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医的话被她听去,以至于自那天之后,凤云倾不时便会领着他出了东宫,到旁处转悠。
也不知凤云倾是怎么做到的,即便是宫中有人曾与他相熟,见了他也不觉得稀奇。
陆时晏乐的自在,每日跟在凤云倾身边美滋滋刷着存在感。
就连他平日里那些放肆的邀请,多数也能得到她的应和。
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偏生却从小都被教导着肩负整个王朝子民的重任。
赏花,游湖,看杂耍,蹴鞠,放纸鸢……
童年这么重要的事,太傅不教,他给补上便是。
就连冬青都忍不住喟叹殿下变化之大。
一晃两月。
凤云倾说带他参加秋狩的话当真作数。
秋狩当日,从未参加过秋狩的他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跟在凤云倾身后兴冲冲想要一观其景。
皇家狩猎的队伍不可谓不壮观,尤其是秋狩人员,凡朝中子弟皆可参加。
头回见到这般场景,陆时晏稀奇了些,等坐着马车晃晃悠悠赶到秋狩地。
那股稀奇劲彻底散去,待庆安帝宣布秋狩开始后,他更是赖在帐里不愿出去。
凤云倾换了身戎装,邀请他一起进林子打猎。
陆时晏摇头想拒绝,莫名的,他总觉得此番前来秋狩并非好事。
非但他不想去,甚至还想劝凤云倾一起留下,不要踏进林子。
偏生他还未曾出言相劝,凤云倾见他不愿,也不强求,转身便带上冬青几人相继进了林子。
陆时晏:“……”自从踏入秋狩,浓浓的危机感萦绕心头。
这林子,他是真不想去!
但……
凤云倾的离开,反倒让他越发心慌。
陆时晏叹息一声,派人寻了匹马,忙追了上去。
…
被围场的小侍卫引着踏入林子深处,美其名曰这一处才是她们打猎之处。
哪有打猎跑到林子深处,谁知这深处有无难缠的野兽。
若是伤了帝姬,谁又担得起责任。
冬青正欲与她理论,谁曾想小侍卫突然上前靠近凤云倾。
躬着腰,语气恭敬道,“殿下,这林子虽是曾派人清扫过,却也仍是危险重重。”
“有些危险,殿下可千万要小心,就比如……”
“奴才。”才是危险!
银光闪过,一路上都眯着眼低首谄媚讨好的小侍卫猛地自袖中抽出短刃,朝凤云倾狠狠刺去。
凤云倾早有防备,她半眯着眼,丝毫不惧,手下抓紧马绳,马蹄扬起的瞬间,抓进箭羽朝她射去。
“碰!”
“啊!”
箭羽直直扎进她的手背,顷刻间血色淋漓。
手中短刃落地,她脚下踉跄,靠着树勉强稳住身形,盯着凤云倾的眼神阴狠,转而大笑。
“凤云倾,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双手放进唇边,随着清亮的哨声响起,下一秒数十位身影猝然袭来。
“铮!”
“保护帝姬!”
冬青抽出腰间软剑,厉声喝道。
她们被引入林中深处,眼前这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若是无人突围,去搬救兵,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凤云倾一拍马背,纵身跃离马鞍,手持银剑,刀光剑影间,轻松取人首级。
温热的鲜血迸溅到她的下巴,凤云倾随手擦过,盯着树下那人,眸光阴郁道。
“薛子然,孤当日就应一刀了结你!”太傅说她心软,倒是事实。
薛子然拖着血淋淋的手掌,面上还在笑,“承蒙帝姬心软,一年前命人杀我薛家一百六十五口,独留我一人苟活于世。”
“我薛家世代忠良,偏偏就因你听信他人,判我薛家满门抄斩。”
薛子然连声夸赞,“帝姬好魄力。”
凤云倾冷嗤道,“薛家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边关近万将士皆因她而死,孤为何不斩!”
薛子然大声反驳:“不可能!”
“我薛家世代忠良,都是因为你!为了你的帝姬之位!”
她双目赤红,“全都给我上!”
“杀了凤云倾,以此告慰薛家一百六十五口在天之灵!”
林中再一次跳出十数位身影,招招狠厉,冬青等人应对起来愈发勉强。
薛子然草草给伤势擦上金疮药,望向跌落马背仍不露怯色的凤云倾,她眼神癫狂,颤着手拾起掉落的弓箭。
弯弓,瞄准,射——
咻——
破空声传来,被四五个刺客牵制的冬青大惊失色,“殿下小心!”
“噗!”
