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宋仁一早便起床,策马来到高处,向大定府张望。
只见。
金人大军正在有序的驱赶着一些百姓,例行骚扰一番中京首都。
这便是攻城战。
在面对城墙高耸,攻坚困难的城池时。除非有必须攻克的必要,所以围而不攻才是上上之选。
骚扰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让敌人士卒身心疲惫,同时也消耗一番对方的资源,加快敌人的灭亡。
金人驱赶着抓来的大辽百姓,向着大定府开始发动冲锋。
这些辽国百姓,身上没有任何防护,甚至大多都是赤手空拳。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大辽百姓的生死。
在金人看来。
无论辽国的士卒,是否将这些百姓击杀,对他们金人来说结局都不算太亏。
若是弯弓射杀,那么便会浪费箭矢。
若是不杀,待这些百姓爬上城墙。
这无疑又意味着多一张嘴,多一分口粮。
金人也是借助此招,令大定府原本还算充裕,可以支撑一年的粮草。
生生耗到不足两月之期!
而且,这些被送入中京府的百姓,大多骨瘦如柴,面黄肌瘦。
老人、妇人居多!
青壮早就被金人杀死,要么带回大本营充当苦劳。
如此,这些被送入城中的百姓,甚至不能成为战斗力,只能成为辽国的累赘!
“杀不杀?”
城头上,辽国士卒看着蜂拥而至的辽国百姓。
面色颇为凝重,弯弓拉弦的手微微颤抖!
心里更是恨透了金人阴险的伎俩!
“杀!”
城头守将冷漠的声音响起。
眼下城中已然禁不起太多人口的消耗,面对这些老弱妇孺,他也只能狠心下杀手!
嗖嗖嗖!
将军的命令,犹如天威。
辽军士卒下意识的松开手中弓弦。
一时间,城墙下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我们可是大辽的百姓啊,你们身为大辽士卒,为何要手足相残!”
“这就是我的祖国,让我骄傲的大辽吗?老天爷,你不公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
城头上,安静的可怕。
许多辽国士卒只觉得浑身发颤,内心的压抑,让不少士卒发出不明的咆哮!
“我受不了了!”
突然。
一个士兵再也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掏出随身匕首,狠狠扎在自己的喉咙上!
当他的尸体跌落城墙下时。
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解脱般的微笑。
惨烈!
这惨烈并未非是战场两兵交锋。
而是对大辽士卒内心的一种煎熬!
然而,这种煎熬,还在继续!
中京大辽皇都。
不断有斥候上殿,奏报外城战况。
“报!敌人又以辽国百姓作为冲锋队伍,向东、南、西三门发动冲锋!”
“报!西门守城士卒情绪很大,公然违抗都营之令,斩杀旗手!”
“报!东门守将萧天佑违抗军令,擅自放6000百姓入城!”
一时间。
整个朝野上下,静默无声。
而斥候汇聚在殿前,足有几十个,纷纷等待着陛下圣裁。
天祚帝耶律延禧端坐龙椅之上,只觉如坐针毡。
这每一个军情,他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理?”辽圣宗心累的看着众人。
希望能有一份值得采用的谏言。
然而。
平日里天文地理,高谈阔论,无所不知的辽国大臣。
此刻,却无一人发言!
“张俭?”
天祚帝看向自己的左丞相。
作为统和十四年,举进士第一的状元郎张俭,此刻低眉垂头,仰头叹息不语。
天祚帝有些失望,目光看向另外一处。
“韩卿家,你有何高见?”
韩德让,辽国重臣,高居右府丞相。祖上韩延徽曾是辽国开国功臣,首个提倡“胡汉分治”的政治家,满门忠烈!
然而,就算是右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韩德让,也是缄默不言。
耶律延禧彻底失望。
他环顾整个大殿。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大臣、能臣纷纷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心有明悟,天祚帝知道,所有人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只能说,金人的计谋,实在是太歹毒了!
“是该做出决定了!”天祚帝眼想起昨日耶律斜轸带回的那个人,眼神坚定了一分,当即下令道“喧宋朝使臣王贵入殿!”
宋朝使臣?
此话一出。
所有大臣纷纷诧异的看向上首的天祚帝耶律延禧。
眼下宋金联合,怎么可能会有使臣造访中京?
更遑论,中京城外,金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宋朝使臣,又是如何潜入城中的?
在众大臣不解的目光中,王贵在内臣(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步入大殿。
“在下王贵,乃是宋虞侯大人的使者,特来解救辽国眼前之危局!”
王贵见圣不拜,鼻孔朝天。
显然,昨日夜间,与天祚帝的会面,让他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大胆!”
