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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朝何代,大家基本都是讲门当户对的,此乃常情,也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积淀之一。

这常情积淀在大吴的土地上如火如荼的蔓延了百来年,高门女不嫁寒门子,寒门女嫁不进高门,就跟天理一般。当小妾的除外。

因有这小妾的存在,就有妾生子,都不光彩,母子也就都算不上高门,只得算进寒族。这事理所当然,倒也没人说个不对。

士族间通婚久了,家族内就错综复杂、虎踞龙盘起来,不仅只你嫁我娶,背后也夹杂着各方势力,俨然就是一个个诸侯国——士族通婚那不叫婚,得叫联盟。

这种联盟对士族来说自然是好的,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就显示出它的不便来,这个杀不得,那个也碰不起。且杀几个人事小,得罪了背后的那些个“泰山”可就麻烦了。

只见那一堆人里有好些个小孩,院子后面立着许多严妆盛服的女人,众人拾柴火焰高,都没把这口出狂言的少年放眼里。

何子鱼拎着长戟上前一步,眉梢微动,朝那些女子道:“你们也不走么?”

大家酸着脸向他噱笑:“不走你待怎的?把这全部人都杀了么?”

何子鱼楞了一下,于是他在杀掉季家的男人跟小孩之间选择屠门。

他笑了,长戟在地上轻轻划出一道刮痕,朝亲卫道:“去关门。”

门轰然关了,那朱漆沉木金瞳兽,雕梁华栋玉搔头,都溅了抹血,滚地的金钗被血泊沁没,令那雍容的华贵妖冶起来。

惨烈的哀嚎声瞬间冲上长天,少年轻踢着一颗新鲜落地的人头,追逐在那狂奔四散的人群后。

他揩了揩脸上的血,殷勤的奔走在廊下庭间,目送了一个个惊恐万状的人从他身边倒了下去,他立在纷乱的血泊中难以自控的狂笑起来。

男女老少在这巨兽般的大宅里撒丫子乱跑,尖叫声劈岔了调,五音不全的窜出去,十里外都听得见。

官府竖着耳朵听半天敲定这必然出了大事,屁滚尿流派人去查探情况,十来个衙役寻声而来,头皮发麻的杵在季氏大宅外。

那两扇气派大门紧关着,从合拢的门缝中渗出一丝湿润,缓缓将汉白玉门槛染红,又从这门槛黏黏糊糊的爬下来。

一伙闲杂人等面色如土的蚁聚在远处,议论一番后,就派生出几个勇士来。

那些个勇士即将爬上墙时被轰了开,衙役没好气的拆散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抬来一把梯子,爬上去的官差突然跌下来,口吐白沫抽搐一下就不省人事了。

大院内一个雇佣的打手滚到角落里叫道:“公子饶命!小的只是来凑数的——”

话未说完,脑袋就滚了地,眼睛还在转。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已经首身分离了,瞳孔猛烈的颤了一下,眼珠就往上翻,翻出一大片眼白。

“我给过机会的啊。”何子鱼说罢,提着长戟向吓尿在地的男童走去,“你们非要留下来,那就跟他们一起吧,地下也有个伴。”

男童仓皇的往后缩着:“我外家、外家是张氏……”

何子鱼忍不住大笑。

“我管你是张氏还是王氏。”

他挂着一脸血笑着,眸子里却是一片冰霜,手起刀落。

小儿惨叫一声,转眼间心口上就豁出个大洞。

“你不得、好……”

在聂家人没上门时,季氏人多势众膀大腰圆,就觉得他们来了也不敢做什么,甚至扬言要是聂昂不识好歹,那必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聂昂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可他带着一个疯子。

少年如闪电般在回廊院落间来来去去,笑声高扬在一地哀嚎中,外面的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一天的功夫都没用完,这大宅子里的三百多号人,连带雇佣的打手和各个院落的看家狗、鸡、鸭、鹅、鱼,全部散落在地上,死相凄惨,不堪入目。

浴血的少年提着那滴着血的长戟望天,在满地血污中闭了闭眼。

“我曾心怀着对苍生的爱怜,深以为一草一木,皆有灵气。纵使我体无完肤,也还觉得人命可贵。最终兄长死在我怀里——”他深吸口气,“阿翁客死他乡。我终于知道了,人算什么东西啊?”

他睁开眼俯视遍地横尸,平静道:“我如今站在这血泊中,你们人人有份。”

官府的人终于撬开了门,只见院内横七竖八的倒着些支离破碎的尸首,血连成了片,俨然淌成了一个个小湖泊,走廊上的血水正在往低处流,牵出一条条红丝。这还只是前院。

几人差点吐了,忍着恶心朝里走。

里面的场景与外面大致一样,但也没比这更坏的了,只见季家请的那些个打手、养的仆役、家禽,全都跟着主人家跑地下去了,这古色古香的大宅院登时就成了座合不拢盖的棺材。

地上根本没处放脚,一脚踩去滑不溜秋,鲜红的液体往鞋帮子上爬。豆大的冷汗从衙役颊边滚落,几人不约而同心想:“这真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

深院中那提着长戟的少年回过头来:“你们也是季家的?”

“我等乃是东海衙门——”

“啊,”少年不打算继续听他们废话,没什么情绪的收回目光,拧了拧袖子上的血:“那你们走吧。”

聂家的亲卫把这方院中的尸体搬到一堆,浇上油,一把火烹了。衙役们杵在边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班头觉得自己好歹端着一碗官饭,就不能坐视不理,忙差人去查探情况,知道季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后,他瞥了眼聂家亲卫那清一色黑不拉唧的武服,咽了咽口水。

“……怎的把一门全屠了?”

