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儿提问大胆，一点也不委婉。
白麓被她问得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妍儿却还不依不饶道：“是不是嘛？”
她感觉她猜的应该没错。
那个时候白麓母亲病重，急需钱用，白麓都曾因为他母亲的病犯过傻做了蠢事，他爸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冷静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离世而无动于衷呢？
“不完全是。”
白麓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没完全肯定也不彻底否定。
这就轮到林妍儿奇怪了：“什么叫‘不完全是’啊？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整这说法干什么？”
白麓低头，看着怀里乖巧看着自己的儿子，深吸了一口气，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你说的这个原因只是其中之一，不是真正的原因。”
林妍儿：“欸？”
“当年我爸位置坐得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哪怕他为人处世足够圆滑，也避免不了被有心人叮出个缝来。”
林妍儿不解：“他为人处世圆滑，那不就是和所有人关系都还不错咯？这怎么还会有人盯着他整呢？”
白麓耐心解释道：“关系不能看表面，得看心。但这人心最是复杂，想琢磨透是很难的，多的是人嫉妒你想拉你下台。”
“不过苍蝇不叮无缝蛋，我爸他自己不是个好蛋，被人揪到错处了也确实不算无辜。”
听到这，林妍儿嘟囔道：“那到底跟你妈有没有关系啊？”
“有，但不完全是我妈。”白麓回忆道，“那个时候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压力逼迫他，导致他没能管住自己的心，最后对不能动的东西下了手，导致被关了进去。”
“这个说起来其实也挺复杂的，因为真要说起来，我也是害我爸进去的罪魁祸首之一。”
林妍儿疑惑。
她怀里的奶娃娃学着她的模样也摆出副疑惑的模样看着白麓。
一大一小，表情如出一辙。
白麓沉重的心情都被她们这反应弄得轻松了些，他继续道：“我应该和你说过的，我当年和他吵架吵得很凶，私底下关系差得很，他对我说重话的同时我也冲他说了很多重话，全是奔着戳对方肺管子去的。”
“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是给他施加压力的一方，只是我没意识到，只是纯粹的在发泄自己情绪。”
“他被定的罪是挪用公款，而这笔钱最终也没有用到我妈身上，而是全尽数还了回去，因为他在把钱挪出来没几天就后悔了，可当他想把钱再还回去时却晚了。”
“有人匿名举报了他，还出示了各种能证明他挪用公款的证据，铁证如山，官司都没什么好打的，我爸也意识到被人坑了，但想出来已经晚了。”
“坑我爸的人我不清楚是谁，但一定是一位比我爸权势还要大的人，不然我爸也不至于被判这么重。”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他这种行为有多好，只是他判得过于重了点，在他主动交代了犯罪过程，还主动上交了所有挪走的公款，甚至我爷爷还出面想利用他身份帮他减刑的情况下，他还是被判了那么多年。”
“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信的。”
“正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也没真正给谁造成重大损失，而且挪走的时间也不久，按法律法规来说，真不至于判那么重……”
林妍儿接话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害你爸坐牢坐这么久？”
白麓颔首：“肯定是有的，至少据我了解的情况，明面上我爸他这是减刑后的轻罪，实际上却是故意被判的重罪。”
“这么说的话，你还蛮了解的嘛。”
林妍儿还以为白麓对他爸的事会一无所知，或者说是厌恶排斥，没想到居然还会主动去了解这么多。
“很正常。”白麓淡定道，“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多蠢，就知道的多了些。”
林妍儿：“……”
这阴阳的语气，看来他心底里还是不怎么能接受他爸啊。
“那你知道后就没有一点帮他的想法？也不是为了他，就是有人害你们家……”
