吴玄躲在兄长背后傻里傻气的探出个小脑袋。他们的皇帝爹欢天喜地的走开了,挥了挥手:“孩子们都别愣着了,快跟小将军去玩吧。”

这个年岁的王子皇孙玩什么玩,该由太傅太保们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才对,哪能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晃悠……两位皇子无所事事的跟他晃悠了半天,压根就没动过回去找老师的念头。

何子鱼愣愣的看着大皇子把花插在弟弟头上,他闷头走了半天也累了,遂说道:“殿下,卑职没什么能教二位,且回吧。”

吴晰手顿住了,拈着花瞧他一眼,低声下气道:“若是连将军都不教我们,我们以后也只能效仿时人,俯仰谈稷下之旨归,开口讲漆园之注疏……”说着艰难一笑,干涩道:“都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他们虽贵为皇子,要读什么书却是不能自主,识字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这之后老庄就来替他俩启蒙,一直启到如今。

两位皇子要想听点纵横术是万万没机会的,更别提“外圣内法”的前朝遗物了。老师们上论天地,下言虚玄,大到宇宙,小到蝼蚁,全都是些蔓延无端不着边际的东西,要是皇子们有半点要论帝王术的苗头,几位立马就扯上一阵诗词歌赋的淡,将那苗头给盖过去。

吴晰毕竟不傻,他早些年还以为老师们泡进了玄潭不懂别家之言,后来瞥到了一斑勾心斗角,窥到了一角诡谲风云,才明白他们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想为。

便因为有这些缘故,两人倒是稀罕起何子鱼这位素未谋面的舅妈来——为什么是舅妈呢?因为他们来之前母上大人就说了:“孩子们,这何将军乃是你们舅舅的男人,但万不可过问此事,他恼羞成怒是要杀人的。”

“你们乖乖的跟着他,要学什么都让他教,他教不来就会回家找爹,你们跟着去,总能叫何尚书那锯嘴葫芦开口,这就好办了,你们到时候且放机灵些,何尚书必定诲人不倦,比你们父皇请的那些个瘪嘴老翁强多了。”

何子鱼不知这些关窍,被两位皇子的一片赤子之心震得肃然起敬,就把他们多看了几下,忍不住牙疼起来——抛却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两人活脱脱就是缩小版的方将军。

仿佛怕把他惹怒似的,两人小心翼翼的跟着他,既不太前,也不太后。他们这样懂事,倒叫何子鱼五味杂陈起来:看官员脸色的皇子,翻遍史书都怕找不出几个。

那唯唯诺诺的大皇子受气包似的抬起头快速将他瞅了一眼,细若蚊吟的妥协道:“就是给我们讲讲舅舅也是好的。”

二皇子不安的朝大哥怀里钻。

何子鱼无奈一叹:“孩子们……”

两位皇子战战兢兢的抱做一团,竖起耳朵等他发话。他大逆不道的称呼完,说道:“你们要学什么呢?”

三个小毛孩高高低低的杵到一块互瞅了几眼,随后御马苑的门便开了,几匹肢肥体壮的宝马被撵猪似的打出来,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呼喝,宝马们花容失色的满皇宫跑,三人咋咋呼呼的在后面追,叫风平浪静的皇宫陡然刮起一阵大风。

这阵妖风惊得皇后娘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赶忙率人过来瞧这是个什么情况,就见御马哭哭啼啼的从她前面撒丫子跑开,她那两个儿子掀着猴旗朝她灿然一笑,被她这鼎鼎大名的弟婿带着,一窝蜂席卷而去。

把御马们折磨得奄奄一息后,三人终于心满意足的收了手,何子鱼拿芭蕉叶扇了扇风,一屁股坐在假山上笑起来,顶着荷叶的吴晰把弟弟头上的花扶正。

这小花枝幼弟乐不思蜀的叫道:“大马——”

“将军,”吴晰乖乖宝似的朝他舅妈说道,“我们就要学这个。”

何子鱼沉吟一下,随即叫小喽啰把自己的千里马抓来,三个人一窝蜂上了马背。

吴晰当首,何子鱼夹在中间指挥调度,吴玄殿尾助阵。他们的舅妈颇有大家风范的组织起语言来,好让自己把这马术给教明白——这个做老师的也只是稀稀松松略会点皮毛,但没想到热血上头,竟跟吹牛一样头头是道的吹了起来。

于是一个闭眼乱教,一个闭眼乱学,玄妙的把这眼高手低的畜生使唤动了。

吴晰学了一会估摸着差不多了,乖巧的抓着缰绳,朝何子鱼纯良一笑:“舅……将军,我有个好主意,你要听么?”

