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客气,语带嘲讽,“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涂山镜你是真瞧不见啊。”
涂山镜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我,不无真诚,“帝姬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尚来不及去慰问一二,却要劳烦帝姬为我奔波辛劳。”
若柠和涂山镜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又是只有他们两个才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气极,没好气地叫他闭嘴,“你少来这种语气,我大哥不会有事的。”
云阳殿外,尘土飞扬,穿云破雾,涂山镜费了好大力气筑起的屏障突然碎裂。
我心中一紧,这就要和饕餮开战了。我手忙脚乱地给大师兄传信,请他速来支援。
殿外,闯入眼帘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他破天荒着了一身紫衣,显得清隽了几分,不似往日那般严肃。
眉如山,眼如水。
左耳处的青铜小蛇发出清脆一声响,他身后的屏障又被反手加高了一层。
涂山镜收了自己那副矫情姿态,恭敬道:“意玄上神。”
意玄却不看他,只是看着我,眼眸似沉水,又似倒映着一轮弯月的古井。我看着他眼中倒映着小小的自己,看着有几分勉强的倔强,又有些脆弱的坚持。
他有些迟疑,看了半晌,还是犹疑着发问:“帝姬,可好?”
我笑容惨淡,“尚好,来不及伤心。”
我很怕他和我说些什么凤启一定无事之类的废话,我现下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虚伪的假话。
所幸,他没有提这件事。
“上神,轩辕丘的法阵现下只进不出,这许多饕餮,可该如何是好?是全部赶进后山禁地,还是想法生擒了,送上九重天?”
听到涂山镜发问,意玄紧皱双眉,“不妥。这么多饕餮出现在轩辕丘一定有蹊跷,我先帮你把轩辕丘法阵加固些,再想办法对付饕餮。”
意玄很是雷厉风行,再次破开仙障,去轩辕丘的外围加固法阵了。
若柠由衷地赞叹,“不愧是历经鸿蒙和洪荒的上神,仙格高绝。意玄精通法阵,闻名五方四海,八荒六合。有他加固法阵,我们是不用怕了。”
意玄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击退无数进攻的饕餮,紫色衣袂上下纷飞,银丝绣成的祥云纹滚边随着剑气挥舞闪动。
他今日没着腰封,越发显得袍袖宽大。剑似闪电,笼在一片紫雾中。他也未用惯常戴的玄色玉冠挽发,却是用了一支簪子将头发全数束起,发间紫色的锦绦随风飘扬,和黑色的饕餮群混在一处。
若柠又是低声由衷赞叹,“居然半分灵力都没用,单用一柄剑就击退了这么多饕餮!”
涂山镜接茬,“不愧是曾在万军丛中取敌人首级的意玄上神,术法、阵法、剑术,无一不精。”
临近云阳殿的仙障,意玄飘逸地挽了个剑花,凌空刺出好几剑,凌厉的剑气随着意玄在空中旋转的身影,又生生击退了好几头不死心的饕餮。
我看着他的身形好似一朵盛放的紫花,又借着一冲之势,将仙障破开了个口子,冲回了云阳殿。
若柠好不殷勤,紧着冲上前去问候。
意玄随意应付几句,看了眼我,又是欲言又止的,话却是对涂山镜说的:
“涂山公子,我已将轩辕丘法阵加固,现下这里不能出不能进,我们一则坚持到九重天的援兵来,二则自己想办法,将饕餮击退。”
若柠的脸色白了一白,吓得不轻。
涂山镜却还是镇定自若,看来独掌轩辕丘还是历练了不少,“九重天派兵怕是有一番好等,这些饕餮踪影诡异,我们便自己想办法吧。”
意玄问我:“帝姬,你曾吃过不死果,可感觉能操纵饕餮?”
我摇了摇头,终于十分坦然地说起了苍梧的变故:
“苍梧刚一出事,九重天便立刻保下峻祁之山,青苍久岚的判罚又如此不轻不重。怕不是他们知道我必会杀上天庭,问罪天君,所以便放出这些饕餮拖住我。等灭掉饕餮,鸾族之事便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余地。”
若柠身为九重天的神官,反倒十分赞同,跟着也说了几句:
“我想应当是如此。凤里澈在榣山准备继任大典,而在大典之前,需得熟练操纵天下众火方能承袭祝融少君之位。凰泠在汤谷,被句芒上神关禁闭,碍于青帝之威,她也不敢随意冲开禁制。凤启的三根青羽全出,定住幽都、玄丹、峻祁三座山,以防这三座山生变。凰冉又是个尚未飞升上仙的,空有凤凰神火,但…”
我表情平静地接上若柠不敢接着说下去的话,“我知道我法力低微,他们有心要害大哥,我就算知道了,也拦不住。”
意玄拧眉,眸光似一池破碎的春水,碎裂又复原,认真回想往日经过的我,倒映在他的眼中。
我幽幽开口,仿佛未野之事于我,已毫无影响:
“幽都近来闹事,酆都罗山吵着要连通南方天界,幽都不愿,和酆都罗山商讨了很久此事。玄丹之山又时常去闹,和青苍久安闹完,又去幽都闹,说峻祁之山背信弃义,先前答应好的事情又变卦。单凭青苍久岚一人,是断不可能做到这么多的。”
我看着意玄,希望从他不变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我想,若不是天君授意,或是九重天的几位殿下出手,她青苍久岚是不会如此轻松就说动幽都、酆都、玄丹和峻祁的。”
听了我的话,若柠和涂山镜皆是觉得我有长进,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许多。
意玄却还是古井无波,似万年不化的寒冰,自从我试图缕清事情经过,他就是这副姿态,再未变过,“帝姬放心,我定会助你,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听了他的保证,我反倒有些失望。
在无神之地时也是这样,丹枝和高令行的来历,只有他知晓,可他什么都不肯说。这次又是如此,帷幕掩住的真相,半分都不肯吐露。
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无法抵挡的疲倦,我看向涂山镜,“我实在是倦了,我要歇息了。你这云阳殿总该有地方睡一觉吧。”
涂山镜应该是挺感激我前来救他,单凭他自己,这么多饕餮,迟早有将他撕裂吞噬的一天。
他将我引到殿后小院,指了一间小屋给我看,“你快去休息休息,我还要请教意玄一些法阵的问题,就不帮你铺床打水了。”
我摆摆手,“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