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扫了一圈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影侍。
“本王以为赤帝一脉传下了傲立群雄的秘技。这……就是当年与黄帝战于逐鹿之野的实力?”
他无聊地甩了甩袖。
这些人的身手别说与靳氏、纪氏相较,甚至不是平侍卫的对手。
凤梧宫的宫人早倒在迷烟里。
晋王顺势收了青龙。
巨龙在凤梧宫盘桓半天,查过了每一条石缝,无果。
水夫人早上进凤梧宫后,没有离开的迹象。
凤梧宫下另有地道与龙霄、神木相连。
地道刻有神符,他的青龙无法擅闯。
余下只剩亲自探查一条路了。
“你以为你来得及救那个女人吗?”
他迈步时,趴倒在椅子旁的皇后咬牙切齿地奚落。
晋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本王又不是去救心上女子,这种狠话干嘛跟本王说?”
丢下不知如何回答的皇后,晋王大步流星走进凤梧宫深处。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作为孩童时他曾与无衣一起闯进凤梧宫地下探险。
那时候他发现了皇城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止如此……他反感这座终日不见阳光的宫殿,缘于更久远的回忆。
他忘不了那个奇怪的日子。
那一日他率领部队,在燕关附近与敌人展开厮杀。
他们的对手并非氿方,而是借用了氿方奇术的境西小国。
对手为血肉之躯,无需涂氏介入,倚靠同样的血肉之躯就能战胜。
英勇的战友冲散了敌人的队形,很快打得对方溃不成军。
胜利近在眼前,忽然背后传来巨响。
他转身瞧见远方的天空乌云遍布。
云朵就像海中浪涛,盘成一个漩涡。
不久前洁白如玉的云层,仿佛吸饱了墨。
他从没见过这么漆黑的云团,压根儿不是阴雨蒙蒙的颜色。
“大帅?”
他策马回到阵中,询问他的主帅。
那个男人的脸色比云更罕见——他以为这个人永远从容不迫,直至这天。
“咕隆隆”。
一道闷雷惊到了他的马。
再抬头,漆黑的云彩下布满了闪电。
白色的银刃越来越密,照亮了天空,仍然没能照亮那些黑暗。
“怎么回事?”
奇异的景象惊到了其他兵士,他们的敌人也分心远空。
“朕得回去……”
那个男人仰望天空,沙哑的喉咙滚出这句话。
“你代替朕作为统帅,朕必须回去。”
男人匆匆做了交代,头也不回地策马往回奔。
晚了。
也许是男人的惊慌让他下意识这么想,他心底浮现不安。
很快,天地印证了他的猜想。
大地猛烈抖动。
军马不停抬起双蹄嘶吼。
敌我双方的将士接二连三被马甩到脚下,又被马蹄踏入尘土。
士兵们既要防备敌人,又要防备失去控制四处奔驰的战马。
战事一片混乱。
“下马!立戈!”
他声嘶力竭地指挥混乱不堪的人群。
后来怎么控制住的局势,他记不起来了。
大地慢无休止地震动,全然不管土地上的凡人。
就像失去孩子的母亲,只顾哭泣,再也看不到其他。
血流成河,哀嚎遍野,尸骨如山。
他经历了有生以来最荒唐的一场战争。
士兵不是死在对方的刀枪之下,而是死于双方的马蹄车辕。
剧烈的地动在地面撕开了几道口子。
有人为了躲避战马,失足掉进地缝。
有人因地震摔倒在朝天的利刃上。
不是人在杀死人,而是大地在杀死人。
到底损失了多少人,无法计数。
他与剩下的士兵,拖着疲惫不堪的残躯回到京城,获悉皇后归天。
这不可能。
皇后乃是神明,不死之身,怎可能因难产病逝?
他一直憧憬那位皇后,可惜无缘得见。
再没有机会了。
不多久,男人征召工匠建造新的地宫。
没人知道地宫建在何处,为了什么而建。
参与建造的人消失无踪,无人吐露地宫的秘密。
自那日开始,那个人变得残暴易怒,刚愎自用,不听任何劝告。
每日留在后宫,不参加早朝。
写下国主荒淫无道,沉湎女色的史官丢了脑袋,记录也付之一炬。
再往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了。
他的伤口久治不愈,死于回到京城的第四个冬天。
晋王举着火把走下长梯。
历经千年,地宫的一部分不再是秘密。
皇族的大部分人到过龙霄宫的地下,知道下面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那不是太祖修建的秘密宫殿。
这种司空见惯的设计只是为了隐藏真正的宫殿位置。
为了藏起不能见人的秘密,地宫增加的空间不止密道。
神木宫与凤梧宫皆有地牢。
晋王顺着记忆搜寻了凤梧宫地底的几座地牢。
内里空空如也。
无论堆积在里面的刑具或是木牢的栏杆过道,积满了尘土,不似有人用过。
“没人看到凶婆娘离开凤梧宫。地道往城外的出口被树根堵死。余下能出去的地方,只有朝阳殿,与神木宫的古井。”
晋王来回打量地道两头。
朝阳殿与神木宫皆有暗卫监视,由那两处带走水夫人必留下踪迹。
他的神龙在地面上没有查探到任何水悦秋经过的气息。
她在地下。
“难不成在‘那里’?”
晋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来不及细想,沿地道往前走。
走到一处墙面略微向内凹陷的地方,他左移三步,踏中一块下陷的砖石。
那块石头“咯噔”弹了一下,墙面向后旋转,露出一条密道。
密道口散落着薄土。
墙面里侧的小道地面湿滑,青苔丛中明显留有几行脏兮兮的脚印子。
“一群恶鬼。”
晋王卷起袖子,大步往里走。
*
公公带走了火把,四面一片漆黑。
关翎背后的木架倚靠在池子边。
她试着挪动双脚,往池边靠。
稍一活动扯动鞭伤,伤口就疼得钻心。
她仰起脸深吸气,避免吸气时肮脏的池水涌入口中。
僵硬的姿势飞快消耗她的体力。
分心的事太多,过了很久,关翎才察觉脚边不是空空如也。
来历不明的丝状物体,顺水流拍打她的腿。
凭池子的味道,她可以想象池底抛了些什么。
用不了多久,她将成为它们一员。
没什么可怕的。
她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见。
漆黑又密不透风的环境,她不陌生。
深吸一口气后,她辨认出混在恶臭里的熟悉味道。
是地宫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