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看着满天的灯火,游入星河,只能轻轻叹出一口气。
都飞这么高了,他能看见吗?
“都飞这么高了,他能看见吗?”
墨卿一怔,转头一看,是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抬着头眨着大眼睛问她的妈妈。
那小女孩的妈妈,宠溺的牵起她的手:“一定会的,你爹爹他这么高,灯也飞得这么高,他一定会看见的,并且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小女孩开心的嗯了一声,随后拉着她的妈妈,一蹦一跳地回了巷子。
刚才不知为何突然一怔,随后竟不受控制的抬起自己的手,师尊在自己小时候也这么牵过自己……
这才发现自己满是老茧破口的手,竟然长得和师尊一样宽大了。
自己周围已经没几个人守在这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加快了脚步往河边走去。
穿过往回走的行人时,还听到他们意犹未尽地谈论着“这次的战役打的真漂亮!”
“这次有圣子在,我们还要在明年的这时为圣子放起天灯。”
“要是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圣子也平平安安的,我们也会平平安安的……”
“真是辛苦他了,前些年遭遇了这么多是非口舌,他竟然都丝毫不计前嫌。”
“平安吧……”
墨卿也希望师尊平安,他们也希望他平安……
墨卿走到河边下游,随手捡起一个河灯,为首的都是希望圣子平安,都是希望安锦晤平安……
他们的愿望同他一样……他们的愿望都是希望心系之人平安顺遂……
这并不是什么高远的期望,都是如人间灯火一般普通又热烈……
墨卿痴痴的望着一盏盏顺流而下的河灯,当初师尊放下的那盏荷花灯游向了哪,他的愿望又是希望谁平安……
而此刻,墨卿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不知何时刻入的声音,仍是那熟悉如常语调。
“墨卿,冬干慎燥,春寒勿水,秋霜勿薄,夏炎勿贪……”
墨卿颤抖着声音问出:“师,师尊?”
可是却再未有回响……
墨卿只觉得喉咙哽的难受,一行行热泪划过脸庞,流进嘴角时却又这么苦涩难咽。
墨卿看着河水中那浮动漂泊的无根倒影,他头一次放声大哭起来,将头埋进潮冷的青石阶,呜咽声中只有细碎的“师尊”二字……
哭着哭着,突然听到身后吱呀一声,接着就是一碗热腾腾的汤泡饭摆在墨卿手肘边。
墨卿撑着身子往后转去,之前步履蹒跚的那人已经走进了门后的冉冉烛火中。
装到半碗的糙米饭,浇上一点开水,飘着一半点的油星子,以及一点指头大小的还没搅开的黄豆坨。
墨卿不明白,为什么对素不相识的人,也可以和善以待。
又想起安锦晤以前对他说过“不知何是饥渴,那便每天饮两瓢水吃三碗饭。”
他也才想起,在这阴暗逼仄,闷潮寒冷的洞内他饿了十三日,就算不死,胃里的灼痛感也是真实的。
而后面几天,他也只吃了两三口的食物。
墨卿指尖已经颤抖得无法伸直,无法拿起筷子。
便颤抖着捧起碗,都没嚼一下,便大口大口饮下。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食物吃进身体里时的热气,直到后面被呛的不停咳起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舌尖已经被烫的没知觉了。
之后,墨卿在河边看了一整夜的河灯。
回到队伍里,朝子看他满眼血丝,满眼疲惫的模样,还嘲笑他,是守了一整夜都没眨一下眼。
那户人家清早打开门,看到那摆放整齐的碗筷,小女孩转头问:“爷爷,他是什么人呀?”
老爷爷抽着旱烟一拐一拐的走出来:“跟我们一样的人。”
赶了几日,已经越来越靠近边界了。
他们不往居落靠近,但只是在山顶看一眼。
傍晚时分的谷地居落,也只有一两缕稀薄的炊烟升起。
仅是翻过了一座山,便是天差地别。
虽然已经派人处理过四散的魔气,但如果拔出一株植物,便可以看到从土内向外蔓延的恶臭毒气。
虽然田小娥只是随意提了一嘴,但每个人都是实切的盘算着进入魔族范围的路径。
朝子:“到时候的话,总得留两个人在外面吧。万一我们回不来了,总得给恩人留下一个吧?”
马谷:“按理来说,那墨小兄弟才是最适合潜入的,但小娥她……”
白蝶:“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
这一次战役告捷之后,他们受损不少元气,守卫自然会松懈,但十天之后是月阴之日,到时候两边的防守皆会更加严格,想出来就难了。”
朝子:“想不到嘛,白蝶姐,你的消息情报还真够灵通。”
白蝶:“拿开你的狗爪。”
朝子:“哼……”
黑狼:“到时候我去给你们找几张皮,不过我可不能保证质量。”
朝子:“没事,到时候挑张好的给小娥他们。我们是妖族魔气入侵的比他们慢些,要真出了意外,我们还是可以挺一挺,把他们送出去的!”
马谷:“那这些事就先说到这,后面我找个机会跟小娥他们说说。”
众人:“好。”
田小娥和齐衍出去探查环境了,但回来的早点的墨卿在屋檐上听完了全部。
墨卿看着就在自己身前的树梢里,阳光稀稀碎碎,一只鸟雀站在巢边,正给嗷嗷待哺的幼鸟喂食。
墨卿看着脚边的断枝,也如那幼鸟一样携起来。
天黑了去,田小娥拢起一团篝火,却不见墨卿。
朝子:“诶,他人呢?”
黑狼:“上面。”
朝子:“?!那他不会听见了吧……”
马谷:“应该没有吧……也就刚刚才发现他。”
朝子:“那要不要喊他下来?他在干嘛?”
田小娥:“不用喊,饿不死。”
朝子:“呃哈哈,好吧……”
虽然是这么答应着,但白蝶后面还是给他递去一个火把。
只有一点稀碎的月光从树梢里透下来,而他就着那点月光,稀稀疏疏的不知道在干嘛。
待火把在墨卿身旁烤的他胳膊发烫,这才发现有人来过。
而恍然惊醒之间,竟发现自己周围全是木屑,先前那根断枝早就被刻成了木渣子。
而墨卿手心中是半截枯木头,上面是还未雕刻完的半张面孔。
先前只是在沙土上无意识的勾勒出人形,而如今思念肆意翻涌,刻其眉目也难以止渴。
冉冉火光下,棱角分明,却仍然刻不出眉眼间的神韵。
墨卿恍然清醒中也有惊恐,自己怎么敢如此肆意到,私臆其神相面孔。
但温暖火光照在墨卿面上时,那眉间的吻迹好似可以将他烫穿勾魄一般。
隐隐中,好似是给了他继续放肆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