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他已经死了。”
男子的声音几无起伏，毫无温度，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废话！这还用你说吗？！
我难道看不见吗？！
感觉身旁这只阿飘完全是在说废话，故意扎心的萧岚辰又抬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角，抽了抽鼻子，低垂着头，一双有些微红微肿的大眼睛依旧执着的盯着一个方向——
那里，是那名被唤作羿的黑衣男子坠落之处。
若无意外，也会成为其埋骨之所。
“能放我下去吗？”
萧岚辰有些怏怏的这样询问着，鼻音浓重，听起来似是在撒娇。
“为何？”
齐霄似不为所动。
“你想下去看他？”
虽然是在询问，但男子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似是对于萧岚辰有此要求并不意外。
“不，我想去看看插在他背上那支弩箭，然后亲手将它拔下来。”
“那支箭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的重要证物！”
”自然得由我这个受害人妥善保管起来。”
“总有一日，我要知道，是谁在害我！”
萧岚辰如此咬牙愤愤道。
那张泪渍尚未干涸、瞧着愈发脏兮兮的小圆脸上，此刻表情亦是复杂的很，混杂了愤恨不解与惊惧后怕。
这副模样，瞧着倒更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该有的反应。
至于，萧岚辰心下究竟是如何想的，就只有某系统君知晓了。
见齐霄并未应答，萧岚辰皱眉不满反问道：
“怎么？不可以吗？”
“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还是说，你要我就这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别去管是谁藏在背后暗箭伤人？”
“你难道没看见吗？”
“若非那个人扑上来替我挡了一箭，如今趴在那里变成一具尸体变凉的，就换作是我了！”
对比明显情绪较为激动的萧岚辰，齐霄则显得平淡了许多。
他依旧并未作出应答，而是直接操控着那些黑气稳稳的托着萧岚辰胖乎乎的小身子飞快的朝着下方地面飘去。
萧岚辰见状，也瞬时安静下来，乖乖的任由那些窜来窜去仿似活物的黑气托着迅速接近地面，只垂着脑袋，眉眼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样子。
而萧岚辰不曾留意到的是，跟在她身后，先后自半空中飘然落地的，还有项浔几人。
而在项浔三人身后，还跟着数不清成百上千条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各种蛇类。
这一幕场景说不出的震撼又有几分惊悚，但显然萧岚辰眼下的注意力并不在身后。
前方视野里逐渐清晰的黑色身影让萧岚辰的眼眶又有些发涩，心下也闷闷的颇为难受。
“宿主，宿主为什么这般在意这个黑衣人，他之前还追杀过宿主不是吗？”
“都说了追杀之事一笔勾销了，我都一言既出了，你还翻旧账做什么？”
“如今他都死了，是因我而死，我为他难受一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双脚触到地面的瞬间，萧岚辰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垂眸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黑衣人，有些意外此刻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尸体。
明明是从那么高的高空坠落的……
然后，萧岚辰垂眸盯着那黑衣尸体看着看着，就盘腿席地而坐，又开始抬手抹起了眼泪，看起来一副悲伤难过的样子。
至于刚刚与齐霄说过一嘴的拔剑一事，显然也被情绪上头的萧岚宸暂且抛之脑后了。
“岚岚，莫要再哭了。”
“阿辰，为何要哭？”
“七师弟，此人死不足惜，不值得师弟为其落泪。”
萧岚辰对身后几人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头也不回的语带哽咽道：
“别过来，让我安静的哭一会儿不行吗？”
项浔几人见状，一时间面上神色各异，只脚下踟蹰，倒也没再靠近。
别看项浔三人面上神色并无多大变化，好似对眼前小师弟默默抹眼泪这一幕无动无衷，亦不甚在意，实则，此刻三人心下还是颇为诧异的。
“宿主，恭喜宿主一次性获得大量积分。”
“恭喜宿主，”
“行了，有什么好恭喜的？能不出声吗？”
“不都说了吗？让我安静的哭一会儿不行吗？”
某系统君的语音播报还没进行完，就被正在真情实感哭丧中的萧岚辰直接打断了。
与此同时
另一边
“师父！！您这是何意？！”
“为何要射出那弩箭？！”
“为何要伤害小师弟？！”
“莫非师父竟也信了那妖僧所言？！”
“老大，你为何出现在此？老三呢？”
“你，莫不是尾随为师而来？”
“为师的墨宝与你师叔的茶壶可曾追回？”
“师父故意让那些小鬼来去自如顺利盗走那些，不就是为了将我与三师弟支开吗？”
“师父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何？！”
“那弩箭上竟还浸了毒，小师弟他若是因此出事，师父又当如何自处？”
“小七眼下不是无事吗？”
“师父！！！”
“好了，不必多言，为师自有分寸。”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成何体统！”
同一时刻
“若是羿见你这般，哭的如此伤心，多半要后悔就那样死了。”
“不是，你又是谁？”
“走开，到那边去不行吗？”
“王上！”
齐霄那张面瘫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视线追随着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身形瞬时便飘至白衣男子身侧。
“王上？”
那这么说，这个悄无声息出现的白衣男子，就是鬼王？
