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前，玉儿缩在车厢的角落大气也不敢出。
车厢里的气氛死寂，沉默如同看不见的魔爪伸向她。玉儿下意识地又把自己蜷得更紧一些，就怕一直沉默的武湘红会突然向她发难。
“玉儿，回去之后，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身体不适，出门看大夫去了。”
本来玉儿还因为武湘红突然叫她而有些害怕，但听到武湘红的话之后，她又有些意外。
姑娘明明是回相府的，当时叫人备车的时候也大概提了一下。再者，如果那些人不是问她，而是问了车夫，想必后者也不会特意为姑娘隐瞒。
“姑娘，若要按您的意思去说，现在就得让车夫先到医馆去一趟。不然回头别人问起，车夫只会说到过相府。”玉儿下意识地提醒着武湘红。
后者一声不吭。
玉儿心想，自己大概不应该多嘴。眼下武湘红正心烦着呢，她便不识好歹地提醒她这样那样，回头自己定是要吃上苦头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武湘红只点点头，便轻声回了句，你说得有道理，现在叫车夫去医馆吧。
而后便没再多说一句话了。
这不寻常啊！
玉儿先是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往医馆走，而后悄悄地观察起武湘红来。
从武夫人那里离开后，姑娘便安静得可怕。本以为她是因为有气不能发，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如今一看，似乎不是这样。
姑娘如今脸色死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细看双眼无神，如丢了魂一样。
这样的姑娘，玉儿自跟在她身边以来，仅见过一次。
那是圣上与怡贵妃大婚那日，姑娘得知圣上有意要让怡贵妃宠冠后宫，好叫其他女子明白不必在自己身上费劲心思时，那时觉得入宫无望的姑娘，脸色也如同现在这样难看。
夫人与姑娘谈话的时候，把她打发走了，因此自己也不清楚主子们之间的谈话。只是如今姑娘这样反常，大概是夫人说了重话。
武湘红不是没察觉玉儿在偷偷观察着自己，只是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这些事情。
母亲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而她要是下了决定，就算是父亲也会听从几分。
家里曾有人被直接说过会被舍弃吗？
武湘红心里明白，武夫人这话并不是吓唬她。起心动念，只要武夫人有这个想法，便有可能会这么做。
一旦被相府舍弃了，她还有什么资本在这东京城里安身立体命？
再说了，母亲本就不太待见她。明明她才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姑娘，可母亲却一直信心老四，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不去深思老四在自己离府时特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三姐姐，深宫规矩多，母亲也觉得你或许不是进宫最好的人选呢。之前我与你跟着苏嬷嬷一起学习规矩，也不知道自己学得如何，但母亲曾问我对于进宫有什么想法呢？”武湘晴双唇微微弯起，笑得美丽却十分挑衅。“三姐姐，你一心想要的东西，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如此。虽说我对成为后宫的女人没有什么兴趣，但若是爹娘要我进，那我也是会遵从的。”
所以，爹娘心中，武湘晴比她更适合进宫？
武湘红狠狠地咬了咬唇，袖子里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自从自己去了长德巷之后，便有各种不如意的事情出现。那万家的，除了那个狐媚的万四，后面来的万五同样让人厌恶。
她一个平民，凭什么去与自己争入宫为妃的资格？
思绪纷纷扰扰，武湘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医馆门口。
玉儿匆匆下车，准备扶她下来，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车厢里有动静。玉儿不由得探头去看，却见武湘红一脸深思坐在里面，也没抬眼看自己，似乎仍没有察觉已经到了医馆。
迟疑了一下，玉儿仍是决定唤她。
“我们出来的时候，不是万家那个小的因为病了把沈大夫叫到长德巷去了？如今沈大夫怕是未归，我不必多此一举到这里来。”武湘红抬眸，指向医馆。“你先去看看沈大夫回来没，若是没有，我们就直接回去。”
玉儿应声，转头就往医馆的方向去。
车帘放下，独留武湘红一人。她掀起车窗帘子，从小缝中往外看去，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往来的人们脸上总带着一丝漠然。
放下车帘，武湘红隐身在晦暗不明的车厢里，又陷入沉思。
万家的姐妹俩，长得是有几分姿色，可身体似乎是一个赛一个的虚弱……要知道这次会有采选，就是因为陛下子嗣不盛，太后为保皇室延绵，才会格外重视。
如果……如果万家的是个不事生育的，她还能进宫吗？哪怕她进了宫，又能有多少前途？
若真是如此，眼下关键的就是知道万家姐妹身体状况的沈大夫了。
想到这里，武湘红稍稍回过神来，看见人流之中，有个削瘦人影缓缓走来。她定眼看去，果真是沈大夫。
“姑娘，那医馆的小学徒说沈大夫还没回来呢……”玉儿从医馆里出来，正好回到车前。
武湘红从车里掀开帘子，纤纤玉手指向沈大夫所在方向。
“你去把他叫来。”
玉儿顺着那方向看去，微微一愣，没想到沈大夫回得这么及时。她没来得及多想，身体便先有了行动。
快步走到沈大夫面前，玉儿的突然出现将沈大夫吓了一跳，他后退两步，回过神来看见是玉儿才稍稍松了口气。
武湘红在车窗帘子里一直观察着这头的动静。
只见玉儿神情有些急促，小嘴动个不停，似乎一直在对着沈大夫说些什么，后者则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后来玉儿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竟然向前一步，伸手就要往沈大夫那边抓去。沈大夫生生吓了一跳，侧身躲过玉儿伸来的手。
大概是怕玉儿又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沈大夫大大地叹了口气，最终妥协。
武湘红看着他们向马车走来，便放下车帘子。
人是叫来了，接下来得好好问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