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9年8月24日)
百合说,这里都是各个实验室的动物房。这间是我们101室的。
其实我已经看到了裂出来的门旁边有101的牌子。墙的两边,凡有数字标牌的地方,都是有门的。而且,所有这些动物房跟实验大楼里的主要通道两边的实验室应该都是对应着的。我估计挂着101牌子的门里的动物房,在位置上正好跟我们101实验室对应。
这里的墙壁刚把门裂出来,我就愣住了。其实我还什么都没有看到。因为门里还有一道门,而那道门是一道普通的木门,有门把手,可以推开的。
百合回过头来,问我:怎么啦,波历?
我说:你们在这里关着人?
她说:怎么可能?都是动物。
我说:可是我的鼻子告诉我,里面有许多人。除了雷果,除了小动物,还有不少人。
她说:怎么可能?你说雷果也在这里?
显然,她只把我的话的一小部分收到她的耳朵里去了。
进来吧,波历小朋友!真的是雷果的声音,是雷果在里面招呼着。他边用语言招呼着,边用他的脑袋和手。我是说,他探出脑袋来,向我们招着手。
百合的脸色变了。这么说吧,她的脸色象是电影里的女人忽然看见吸血鬼那种。她喃喃地说:雷果在里面?
可是她马上走出了喃喃的状态。她说的话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她说:可是,你说里面还有其他人。
我说:受累。
我说受累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进去。
我说受累,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是我说错了。这个房间里除了挤眉弄眼的雷果,没有第二个人。准确地说,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各种动物。有白鼠、猴子、猫、狗、兔子。一部分动物在看着我们,另一部分动物完全沉浸在它们自己本来的动作里,尖叫着,奔跑着,攀爬着,或者静卧着。让我想起当初第一次跟萨克逊走进他和盎格鲁的动物房时候的感觉,似曾相识,又似乎完全不同。至少没有那种震惊,但我又感觉应该有那种震惊。只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我会觉得应该有震惊。
是我的嗅觉发生了误差吗?
我很少对我自己产生过怀疑,更是从来没有对我的嗅觉产生过怀疑。怀疑我的嗅觉,那就是否认我的前半生。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我分明闻到了许多人的气味。许多,各种各样的人的气味,跟这些小动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散发着。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从雷果的咽喉里发出的,那是一种抑制着克制着的声音。我看到了雷果的眼睛眯得特别的细,细出了弯度来。雷果在压着他的笑。显然,他在笑我。我感觉他在对我进行一个现场考试,考我的智力。
可是这些小动物真的很小动物,也就是很原本的状态。
我终于发现了。我注意到了一只兔子的嘴巴,我几乎惊呼出来。
我们通常说兔唇,那指的是一些人生下来中间裂开的那种嘴唇。可是,这只兔子的嘴唇却是相反状态。也就是说,它长的不是兔唇,而是人的嘴唇,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美女的嘴唇,甚至我觉得是我见过的熟悉的一个美女的嘴唇。
上面呈m状,象是波涛从两边涌来在中间推出波峰,下面象是海浪抚平了沙滩正在给大海的喘息让道。不好意思,我知道我的描述可能有点不伦不类乱七八糟。但给我的感觉真是这样的。
雷果终于笑了出来。他说:波历小朋友,祝贺你噢。
我说:祝贺什么?是因为我发现了这只兔子的嘴唇吗?
他说:这是小祝贺。还有大祝贺呢。你成功了。
我说:大祝贺?成功?你是说,你在这只兔子身上用上了我诱导培育的人的嘴唇细胞?
他说:对了。
然后我看到另一只兔子也长着人类美女的嘴唇。两只兔子的嘴唇不但完全摆脱了兔唇的状态,而且长得几乎完全一样。
我说:我好像见过这只嘴唇。
他说:对了。再想想。
我转过头去看看跟在我身后的百合。我说:是你?是,她?
雷果拍手了:对了,对极了。完美吗?