箭羽入肉的声音响起,人群中陡然出现道意料之外的身影,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禁卫军随之而来,加入战局。
“倾倾……”
“陆时晏!”
凤云倾嘴唇泛白,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她踉跄着上前将陆时晏接入怀中,醒目的血色跃入眼中,凤云倾惊觉背脊窜过一抹冷意。
“陆时晏!”
“你,你不要死……”
温热的血色浸染了她的手,明明还带他的温热,却让她感到彻骨的凉。
凤云倾掏出怀中的金疮药,想要为他止血。
“别流了陆时晏你让它别流了好不好。”
“孤以后都答应你……”
“你想放纸鸢还是踢蹴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陪你,我都陪你。”
“别流了呜呜呜别流了陆时晏,你不许,没有孤的命令,你不许死!”
察觉到自个生机在迅速流逝的陆时晏:“???”
他瞳孔一缩,几次颤着唇,连句话也说不出。
他他他!他没想死!
勉强抬起手,擦过她下巴沾染的血,却不想,他一开口,连连吐血。
陆时晏哑着声音,强撑道,“别…别哭……”
那一箭他又不是没办法挡,299为什么非要让他用身体挡!
呜呜呜他都这么努力了也要滚回局子吗!
“倾倾……”
“对……对不起……”
意料之外,他竟然会以这般狼狈的方式从她面前离开。
呜呜呜,倾倾会伤心吗?
会吗会吗会吗?
希望会吧呜呜呜
“以后……照顾好……自己……”
话音未落,搭在她脸颊的手骤然滑落。
一向清傲被群臣夸赞的帝姬凤云倾,在这一刻失声痛哭。
“不要,孤不要你的道歉,孤要你活着!”
“陆时晏,你不许死!你睁眼睛看看孤!”
“陆时晏!”
太医匆匆赶到,摸上脉搏的瞬间,摇头叹道,“殿下节哀。”
冬青心下黯然,也为其抹了泪,大着胆劝道,“殿下……”
凤云倾置之不理,她赤红着双目,抱着陆时晏在此坐了许久。
无论冬青同她说什么,她充耳不闻。
也就在冬青询问薛子然如何处理时,她才恍然回神,阴鸷的眸底透着寒意,沙哑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
“断了手脚,做成人彘。”
“薛家一百六十五口,尽数丢入乱葬岗。”
冬青心下一颤,忙垂首应‘是’。
先前殿下念其薛家也曾劳苦功高,明是通敌叛国却也法外开恩,特命人好生安葬。
薛子然此举,惹怒了殿下,硬是让薛家之人死后也不得安宁。
冬青几度掀唇想劝,却听凤云倾又道。
“寻处地,要能看到帝都风景,他生性爱玩,常念叨的纸鸢蹴鞠也要有……”
“平日里孤没时间陪他,以后也只好让他自己玩……”
凤云倾一条条数着,冬青心疼的紧,更多的还想哭。
冬青一一应下,依照要求去寻。
五天后。
她亲手送了他最后一程。
…
庆安八年。
帝姬凤云倾偶然间查出当年秋狩之事,幕后之人竟与平阳侯有关。
她命人暗中查到证据后,雷厉风行,亲自带兵抄家平阳侯。
意料之外,还自侯府密室中翻出绣了一半的龙袍。
所犯罪,桩桩件件,罄笔难书,骇人听闻。
庆安帝大怒,判其斩立决。
庆安九年。
帝姬查处一桩大型贪赃枉法的案件,据史书记载,同年五月,陆家得以平反。
庆安十年。
南方水患,帝姬凤云倾主动请命,前往受灾之地,修大坝,惩恶役,除贪官。
后又发觉南方连年水患,光止无用,索性铤而走险,南水北调。
至此水患一事方才解决。
帝姬之举,广收民心。
庆安十三年。
秋收之际,蝗虫过境,致使百姓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民间百姓唉声叹道,朝中大臣避而不言。
帝姬凤云倾力排众议,接过赈灾重任,下令开仓放粮。
庆安十五年。
边关来犯,宣王率兵出征,捷报连连。
庆安十八年。
帝姬府修建完毕,择吉日搬入府邸。
同年八月。
民间言论愈演愈烈,帝姬年方二九,临近双十年华,却始终未曾娶夫生子。
朝臣上奏,百姓议论。
更有甚者大胆弹劾。
生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帝姬拒绝娶夫生子,应剥去帝姬身份,贬为庶人。
朝堂之上,庆安帝为帝姬之事大发雷霆,亲自下令,命其举办赏花宴。
凡四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男子者皆需参与。
责令帝姬势要从中选出驸马。
民间传言,帝姬因抗旨不遵,拒不从命,被庆安帝打入天牢。
[叮!]
