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想再和天君唠叨来唠叨去地讲这件事了:
“禁闭是关了,可我从来也没说接下那道旨。补卓前去宣旨时,都未曾见过我的人影。毕方上神不是把他赶走了吗?赶走了,就是不接旨的意思。”
天君有些憔悴,像是凡间见到儿女闹脾气的老父亲那般慈爱,“可帝姬同扶郁的婚事,一早便定下了啊。”
我更是瞪眼,“谁说定下了?我阿爹阿娘都没答应的!”
赤水如晴却是抹了泪,只是不知这泪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可怜扶郁那孩子了。下凡历劫的时候,因为帝姬戏言,喜欢龙珠。他二话不说,便把右眼都送给了帝姬。回来的时候,他右眼瞎了,身上也带着重伤,病得那样厉害,可帝姬…”
天君瞪了一眼她,她才把几乎要溜出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我却不依不饶地追问:“天妃说,他送我的那颗龙珠是他的右眼所化。这事,可是真的?”
赤水如晴继续抹泪,哭得像是开了闸的水库,“可不是真的!我若有半句戏言,便叫我立刻天打五雷轰!”
我见她指天发誓,却觉得有点好笑,风栖山的神雷可劈不到九重天上来。
天君跟着说好话:“扶郁那孩子,确实是钟情于帝姬的。自打他知道了要同帝姬结亲,东宫之内,连只母猫都不见。我这孩子心冷,我们都是头一次见他掏心掏肺地对帝姬好。”
赤水如晴帮腔道:“屠缪的寝宫之中,女仙们换得勤快。可扶郁的寝宫之中,可是从来只有有莘高和有莘宋的。”
天君对自己家太子寝宫内的情况很是了如指掌:
“现在只有个有莘高了,有莘宋去了西天梵境的尊者座下,每天给白莲花浇水。仅剩个有莘高,也因为听说帝姬很快便要嫁过来,收拾收拾预备回方葛山呢。”
我听得稀奇,果真是有了几分兴趣,“太子殿下,果真不是不近女色吗?”
天君的脸快速地垮掉,赤水如晴也忘了继续抹泪,愣愣地看向我。
“他送龙珠给我,果真不是因为心中有愧,觉得自己有龙阳之好,很是对不起我吗?”
赤水如晴比天君反应得快,断流的泪珠子很快便续上了:
“天可怜见的,帝姬被困无神之地时,他没去救你吗?帝姬在云梦之时,他本能在风栖山接下雷罚,却一定要去云梦,为的就是借机看看你。下凡历劫之时,右眼轻轻易易的,便给了出去。帝姬还觉得扶郁无情,我看,应当是帝姬没有心才对!”
意玄和我同时震惊地看向赤水如晴,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意玄的样子,我简直怀疑下一刻,他便要祭出青蓝二气了。
赤水如晴继续扯谎:“扶郁从来不笑,可一见到帝姬就笑。”
我终于又反应了过来,反驳她道:“他笑,真的不是因为,我很快便要落入他的魔掌,他觉得十分好笑吗?”
赤水如晴被噎了一噎,眼泪也有些续不上,可她脸不红心不跳,像是决心要说服我。
趁着她埋头思考忘记了流眼泪的空儿,我反唇相讥:
“我记得扶郁在下界的时候,身边可是莺莺燕燕的,从来没断过。那些凡人就不说了,赤水月可是把殿下照顾得服服帖帖的。天妃何苦骗我,骗了自己又骗旁人,谎话说多了还当真了不成?”
天君终于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被丢尽了,拉着赤水如晴就要走,“近来灯油之事,辛苦帝姬了。我们觉得此处的风有些凉,身子受不住,先走了。”
御花园里和风阵阵,简直就是温暖如春,何来的凉风?
我转头看看意玄,这才明白,所谓的凉风,是青蓝二气在作怪。他的手上还缠着青色和蓝色的杀气,刚从天君和赤水如晴方才站立的地方收回。
见我的目光扫了过去,他开口唤我:“阿冉,过来。”
我本心中有气,可他一喊我,双腿很是听话,十分不争气地走了过去。
“阿冉,天君的旨意,是云珠来宣的。我不想闹得太过,正跟她去画堂宫,谁想半路就遇上了你。我本是想出了御花园,就甩掉她的。”
他说得十分真诚,不似作伪,可我终究是有些冷淡了,“意玄,真也好,假也罢,我不在乎。”
我看着他,也说得认真:“意玄,我被骗过一次。你若是再骗我一次,我不烧北海神君府,可我会终生不再见你。”
“阿冉,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骗你…”
意玄用双手捧着我的脸,迫使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就像清澈的夜空,他眨一眨眼,夜空便像是碎了又复原。
他像是捧着什么珍宝,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你说你早忘了未野,可扶郁呢?”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扶郁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可曾对他动过心?我想问很久了,可我一直不敢问,我怕你说出口的答案会让我心碎。阿冉,你的心意,我始终不敢确定…”
说着,他终于垂下了手,像是不堪重负似的晃了一下,我伸手扶住他,轻声说道:“就像你不曾对云珠动过心那样,我也不曾对扶郁动过心。”
我们之间,总是不信任多过了信任。
他反复确认我的心意,用最拙劣的问话,一遍又一遍地试探。而我,亦是如此。
他终于睁开了眼,拉起了我的手,“阿冉,信我。”
原来此次天君召他上来,又是画像集册一事。上次给龙族合族子弟画像,隆居甚是满意。这次,天君又想搞个大阵仗,给九重天所有的神官画像集册。
不在九重天的神官们被再次召集回来,包括防风若柠和朱襄锦莳。
司命星君的府邸里,若柠的样子,很有些爱情滋润的意思。他容光焕发,句句带笑,“凰冉,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们会在九重天重聚。”
我坏笑着问他:“司命星君这是才从轩辕丘回来的?”
若柠一惊,“你怎的知道?难道涂山镜给你传了信?”
我扒拉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最近是没少收信。我想想…”
若柠的神色越发紧张,我只好不再逗他,“不过就是没有从轩辕丘寄出来的信!”
若柠很是松了一口气。
锦莳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很是不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在榣山和长琴比拼琴艺,正比到关键之处,天君那老不死的就派人下旨。他多等上一时半刻的,是会死吗?”
原来她在骂天君。
锦莳仰天长叹,“我就差那么一丁点点,就打败了长琴了啊!天君怎么还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