亲卫掀起眼皮把他瞧了一眼,没则声。

何子鱼环视一圈后就背着手在宅子里乱走,他指着名贵的器皿宝物们:“这家人都没了,留着些死物也不抵用,搬走。”

暮色下,那尸山被熊熊烈火吞噬着,何子鱼蹲在火海前,念着聂驰与季老头多年来往的书信,念完一张往火里丢一张。

他突然在烈火前疯笑起来。

“故交们,”少年声音微哑,兴奋得近乎癫狂:“大家走好——哈哈!”

聂昂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了,他外甥后浪推前浪,简直没人性。

立在一边的亲卫跟小家主在这笑声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烈焰在风里山呼海啸,少年把剩下的大沓信纸朝天上一抛,同时欢呼一声,白纸黑字雪片似的飞下来,他高兴极了,连连去拾起来到处乱丢,在大火前来回奔忙。

大火发出一声呼响,乍然在风中狂窜,跟前俯后仰大声疯笑的少年你来我往,饶是见过了许多大场面的亲卫们都忍不住脚底发寒。

聂昂颤巍巍的唤了一声:“囡——”

何子鱼陡然一顿,猎猎巨焰下,他缓缓侧过脸来,赤目血唇的凝视着聂昂,披散的头发在气浪中狂舞——他宛如爬出烈狱的血魔,到世人的尸骸前寻欢作乐来了。

这妖魔鬼怪的少年眼中的液体忽闪一下滚至下颔,血似的。

聂昂朝对方张开手臂,这人陡然飞扑到他怀里大哭大笑,状若癫狂。

一行人心里打鼓——这要是受了刺激短暂的失控一下,也不碍事,就怕他得失心疯。

这样的人要是疯了,除非来个楚项王,不然几人能制住他?

聂昂被心肝外甥紧紧抱着,这把铮铮铁骨竟有点受不住,发出几声脆响。他叹息一声,在这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任由对方去。

季氏灭门之祸传得比边境急报快多了,短短三天,连司马峥都知道了。

他第一个反应是朝地上呸了一声,向传消息的说道:“那些人简直胡说八道!何子鱼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清楚?莫说杀人,他连杀鸡都不敢!”

“啊,可是这个消息,吴国那边是确凿无疑的了……”

“呸,那些士族又开始动歪脑筋了吧?叫兄弟们当心些,别叫他被人欺负了。”

司马峥刚说完,那边赵戬派的人到了,来人先礼后兵朝他一拱手,就吊着眉梢骂将起来:“兄弟,我们殿下白瞎了眼才会信你,那何子鱼压根就不是个善茬,说什么心地善良,全他娘的睁眼说瞎话!”

“那何子鱼专门偷袭,遇见他就是倒了十辈子的霉!兄弟们运气好些养个十天半月就能下地了,要说起那些个倒运的,从今可就废了,那更倒运的坟头都长青草了。殿下差点被他削掉脑袋!”

这消息司马峥不是没听过,但都没当真,他把长眉一挑:“少编排他,靖王就是个颠倒是非无利不起早的,你就直接说吧,这回叫你来干嘛?”

来人急红眼朝他吆喝一声,挽起袖子把裤腿一捞,指着腿上的小洞道:“你瞅,这伤就是被他扎的——”

就见对方随随便便把伤口扫了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要死不活的哼笑,背过身望天。

“都怪你误导了殿下,”来人放下裤腿,“不帮忙就算了,还给咱们雪上加霜……这样,听说你的人在楚州收了很多粮食,你给殿下匀一半去。”

司马峥再大方不过了,当即笑道:“弄半天原来是来打劫的,既然如此,就劳烦你在寒处做几天客吧。”

琅中聂府内,大管家把从季宅顺来的一应物件打点好,往黑市一销,又把聂家瘪下一半的家底垫起来了。他老人家自聂驰去后就白了头发,也不爱说话了,这天他感慨万千的摇了摇头,堕下泪来。

聂昂拿袖子把管家叔的脸胡乱一抹,转到温舒旁边来回走。

温舒在被他晃晕前将其按住:“转悠什么?”

聂昂瘪了瘪嘴,低声道:“阿囡自打进季宅就不对劲,我怕他……”

“舅舅——”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聂昂慌慌张张的捂着心口,小心翼翼的看向外甥。对方身前挂着一个鼓圆的布包,他动一下,圆就在心口上滚一下。

何子鱼朝两人行了个礼,脸色惨白,嘴唇却不太正常的红着:“此间事了,我得回家了。”

照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要是没人看着,指不定要弄出个大幺蛾子。聂昂一口回绝。

“不行,安心在这待着!”

何子鱼抓着布袋:“我得把兄长们交代的事办了——顺道去看妍姐姐,她出嫁时我在金乌镇,没能去送她。”

聂昂才不管那么多,叽叽歪歪,温舒两边拉扯,忙活半天,天黑了。何子鱼只得再留一宿,次日他起了个大早,两人知道留不住他,只得叫聂貅护送。

自从他做了那番空前绝后的壮举后,琅中人人自危,见他一出门,街上的人方寸大乱,立马鸟散,没一会就叫人满为患的早市人去楼空了。

何子鱼打余光里看到避在远处的一颗颗脑瓜子,踩着跑掉的鞋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