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24日,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但是对于李银龙来说,这是一个足以刻骨铭心的日子。
早上的时候,他还是黑水县检察院院长的准女婿,是化肥厂的铁饭碗,是没事叱咤舞厅的夜店小王子。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就变成了阶下囚。
案情简单的让人发指,除了主犯万斌龙其他人就是去跳舞,当大家都指认了万斌龙是主犯之后,简单的做了笔录之后,除了万斌龙还在那被深挖,其他人暂时都闲了下来,等待着处理。
李银龙因为吐了抓他的那个警差赵前进一身,所以受到了区别对待。
万斌龙他们好歹还能坐在椅子上,到他这直接被拷在了暖气片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蹲着。
拷了一个小时之后,李银龙感觉整个人都要累死了,万般无奈的时候李银龙想起来了一个人,顿时眼前一亮,赶忙喊道:
“领导,领导?”
“谁让你说话了!”
赵前进冲过来就给了他一脚,今天真晦气,出个警还被这小子吐了一身,怎么看这小子都不顺眼。
李银龙虽然被踹的很疼,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了,强忍着笑道:
“领导,误会,都是误会,我提个人您应该认识,马华知道吗?那是我舅!”
“马华?”
赵前进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变了变。
李银龙一看,有门,果然是有人好使啊!
没想到赵前进冲上来又是狠狠一脚。
“马华就是在这,也会让我狠狠教育你的!”
说着又踢了李银龙两脚。
李银龙都懵了,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提到马华反而多挨了三脚。
要是马华在这,一定会告诉他,去年赵前进的表弟落他手里,他没给赵前进面子,这个仇今天就报在了李银龙身上了。
因为提到了马华,别人晚上在这好歹给了个窝头吃,到了李银龙这就足足饿了一宿,连口水都没给他喝。
好不容易挨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李银龙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现在他无比渴望赶快离开这里,在哪呆着都比拷在暖气片上强吧。
他被推着上了警车,接着被戴上了一个黑头套。
耳边还有警差的嘱咐:
“坐车过程中不许说话!”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然后李银龙就陷入了黑暗。
警车里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大家紧张地呼吸声。
他们这是要去哪?
他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李银龙的心中有点慌。
等他的头套被摘下来的时候,他发现他被带到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一个偌大的院子里,四周都是铁丝网。
经历了一系列严格的体检之后,李银龙被推进了一个屋子中。
这是一个大概40平的屋子,南面一个大炕,北面一个大炕,南面的炕小一些,北面的炕大一些,北面的大炕最边上还有个茅坑,而南面的炕旁边是一个洗漱池子。
两个炕中间有一个1米半宽的过道,就是这么大一个屋子里足足挤了小三十个人。
相对大点的北炕上坐了至少20个人,他们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一个挨着一个。
而相对小的南炕上坐了5个人。
屋里这二十多个人有个共同的特色,就是普遍都是满脸横肉,还纹着身。
一看都不是善类。
李银龙站在那里,就感觉是一只羔羊误入了狼群。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循声望去,问他话的是南面炕上单独坐在最后面的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站起来身高能有1米9。
本来就是长的满脸的横肉,偏偏左眼角到嘴角还有一条长长的狰狞的刀疤,看的出来当年这一刀应该差点要了他的命。
再配上他的大光脑袋和左胳膊上纹着的下山虎,看上去就更吓人了。
现在这个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整个屋子里唯一的一根烟,很明显在这里烟就是最顶级的奢侈品,再加上他坐的位置,无疑告诉李银龙他就是这个屋子里的大哥。
看到他李银龙脑子嗡的一声,怎么是他?
这个男人他见过,确切的说是远远的见过,他叫陈有礼,是县里面最无恶不作的陈氏家族中的老三,在整个黑水县属于那种一提名字就能让小孩止啼的角色,上一次他看到他的时候是他拎着把西瓜刀追着3个人砍。
那次差点把她吓尿了。
想不到今天竟然在这遇见了他。
“我,我……”面对着这种绝世凶人李银龙有点磕巴。
坐在南炕中间的一个黑脸的矮壮男人站起来就给了他一个大逼斗。
“三哥问你话呢,你我什么?我我我,我个没完了!”
“你怎么打人呢?”李银龙捂着脸很惊诧。
黑脸男人看了一眼这个雏儿,笑了,然后下一秒。
“啪!”
又是一个大逼斗,打的那叫一个响。
“这里老子就是规矩,再哔哔还打你,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一边说着一边又扬起了手掌。
李银龙这次反应很迅速。
“我叫李银龙!”
底下一片欢笑。
“九哥,这小子就是欠揍啊!”
黑脸老九呵呵一笑。
“果然还是巴掌好使,你是干什么的?”
“化肥厂的!”
“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跳舞!”
“跳舞?净扯淡,警差还有功夫管跑破鞋的事?”
“哈哈哈哈!”屋里一片哄笑。
“就是跳舞!”李银龙一脸的委屈,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跳个舞会被抓来。
“什么舞?和娘们脱光了的那种?”
“没,怎么可能!”
黑脸老九上去又是一巴掌。
“一看你小子就不老实,滚到那边坐下!”
李银龙一看黑脸老九指的位置,那是北炕的最前面,前面半米处就是蹲坑,那也是人坐的地方?
但是在这群男人的目光逼视下,李银龙只能委委屈屈的走了过去,盘腿坐在了那里。
下一秒,一股恶臭直接冲顶门。
“呕!”