萧岚辰不由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白衣男子，视线粗略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便移开目光，又转而继续盯着地上躺着的那具黑色尸首发呆。
白衣男子，也就是楚羲见状，只微微挑了挑眉，侧眸瞥了凑上前的齐霄一眼，示意其莫要多话。
萧岚辰脑海中这时却又响起久违的系统播报音——
“目标人物接触中。”
“目标人物扫描中。”
“确认其为卧底反派四号。”
“请宿主即刻予以歼灭。”
萧岚辰又侧头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垂眸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只在心中默默回了刚刚例行播报完的某系统君几句——
“可他不是鬼王吗？”
“目标人物既然都已经变成鬼了，还怎么个歼灭法？”
“难道要让人家连鬼都做不成吗？”
“再说，我又不是职业捉鬼的阴阳师或者道士，对上鬼王，哪里能摆出什么架势？”
“装装样子骗骗其他小鬼估计还成，对上鬼王的话，目前毫无胜算。”
“那宿主可以选择消灭其自主意识，精神歼灭法，洗脑成功的话，他就不再是他了，也不是鬼王了，而是被编入宿主的下仆一号。”
萧岚宸：“……”
“不是，我真是越来越迷惑，你究竟是什么系统了……”
“确定不是诈骗头目养成吗？”
“你鼓动我去给那些目标人物逐一洗脑，然后将人都变成提线木偶，甚至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下仆，奴隶，来为我这个主人服务，这样……没问题吗？”
“再说，说到洗脑的话，不会就单凭我一张嘴吧？”
“若是那样，任凭我舌灿莲花口吐珍珠，那些卧底反派们，也不会信我的，更遑论被洗脑，根本没可能。”
“宿主放心，关于洗脑相关事宜，我这里有辅助道具的。”
“宿主只要使用了道具进行辅助，这些目标人物，很快就会被彻底洗脑的，到时候他们就会乖乖听话，做宿主争霸天下的马前卒了。”
萧岚宸一时语塞……
恰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小师弟！师弟你无事吧？！”
嗯？既然叫我小师弟，那这位，又是师兄？
萧岚辰循声转头，直接被一双陌生的手臂拥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紧紧拥抱着萧岚辰的男子倾身附耳低声安慰道：
“小师妹，师妹莫哭，师兄会保护好你的！”
与此同时
话分两头
“先生先生！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先生先生！快跑啊！”
一衣着破烂、头发蓬乱、形似街头乞儿的小童边大声疾呼边跌跌撞撞的跑来，身后还追着一群人在骂骂咧咧，紧追不舍……
见此情形，被那小童唤作先生的青衣男子收回眸光，不紧不慢的落笔写好最后一张方子，将其递给对面因囊中羞涩而略显局促不安的老者，温声道：
“无碍，无需银钱。”
那衣着寒酸满面沧桑的老者闻言，眸露感激之色的双手接过那张药方。
老者两手捧着那重若千金的药方，半晌方语带哽咽的连声道谢道：
“多谢！多谢恩公！前日多亏恩公赠予的药方，家中老妻才得以活命！”
再三躬身道谢后，老者便动作小心翼翼的将那药方贴身藏好，又面朝青衣男子深深鞠了一躬后，方转身欲走，看样子，显然挂心等候在家中的病弱老妻。
见老者行色匆匆神思不属，青衣男子又善意提醒道：
“老丈，记得去慈善堂取药，那里亦无需银钱，只需记住一人的画像与名字即可。”
那老丈闻声忙转身回头又弯腰连声致谢道：
“哎，记得了，多谢恩公提醒，上回去取药时便记住了！”
“老汉虽不曾读书识字，但那一人的画像与名姓还是记在心中了！”
“当时去取药时堂的那位公子也特意嘱咐过了，恩人的名姓与样貌，不敢忘，全家都得记一辈子的……”
萧琅……
老汉心中默念着那个令老妻捡回一条命的大恩人的名字，满面虔诚之色的在心中默默为恩人祈福叩拜。
“咦？你！你不是慈善堂的坐诊大夫吗？”
“平日都不收诊金免费给咱老百姓瞧病的，如此仁善的好郎中……怎么可能与这整日偷鸡摸狗人人喊打的小贼熟识？”
“啊？你胡说什么呢？莫不是认错人了？”
“我瞧着这位公子分明是久久巷那里的私塾先生！”
“我家穗宝便是在这位先生那里读书，都不收束修的，真是个大好人！学问也好！”
“嗯？不对吧，我记得，这位小哥该是东来茶馆那个说书先生才是，我都听他说了几回了不会有错！”
“哼！你们都说错了！都被骗了！这厮明明就是个逢人便说一堆晦气话的江湖骗子！”
“而且，找他算命看相都贵的很，要大把银钱还不够买他一句晦气话！分明就是个可恶的骗子！”
一群追打着那个小童一路跑过来的老百姓们转头面面相觑半晌，又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吵嚷了起来。
看那架势，似是非要辩个清楚明白，也好搞清楚眼前这位俊美温雅的公子究竟是郎中、教书先生、说书先生、还是算命先生，又称江湖骗子……
被一群人追打的狼狈至极的小童眼见着那群人的注意力都从自己身上转到了先生身上，趁机转头，以眼神对先生传递讯息道——
先生，按照先生所说的，我把这些人都引来了，接下来就交给先生了。
一身兼数职，既是慈善堂的坐诊大夫；
又是鹏程书院的私塾先生；
同时还是东来茶馆的说书先生；
最后，也是一张嘴只道不吉大凶之词的算命先生——
程泽野眸光平静的看着眼前吵吵嚷嚷、喧嚣嘈杂的人群，心中叹息一声，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心中默念道——
骑士已经就位，公主又在何方呢？
不，这里应该换一下台词——
国师已经在路上，陛下何时开始逐鹿天下呢？
有道是——
王之其鹿，天下共逐之。
陛下若不抓紧些……那也只能是自己这个未来国师多费心了。
他眼神略带几分怜悯的扫过眼前这群还在争论不休的人，心下又为自己的劳碌命叹息一声，暗道，得了，来吧，这都是第几拨了，今天又要忽悠不少人“入教”了……
“唉，一切皆是定数，定数啊……”
如是这般出声感叹了一句，程泽野心中默念着教化（蛊惑）之词——
你们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是王所赐下的，要心怀感激的收下，那么若是一日，王令下达，你们该当如何，也该心里有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