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从楼下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老板给的花瓶,里面还插了一些芒草。
芒草是秋季七草之一,是守护农作物和子孙繁盛的月神信物。
十五夜,人们常把芒草插在花瓶中,摆在有月光的地方,或者插在大门边还有自家的农田里。
想想这个场景,那是十分朴素又浪漫。
心里正柔软想着这些,迎面撞上一个人。
“黑死牟阁下怎么舍得出来了?”
“捧着……这东西……做什么?”
“今天是十五夜。”上岛成也轻声解释,然后偷偷瞥黑死牟的神色。
一哥果然有点怔愣。
对于他这种活了几百年的鬼来说,人类的这些节日早就忘记了。
就像他因为某些事,忘记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一样。
“待会儿还有月见团子吃,只可惜黑死牟阁下吃不得人类的食物。”
“这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黑死牟垂首看向他,“倒是你……恢复了么?”
上岛成也故作吃惊和无辜:“在这大好日子,黑死牟阁下难道就要找我打架吗?”
黑死牟:“……”
想了想,确实有点不合适,于是黑死牟顿了一下,低声道:“我出去……走走。”
“黑死牟阁下如果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吧?”
一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像是默认。
上岛成也立马意会眨眨眼,大声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它放好。”
离开喧闹的小镇,他们一路散步散进了树林。
“……黑死牟阁下还真是钟爱这种地方。”
幸好路上他看着卖吃的摊子不少,就买了些,边走边吃。
要不然肚子这会儿绝对咕咕乱叫。
黑死牟没有搭话,于是他们继续走着。
不多时,他感觉到周围的树木突然变少,四面也变得平坦而开阔起来了。
不消几秒思考,他挑起眉头,似是想起一点什么,开口道:“黑死牟阁下还记得当时我才成为鬼,你故意想引诱我去吃人的事吗?”
提起那件事,黑死牟侧目看来,又回过头,踩上一块巨石后,站定脚步,仰望夜空。
过了两秒,空气里才响起他平静的声音,“记恨……没有用。”
“这么说我,黑死牟阁下又何尝不是呢?”
“……”
似是明白他在说什么,黑死牟于是突然看向他,眼中神情冷冽。
假装没有发觉到一哥迫人的盯视,上岛成也摸了摸左眼,询问:“我的眼睛也好了一点了,黑死牟阁下要进幻境么?”
想起之前在幻境所看见的一切,却没有印象中唯一的那个影子,黑死牟皱起眉头,简洁丢下一个字。
“……走。”
幻境里是白天,阳光高照,有些刺眼。
多次进入幻境的黑死牟已经了解里面的东西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因此见到头顶的太阳,神情只微微变化了下,便没别的多余神色了。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某个鬼王第一次进来看见阳光的疯狂样子,二者对比一下,上岛成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现在他们是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山上,恰好面前有条羊肠小道,于是顺着这条路往前犹如探索般地走去。
几分钟后,走在前面的黑死牟似是看见了什么,猛然怔在那里。
旁边的上岛成也察觉不对,越过他挡着的身影,朝前一看,刚好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家,而那院子内正坐着一个人。
对方绑着高马尾,有着一头黑色中透着红色的长发,佩戴着日轮花纸耳饰,左额有着深红色的火焰斑纹。
他顿时一惊。
缘一,是过去的继国缘一。
缘一静坐在那,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看着熟睡的孩子,他看似淡漠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他看不见我们,这只是过去的影像。”
看着黑死牟僵硬的背影,上岛成也说道,“毕竟他已经死了。”
“……”
黑死牟没有往前一步,本该随着时间而磨灭的记忆,在遇到缘一这一刻,如潮水般全都涌了出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
与那边岁月静好的缘一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原来……还留下过孩子?”
“不是,那是他唯一的好友的孩子。”
“原本他也应该能拥有平凡人的生活,但鬼的存在让他家破人亡,从此走上了杀鬼的道路,难道因为时间太久远,黑死牟阁下已经忘了这点了么?”
“……”
黑死牟听见,眼眸再一次睁大了些。
他望向远处那张熟悉的面孔,没有再说话,而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上岛成也在旁边观察着一哥的反应,识趣地没再挖苦下去。
他也看向院子那处美好。
继国缘一,在鬼灭中如同神一般的人物,仿佛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因此就注定了人生道路充满了坎坷。
在一次偶然遇见,将鬼王重创后,无惨也开启了他的逃命生涯。
依稀记得缘一抱起炭治郎先祖的孩子那时流下的泪水,他所想的也只是做个普通人,有个普通的美满家庭,过个平平凡凡的一生。
可惜直到最后,这个简单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出去。”
这时,黑死牟的声音打断上岛成也遗憾又心疼的沉思。
前者甚至少有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赶快……”
“好吧,黑死牟阁下先出去。”
眼看着一哥被他传出去,鬼使神差想留下来看一看的他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迈步朝缘一所在的位置走去。
不为什么,只是好奇,想近距离看一看这个如神一般的男人。
就在几步之外,他默默站定,没想到刚好挡住阳光。
低着头的缘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那双情感淡漠的眼睛竟直直向他看了过来。
“!”