“那个人要是不搞你们家，你也不会，就是说不至于来乡下这破地方生活这么久，还没读完书……”
林妍儿问得小心翼翼，怕自己哪个字不小心触及了他的雷点。
殊不知她的话早就在白麓雷点上蹦跶了许久，白麓忍耐着没有发脾气，还好言好语的解释已能证明他容忍度有多高了。
这个时候她小心翼翼注意言辞，属实是多此一举。
白麓真生气的话早就生气了，他默默在心里念了好几遍“这是我媳妇得宝贝着”这句话后微笑道：“帮是不可能了，但害他还是可以的。”
林妍儿：“他好歹是你爸……”
“只是血缘上的关系。”
白麓抓着儿子的小手手，和他握手手。
奶娃娃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翻动着身体要去咬他，可惜没有牙齿，咬人不疼。
“嗬，你这臭小子，居然敢咬我？”
他去捏奶娃娃的脸颊，拎了拎。
奶娃娃眼眶立刻蓄满泪水，可怜巴巴的望向林妍儿，小嘴巴一张就准备哭起来。
白麓适时堵住他的嘴，语气霸道：“不许哭。”
奶娃娃更委屈想哭了，眼泪汪汪的，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林妍儿听得头疼，瞪他道：“连儿子你都欺负，你真是闲得没事干。”
白麓嘿嘿笑。
他现在就是无聊嘛。
林妍儿怀里的奶娃娃听到哭声，反倒“咯咯”笑了起来，小手挥舞着，抓住林妍儿一小撮头发，开心的“咿咿呀呀”起来。
林妍儿变了脸色：“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她无情的把自己头发从奶娃娃手里抽出来，照着他屁股就打了两下。
“呜啊——”
好了。
现在俩孩子都一块哭了。
林妍儿把孩子往白麓怀里一塞：“你哄。”
白麓挑眉看她。
林妍儿竖眉回视：“干嘛？不乐意啊！这是你儿子，你不哄——”
“媳妇，你说要学怎么照顾孩子来着……”白麓好心提醒，“现在是个好机会。”
林妍儿小脸垮了下来。
她不要。
白麓可不顺着她，把孩子塞回她怀里：“媳妇跟着我好好学。”
林妍儿不情不愿道：“哦。”
虽然不想哄，但还是老老实实学着白麓的样子哄起了孩子，多次动了想打孩子一顿的念头，但全被拦住了。
白麓心平气和道：“媳妇，他们是你亲生的。”
林妍儿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对，亲生的。
她忍。
白麓怎么哄他怀里的孩子，她照猫画虎似的跟着学，学得不是很像，但是很费劲。
孩子没哄好，林妍儿自己先饿得肚子咕咕叫了，满脸委屈的看着白麓。
“老公我饿。”
白麓往外看了一眼，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确实是很晚了。
只是这么晚了爷爷都没有回来……
他放下自己哄好的孩子，冲林妍儿道：“媳妇你饿了就先吃吧，我出去看看爷爷有没有回来，都这个点了……他不该还在外面才对，总不会是很晚走的，不打算回来了吧？”
他既是对林妍儿说，也是在对他自己说。
林妍儿也感到了不对，疑惑道：“爷爷很早就走了，接人的话也不应该这么晚还没回——”
她突然意识到说漏嘴了立刻捂嘴，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白麓。
这模样和奶娃娃装无辜的样子如出一辙。
原本没被哄好的奶娃娃，见林妍儿这样也不哭了，沾着泪珠的长睫毛眨啊眨，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妈妈。
另外一个奶娃娃目光也看了过去，吃着手手看妈妈，不自觉学了起来，大眼睛眨啊眨。
三个人表情一模一样。
白麓默然。
他起身装聋道：“媳妇我走了，你就在家看一会孩子吧。”
至于媳妇刚刚那些话，他全当没听到。
什么接人？
他不知道。
嗯，不知道。
然后人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问。
林妍儿萌混过关，松了一口气。
她抱起怀里的奶娃娃就是一阵蹭：“乖宝宝乖宝宝，你是一个乖宝宝！”
莫名被温柔称呼对待的奶娃娃一脸呆萌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白麓放回床上的奶娃娃却羡慕的哭了起来，“呜哇呜哇”的，有一股藏着很多委屈说不出来的悲伤。
林妍儿头疼起来：“我的宝，你这是干什么啊……”
好端端的哭什么？
她真不想哄了啊！
哄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
而和在家里又要哄娃的林妍儿不同，白麓出门后抬脚就往白东鸹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敲响他家的门。
“咚咚咚！”
里面传来拖鞋走动的踢踏声。
“来了来了，谁啊大半夜的不睡——”
一开门。
白东鸹话断了。