[恭喜宿主成功修正bug!]
[传送开启中——]
…
帝姬府。
冬青穿过回廊,匆匆迎上刚回府的凤云倾。
“殿下,赏花宴上,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凤云倾快步走过,敷衍应声,“嗯,与孤何干。”
冬青:“……”她只好迈着步子忙不迭跟上,还得大着胆子提醒道,“陛下责令殿下在赏花宴上挑选驸马……”
凤云倾没理会,冬青只好接着提议道,“殿下,这眼看着时辰不早,世家公子也来的差不多,殿下不妨过去瞧瞧?”
回答她的是凤云倾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去。”
“这赏花宴是谁组织,便由谁娶。”
“世家公子又如何,与孤何干。”
冬青:“……”她都说了!陛下下令让殿下娶驸马这事,不好干呐!
冬青笑的不如哭,生怕隔墙有耳,“殿下,此言不妥……”
“有何不妥。”凤云倾骤然停下脚步,方才回府,一身朝服尚未来及换下,美眸微掀间掠过一抹戾色,昳丽的容颜瞬间冷下。
“驸马之事孤从未答应过母皇,今日之事皆是母皇一手操办。”
“母皇若是想娶,尽管娶了去。”
“这赏花宴,孤不会去。”
说完,凤云倾甩袖离去。
独留下冬青风中凌乱:“……”
呜呜呜她怎么感觉殿下这性子,愈长大还愈不稳定了呐!
…
帝姬所言,须臾的功夫便被传入宫中。
庆安帝神色不虞,“她当真如此说?”
暗卫不敢隐瞒,尽数道之。
“哼!”
“她倒是真敢说!”庆安帝周身气压更低了。
“尚倩,你来说说,帝姬此举,莫不是朕平日里太过纵着她。”
“听听,听听,竟连这般无法无天的话她也敢说!”
“今儿个是被朕听了去,倒是无妨。”
“他日早朝,倘若被有心之人借此一事弹劾帝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朕是罚还是不罚!”
尚倩:“……”她就不该跑御书房偷懒。
她怎么就想不开跑御书房偷懒!
尚倩心下无奈叹息,硬着头皮道,“回陛下,臣私以为,帝姬如今尚且不想娶夫,正所谓强扭的瓜它也不甜……”
“若是陛下执意相逼,多半也会因此事而影响陛下与帝姬母子间的感情,既如此,倒不如在娶亲一事上,对帝姬有所放任。”
“如何放任!”庆安帝心生不满,“尚倩,她现在是十八,不是八岁!”
“身为帝姬,却不想着娶夫生子,她想做什么,想被天下人耻笑吗!”
“臣子们弹劾的奏折都要砸到朕脸上来了!”
“朕像她这么大,孩子都会跑了!”
“她呢,她连个驸马都没有!”
“朕若再不催她娶夫,如何服众。”
尚倩:“……”除了老实低头挨训,她呜呜呜别无他选。
“传朕旨意,今日赏花宴,便是绑,也要将帝姬绑去参加参加!”
尚倩:“…是。”
约莫是发泄了番,庆安帝缓缓阖眼,再次睁开眼,神情明显有了些许松动,沉声问,“此外,真依你所言,朕命人准备的赏花宴又当如何。”
“朝中何人不知,赏花宴此举是为帝姬挑选驸马。”
“难道朕要为了她那点脾气,逼得朕在大臣面前下不来台不成!”
尚倩:“回陛下,臣斗胆,五王姬约莫十四,也快到了娶亲的年龄,今日赏花宴,五王姬也在,不如先让五王姬选出驸马……”
闻此,庆安帝沉默片刻,到底还是退了一步,“如此,照办吧。”
尚倩:“是。”
“那……”她犹疑一瞬,“帝姬还绑吗?”
庆安帝:“……”
“绑!”
“她一日不选驸马,往后这种宴会,绑也得给朕绑了去!”
尚倩:“……”行!
都听您的!
谁让您是陛下呐!
…
尚倩亲自带上禁军来传庆安帝口谕,冬青听的眼皮直跳,“真得绑?”
尚倩摊手:“陛下有令,绑吧。”
冬青想起自家殿下那脾气,“不绑不行吗…?”
尚倩还未答话,路过的侍卫听到这话反倒意外停住脚步。
“啊?可是冬青姑姑,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刺客,奴才们担心伤到殿下,这才给绑了起来……”
冬青:“?”
等会,她们抓的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