“你你你看得见我?”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能力这么变态吗?
“……”回答他的是缘一的沉默。
随后缘一撤开了视线,重回到孩子的身上。
于是白毛惊吓中松口气,是巧合吧。
看看天,想起黑死牟的状态,他没再多逗留,眨眼间把自己传出幻境。
就在他走的那一刻,缘一再次抬眼望向他刚才站过的位置。
那里,刚刚好像有人在说话。
-
外界,黑死牟孤寂站在巨石之上,迎风而立,长发飘逸。
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岛成也低头一看,发现那断掉的笛子被扔在了地上。
“黑死牟阁下这是做什么?”
他皱起眉头,弯腰想把笛子捡起来。
心情正受到猛烈冲击的黑死牟也皱眉,五指伸来,一把抓起他的后领,“不要……多管闲事。”
感觉这个姿势真熟悉的上岛成也想起当初被黑死牟这样抓着,让他去吃炭治郎他们时的事情。
他的心情不太美妙道:“抱歉,我就是喜欢管点闲事。”
几乎话落,他反手揪住黑死牟宽大的衣袖,说:“黑死牟阁下要不要看点更加有趣的东西呢?”
“什么……”
“看了你就知道了。”
“……”
说话间,黑火从他的指尖浮出,瞬间钻入黑死牟的体内。
-
在原作的无限城篇中,黑死牟被斩首崩坏时,自己映射出的丑陋姿态让他想起了弟弟继国缘一。
他这一辈子为了力量放弃了武士的尊严,结果经历上百年的修炼却依然和缘一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让黑死牟很迷茫,他到底为了什么?他找不到答案。
“表面上嫉妒和憎恨着弟弟缘一,可作为武士的你内心又何尝不憎恨自己的失败和无能呢?”
“加上家族中你们父亲错误的教育方式,最终让你们兄弟两个分道扬镳。”
“那种结局的黑死牟阁下也带着这一辈子的遗憾彻底消逝,最后只剩下那破碎的衣角和两截断裂的笛子了。”
“现如今已经避开那下场的你可不要固执下去了啊。”
“好好珍惜。”
说着,他把捡起来的笛子递过去。
黑死牟还在发呆,像是没有消化完全,没有缓过来。
于是停顿几秒,上岛成也又浅笑开口:“闪耀的太阳固然重要,可别忘了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黑死牟阁下你一样,仅有一个。”
“……”
安慰的话语落下,还没细细观察黑死牟的反应,背后突然压上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呀,也子怎么和黑死牟阁下在这荒郊野外赏月呢?”
一听这嗓音和称呼,闭着眼睛都知道来的是谁。
关键是靠过来的童磨还险些把上岛成也握着的笛子撞掉,顿时受了后者一记眼刀。
“你来干什么?”
“今天可是十五夜,当然是来找也子玩,没想到黑死牟阁下也在呢。”
“说起来,你们在聊什么?”童磨笑眯眯的,好像对他们的话题真的很感兴趣一般。
然而被问的两个人没有一个回答他的。
两秒后,终于回过神的黑死牟倒是接过上岛成也手上的笛子,沉沉接了一句:“你……和你的话……都很有趣。”
不等白毛回复,童磨率先眨眨眼:“是吧是吧?当初我就说黑死牟阁下如果能跟也子好好相处的话,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黑死牟扫他一眼,看着聒噪的他毫无所觉地压在另一个人身上,半晌,颔首道:“你……说得对。”
听闻,七彩虹眸笑着眯起,只是很快童磨就笑容一顿。
因为黑死牟竟然不动声色地把人从他的怀抱下拽走了。
童磨:“?”
“走吧……回去了。”
被一哥拉着的上岛成也有点茫然,不过能从童磨的魔爪下出来,他还是很谢谢黑死牟搭手相助的。
“还好吗?”
走了几步,黑死牟便问他,“你的脸色……很不好。”
“哦,力量透支使用了而已,没事,回去睡觉就能再恢复。”
“嗯。”
打消就此约架的念头,思忖片刻,将笛子揣进怀里,黑死牟说:“明天……帮我找个能修它的……地方吧。”
闻言,上岛成也面露诧异,但很快理解一哥应该是想通了些,于是心情明朗不少。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面的童磨快速追来,挤进他和黑死牟之间。
“黑死牟阁下有什么东西坏了?”
“……与你无关。”
“诶诶,好冷淡啊,黑死牟阁下,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说一下呀,万一我能帮忙呢,对不对?”
“……成也。”
突然听见黑死牟这么喊自己的名字,上岛成也先是一怔,不太习惯,接着看见黑死牟朝他伸出了手臂。
不知怎么的,他立刻就意会了一哥的意思,然后果断搭手上去。
仅仅两秒,黑死牟就带着他闪身离开了童磨的视线。
童磨在原地表情有点呆滞:“咦。”
“……猗窝座阁下,你说黑死牟阁下是不是很过分?他居然当着我的面把也子带走了,害我都没能多和也子说几句话。”
第二天被童磨找上烦扰的猗窝座很不耐烦,“我没兴趣听你抱怨,滚。”
头被打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