白麓站在外面，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白的寒意。
“麓哥？”
白东鸹侧开身子，主动让出一条道，“你怎么来了？是打算明天就进城去处理那些人了吗？”
白麓摇头，他自来熟地走了进去：“是我爸要回来了。”
白东鸹：“？”
白东鸹关门。
他转身道：“那你来我这……？”
白麓大大咧咧张腿往里一坐。
“住你家。”
白东鸹：“啊？”
*
林妍儿不知道白麓去哪里找爷爷了，反正一个晚上爷爷没回来，他也没回来，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也不太敢出门。
她有些担心白麓，但不算太担心。
因为比起白麓，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照顾的这俩倒霉孩子，她换尿布换不来，喂奶也是勉勉强强，这俩奶娃娃说闹腾吧，其实也不是特别闹腾。
林妍儿唯一心烦的地方就是这俩孩子不睡觉，就那么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自言自语的。
她听不懂，反正跟着“嗯嗯呢”敷衍的回应就是了。
难哄倒不难哄了，但关键是她要睡啊！哪里有精力在那陪着俩奶娃娃大半夜玩？
“一一二二啊，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睡啊？”
林妍儿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
奶娃娃觉得有趣，“啊啊”的伸手想去抓她耳边落下的碎头。
“别动妈妈头发，妈妈……妈妈会打你屁股……的……”
林妍儿声音越来越小，上下眼皮的距离也越来越窄。
好困……
她头越来越低，直至彻底合眼。
一一好奇地咬着手指头，看着睡着的妈妈疑惑地歪着脑袋，然后看向一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
二二也没睡，精神很好，在一一看向他的时候也正好看了过去。
俩奶娃娃对视上，看着对方的脸，疑惑极了，这个人怎么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啊？
于是两个人都伸着小短胳膊朝对方挥去，打不到，然后一起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小手手，嘴巴一撇，同时哭了起来。
熟睡的林妍儿被惊醒，睡眼朦胧的看着突然哭起来的俩个小家伙，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啊——”
“好烦好想睡啊！”
林妍儿声音困倦苦闷。
这一晚她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她妈为什么说带孩子是个辛苦活了，她宁愿再生两个也不想带孩子了。
等到第二天白麓回家的时候，他就看到自己媳妇正趴在床头睡，被子也不知道盖一个。
而俩奶娃娃还没睡，特别精神的在床上互相扒拉对方衣服玩，玩不动了就互相咬对方的手指，真是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
白麓早已习惯，把这俩小家伙抱到一边，然后把睡着的林妍儿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一一和二二目光被吸引，也去抓被子，发出“啊啊呀呀”声。
白麓毫不留情的把他们俩抱走，免得再打扰媳妇睡觉。
媳妇昨晚照顾了一宿，现在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承认昨晚自己是有故意不回来的成分在里面，但绝不是为了坑媳妇，只是想让媳妇尝试一下带孩子的经历，省得他走之后媳妇笨手笨脚的，真把孩子给养死了。
要知道就算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对于这种年纪的小婴儿来说也是会致命的。
他摸了摸俩个小家伙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烫。
俩奶娃娃被摸后都看着他，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的盯他瞧，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白麓弯唇笑道：“你们俩小家伙是真精神啊。”
他一手抱一个。
“跟妈妈拜拜，我带你们出去走走。”
俩奶娃娃咿咿啊啊的挥着小手，欢快的跟林妍儿告别。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