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后,这小强盗舅妈把眉梢一柔,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吴晰得了这莫大的肯定,腰杆登时硬了,就把马肚皮一夹。白马倏然冲出宫苑,一路都是吴玄的惊呼声,鸡飞狗跳的杀到明远侯府来。

那侯府门恰好是敞着的,烈马匆匆进去,仆役们拦都拦不住。

明远候家财万贯,乃是吴国的首富,连这封号都是拿钱砸出来的,砸完封号他首富的地位依然不动如山,府上丫鬟照例用牛奶洗澡,小厮穿锦绣,侯爷他穿那极稀少极珍贵的天蚕玉锦,出了名的不爱钱。

大马载着三人气势如虹的冲进侯府,把全府上下都给惊动了。

藏耳眼睛一睁,手心里滚着两个核桃大的宝珠出来,与那马兜头相见,只见它载着三个肉团向他冲来,霎时间把侯爷吓得东倒西歪。

小厮们急忙扶住娇弱的侯爷,这一吓实在不轻,侯爷声音都拔尖了几个调:“这真是岂有此理,谁让他们进来的?!”

臧耳跟方逊同龄,也是个风流俊俏的人物,一直以大吴第一美男自居,哪想某次月旦品评,竟被人排在了方逊下面。

侯爷因少年时与方逊有过龃龉,那排名就捅得他这小心眼发作起来,甚以为耻,此后咬紧牙关,事事必得压方逊一头——方逊文雅,他得比方逊更文更雅;方逊玩女人,他玩的女人必得更标致更柔美;方逊骑马,他要比方逊骑得更好……

他便是在骑马这块跌了个大跟头,马把脚脖子摔断了,他祸害遗千年倒是没事,但从此见到这四脚物就总觉得此生的富贵要到头了,登时惊恐万分,差点没捋过气来。

侯府的丫鬟仆役一边给侯爷顺心口,一边去拦那登门入室的马,何子鱼看有人提了棒刀,怒喝道:“两位皇子都在马上,谁敢放肆!”

于是下人们就把棒刀换成了绳子,在前方一拌,马跌跌撞撞的倒了,吴晰突然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当场昏迷。

何子鱼脸色一白,上前将对方脸蛋拍了拍,半天都没把这人叫醒,就气急败坏起来:“天呐,这都是什么事啊!”

吴玄趴在兄长身上急得嗷嗷大哭,侯府的人慌手慌脚上前,被两个少年一力攘了开。

何子鱼颤巍巍道:“不要过来!”

吴玄躲在他怀里尖叫,地上横着个昏迷不醒的吴晰,三人说风就是雨的凑到一堆,一个个不是皇室的珍惜物种,就是切人如切瓜的杀才,都惹不起。

家丁们既不敢再上去碰钉子,也不敢呵斥,只得派人将侯爷请来。

藏耳揣着一肚子火气,拧着眉把地上的人瞧了眼,伸手去那咯吱窝搔了搔,见人家睫毛都没颤一下,就估摸着这必然是出事了,当即为难起来。

偏生把脑袋没坏的这个摔地上了,要是摔出个问题来,士族不得借机把藏家掏光?还有这个降龙将军,才把季家抄完,踢坏了张阿瓜,卖了观云台,不忙着数钱,跑到他府上是要做什么?碰瓷么?

藏耳茅塞顿开,也就冒了头冷汗,向何子鱼道:“本侯爷又没招惹你,何至于此?”

那打家劫舍的泼皮抹了把鳄鱼泪:“马失控了,叫你们当心点,这下好了,还不快快去请太医?要是他今天醒不过来,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