李银龙恶心了一下。
这地方条件也太差了,而且这里的人一看就都不是好人,自己不会挨欺负吧?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坐在这第一次被欺负来的这么快。
“往前点,你坐的挤着老子了!”
一个满脸横肉绰号叫冬瓜的小子对着李银龙说道。
李银龙回头一看,这个冬瓜离他至少还有半尺,他怎么就挤到他了?
但是形势比人强,看着冬瓜那充满恶意的眼神,李银龙只能不情不愿的又往前挪了挪,现在他跟蹲坑的地方就差不到十公分了。
后面又是一阵哄笑。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软蛋,真像娘们儿!”
“这下以后有的乐了!”
一阵阵充满恶意的声音传来,李银龙后背不由自主的绷紧了,
汗也缓缓的淌下,他在这可怎么过?
黑脸老九抱着个膀子往这边看了一眼,笑了一笑,在这里就是这样,欺负新人,弱肉强食,这个小子又弱又新,不欺负他欺负谁呢?
好不容易熬了两个多小时,中午放饭的时间到了,李银龙也第一次见识了这里的伙食。
这是怎样的伙食啊!
每人两个窝头,那个窝头看上去就是扔出去能打死人的那种, 再配上一点榨菜,外加一碗清的都能看到碗底的汤,看上去就让人一丁点食欲都没有。
李银龙的起初反应是拒绝的,这种食物狗都不吃,但是咕咕叫的肚子告诉他必须得吃点,他可是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呢。
“老子忍了,吃!”怀着这种想法李银龙的手抓向了窝头。
谁知道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头。
“干什么?”
李银龙捂着头又惊又怒的看向了后面,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欺负过自己的冬瓜。
“干什么?咸菜是你配吃的,把咸菜给我!”
“没咸菜我怎么吃窝头?”李银龙据理力争。
“那关老子屁事,你是想挨揍吗!”
随着冬瓜扬起了手,李银龙只能咬着牙含着泪把为数不多的那点榨菜给了冬瓜。
“那碗汤给我!”
冬瓜旁边的那个外号叫做土豆的家伙说话了,脸上带着坏笑,他不图那碗汤,他就想看李银龙没汤怎么能吃的进去窝头。
李银龙咬了咬牙,把那碗汤给了土豆,现在他就剩两个硬的像铁一样的窝头了。
窝头太硬了,吃到嘴里咽下去都拉嗓子,还没有汤配,每一口窝头都让李银龙有一种便秘拉不出屎来的感觉,现在的他特别想哭。
就这样,李银龙在这熬了一整天。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一个管教走了过来,拿手拍了拍门。
“陈有礼?”
“领导,我在!”
陈有礼赶忙从炕上下来了,平时对屋里的人凶的像狮子一样的他,面对着管教笑的就像一只哈巴狗。
“出来一趟!”
“好的领导!”
管教把门打开,给陈有礼戴上手铐,就把他带了出去。
过了不到十分钟,陈有礼回来了。
刚进来就听到冬瓜在说话,“小子你挤到我了,滚远点!”
“哎!”
李银龙被逼的又往茅坑那靠了几公分,现在如果有人蹲坑,那简直就是和他紧贴着了。
一天就已经被欺负惯了的李银龙低着头,无精打采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后面的冬瓜悄悄地抬起了脚,正计划着给他一脚,让他滚到茅坑里,那可就是今天最大的乐子了。
旁边的土豆也欲欲跃试,准备帮上一把。
后面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吱声的,他们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李银龙,绝不打算错过这场好戏。
看到大哥进来,冬瓜还朝陈有礼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就是大哥快看,好戏要上演了。
本来这种乐子陈老三是最爱看的,但是刚回来的陈老三看到这一幕陡然睁大了眼睛。
嗷唠就是一嗓子。
“冬瓜,你敢欺负我兄弟?”
话未说完,人已经冲了过去,抓过来冬瓜就是一个大逼斗。
“啪!”
打的那叫一个响,冬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当然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他心中的惊骇。
“大,大哥,我啥时候欺负你兄弟了?
陈有礼瞪着眼睛看着他说道:“李银龙就是我兄弟,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屋里人一瞬间全傻了,李银龙也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帮人毕竟都是出来混的,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什么,陈有礼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样了,那肯定是李银龙家里找人了。
“银龙,以后就把这当家,你就是我亲弟,谁敢欺负你,你跟哥说,看我不弄死他!”
“谢谢陈哥!”
“叫什么陈哥,叫三哥!”
“哎,三哥!”
‘来,跟我去南炕坐着,这个地方这么臭,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冬瓜你敢欺负我弟弟,今天你就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坐一晚上!’
“哎!”冬瓜欲哭无泪,只能坐在了李银龙刚才坐的位置上。
陈有礼搂着李银龙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贴着他耳朵跟他说:“刚才管教都告诉我了,马队是你舅,你怎么不早说,你放心在这有我罩着你!”
李银龙的心踏实了点。
晚上吃饭的时候,整个屋里一共分了6个鸡蛋,本来南炕上5个人,一个人一个,陈老三独得两个,但是今天陈老三少吃了一个,李银龙也跟着吃了一个。
从这天起,李银龙放下了心,有了自己的舅舅,看来自己也就是关几天的事了,在这虽然过得不舒服,但是也还过得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好日子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