“见到陛下竟敢不拜!来人,将此人叉出去!”
先不论这宋朝是有真的有办法解除辽国危急,可作为大辽上国。
百年前与宋人交锋时,多是胜多,败少!
区区背信弃义的宋人,如何敢见圣不拜?!
大臣皆是怒了。
眼神恨不得杀死王贵。
面对众人如刀的眼神,王贵面色风轻云淡,丝毫不惧“我可是宋虞侯大人的使者,谁敢动我?”
宋虞侯三个字,王贵咬的极重!
把狐假虎威的作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众大臣闻言更怒了,他们根本没听过什么宋虞侯。
此人仗着区区一个虞侯,居然敢不把他们大辽朝廷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行,他太狂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和他单挑!”太尉李处温忍不住率先跳了出来。
呃.....
原本看王贵如此狂傲,还十分愤怒的一众群臣。
差点儿没被这李处温的话,给逗笑。
大家都知道李处温是靠溜须拍马,博得天祚帝的欢心,这才当上的这个太尉。
本是一个纨绔子弟,如今更是老年身。
虽然王贵看上去也不算太强,可总归还是中年。
您确定您老打的过他?
与李处温臭味相投的枢密使萧奉先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将李处温拦下,小声附耳说道“李大人,眼下不是拍马的好时机,你且忍忍。莫要在惹那王贵。若对方真应战,那该如何是好?”
然而。
李处温根本不理,他目光全在天祚帝的身上。
见身上目光一亮,他便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对了。
于是更加忘乎所以的大喊道“你别拦我,老夫就是要和这厮单挑!”
王贵见这老汉叫的这么欢,眉毛忍不住一挑。
心想“老子打不过耶律斜轸,老子还打不过你?”冷哼一声,王贵睥睨了刘处温一眼道“好啊,单挑就单挑!”
有人拦抱着,刘处温自然不惧,当即叫嚣道“来啊来啊,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铁拳!”
二人当朝对骂。
看的一众大臣捂脸不语。
丢人呐!
而坐在龙椅上的天祚帝耶律延禧,倒是没有一丝生气的感觉。
他目光打量着王贵,想到昨日耶律斜轸同他所说,那宋仁宋虞侯有万夫不当之勇!
天祚帝没见过这般武力超群的能人。
倒是想从宋仁身边人,窥伺一二。
而且刘处温天天吹嘘自己老当益壮,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若是年轻十岁,便是耶律斜轸都不是其对手!
正好,便用刘处温试一试这王贵吧!
想到此处,天祚帝点头道“既然你们二人有意决斗,那么本王便许你们在这大殿之上,当着群臣的面一战!”
疯狂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刘处温目光呆愣的看向自家的陛下。
陛下,您是认真的?
见天祚帝神色不似作假,刘处温目光微移,对上了一脸狞笑,摩拳擦掌的王贵。
嘶.....要完!
轻轻咳嗽一声,刘处温一把推开环抱住自己的萧奉先,一整浑身上下褶皱,向着天祚帝深深行了一礼道“陛下,此地乃是圣人之所,大辽中枢!如何能行事放荡之举?既然此人乃是宋朝使者,不如便先听听大宋如何协助我大辽击退金兵一事吧!”
刘处温面色郑重,一副忧国忧民的面孔。
全然忘记了刚才疯狗一般的模样。
这态度转换的太快,一时间大辽群臣皆是呆愣的看着刘处温。
不少人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
这刘太尉的面皮,着实坚若铁石啊!
便是天祚帝耶律延禧也是微微一愣,不过想到外面战事紧急,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然而大辽皇帝和群臣都放过了刘处温。
可王贵可不会惯着对方。
“老匹夫,你说怎样就怎样,咋地你比大辽皇帝面子都大呗?”王贵抠了抠鼻孔,一脸不屑的看着刘处温。
闻言。
刘处温嘴角抖了抖,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
这句话,他可不敢接。
而天祚帝听到王贵此话,先是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刘处温,考虑到战事紧急后,沉声说道“宋使不必怄气,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
既然皇帝都开口了。
王贵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拱手向天祚帝行了一礼,王贵无所谓道“辽皇说的是,王贵便不与这小人置气就是。”
嘶...刘处温听到这话,忍不住揪下一撮胡须。
疼的眼角直抽抽。
天祚帝好似没有听到王贵言语中的嘲讽。
自顾自的问道“昨日你和我说,让我们直接开门迎战金人。昨日我没有问太清,不如你当着群臣的面,细细说一番,此行你们宋军,派出多少人马增援我大辽?”
“呃....十八...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