我太震惊了。
我的震惊其实刚刚开始。因为我在一只猴子脸上看到了一只笔挺的鼻子。一只人的鼻子。应该说是一只形态优秀的人的鼻子。
我说:这是?这难道是帕特里克?
我想说这难道是帕特里克的鼻子。可是震惊把我的语言截断了。
雷果又鼓掌了:是的,是极了!
我说:难道你把我研发出来的鼻子细胞跟帕特里克的鼻子基因,把我研发的嘴唇细胞跟百合的嘴唇基因结合起来,进行了转基因?
雷果说:正确,正确极了。
我说:这么做是为什么?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他说:可怕?你说可怕?你想想,如果一个人遭受了车祸或者火灾,毁容了,医生用他自己的基因和他自己的细胞给他做一个真正他自己的鼻子或者嘴巴,这意味着什么?
我说:这太了不起了,太伟大了!
他说:对不对?所以你波历太伟大了。
我说:不是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们。你们把我们搞细胞的人辛辛苦苦做了半天也做不出来或者做不好的器官完整地在动物脑袋上做出来了。太不可思议了。
他说:还有呢。
我说:还有什么?
然后我又说:是啊,门刚打开,我就闻到许多人的气息。应该不止这一个鼻子两个嘴唇。
雷果的眼睛又眯成了缝了:对了。还有就得我告诉你了。因为虽然你能闻到,可是你是看不到的。这里面许多小动物的体内长着的是人的内脏,包括人的肾脏,肺,甚至人的心脏。只不过这些器官比人体内的小得多,因为这是一些小动物。
我说:这些就是你说的活体转基因吗?
他说:一小部分是的。大部分还是通过动物的生育过程,通过胚胎转基因形成的。
我说:祝贺你!你太伟大了!
我又转过头去对百合说:也祝贺你!你们做了很大的事情,也许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百合却直接转移了话题。她也是一个思维跳跃的主。思维跳跃是这里的通病,很多人有,尤其是我身边的人。他们说是我开的先河。谁知道呢。
她说:你的嗅觉也太惊人了。你还没有走进这个房间,就已经闻出了许多人的气味。这怎么可能呢?雷果倒也算了,他毕竟是整个人在这里。还有我的嘴唇和帕特里克的鼻子。这也算了,毕竟外形摆在这里。可是还有许多人的基因或者器官是在动物身体里的。这怎么可能?
雷果说:这是天生的,你和我学一辈子也学不到。
当天晚餐后,我一个人走出食堂所在的A2楼,习惯性地走到了啤酒花园,在吧台上要了一箱啤酒,走到了已经成了我的专用位置的那个树丛中间的地方。
这一天注定又是一个我永远难忘的日子。从给我庆生开始,到我第一次有资格走进那神秘的动物房。
那里的一切给我的震撼不亚于我第一次跟着萨克逊走进他和盎格鲁那个动物房的那种。这里的研究成果一旦走出去,足以改变人类,改变世界。改变人类就是改变世界,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因为有了人类才有意义的。
想到改变世界,改变人类,我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当初在萨克逊那里,在苏珊那里,我都曾经为巨大的科学进展欢呼过。可是后来却得知或者发现,看着是好事情的进程,经常会变成危险,甚至,进展越大,危险越大,越不可知,越不可控。
想起那两只兔子的脸上长着百合小姐的嘴唇,那只猴子脸上长着帕特里克的鼻梁,我忽然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尽管我一时想不出危险在哪里。但是总之那美丽的嘴唇(它们真的美丽)和漂亮的鼻子(它真的漂亮)就在我眼前摇动着。
从河流入海口那里吹来的一阵大风把我周围的树晃得直响。这本来是这个山坡上的经常现象,而且我还只喝了一瓶啤酒,刚打开第二瓶。我却觉得我的心跟那些树同步地晃动起来,甚至好像快要从胸腔里被晃出来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我的头上炸开。这个声音说: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