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的人了?
桃心儿脑袋空白片刻,而后眼睛一颤,猛然皱眉,一把推开海清。
“可你也说了,那是上一代妖神!那个女的已经死了!”
她虽然懂得不多,但妖神早在五百年前就死了的事还是知道的,既然对方已经死了,那她怎会没有机会?
她活泼可爱,长得又不差,门派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她为什么不能去试试?
万一能成呢?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
海清看着她激动愤怒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林风烨看着桃心儿这副样子皱了皱眉,低沉道:
“妖神可以有无数个,但花千骨只有一个,她虽未存人世,但一直活在尊上的心中,你若一意孤行,只会将自己乃至整个门派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师兄不反对你追求所爱,世上男子千千万,你大可择一而伴,但唯独白子画这样早已心有所属又至高至傲的男人不能碰!”
“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更不是他爱的人在不在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认清和接受的现实!”
他将桃心儿的身子扳回来,双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师兄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整个六界,除了那个叫花千骨的女子,不会再有任何人能让他白子画停留注目。”
“这其中,包括你。”
“心儿,你是我们的师妹,更是二师伯的徒弟,我们都不希望你出任何事,你应该懂得我们的苦心。”
他们说的话她又怎会不懂,可......
桃心儿心里委屈,眼泪渐渐就上来了,她垂首不语,片刻后一把推开林风烨跑了出去。
海清想要追上去,林风烨伸手拦住,“让她一个人静静吧,咱们能说的就这么多,归根到底还得她自己想明白才行。”
海清眉头都皱成川字了,最后低叹着离开。
林风烨看了看身后的屋子,站立良久,最后也默默离开。
夜色降临,整个灵山派逐渐归于寂静,白子画推开房门将蜡烛点上,进去时床上的人依旧昏睡着。
他坐在床边看了花千骨许久,而后拿起桌边的药碗走了出去。
根据山灵子的介绍,如今的灵山派乃是曾经的嵩山派。
四百多年前杀阡陌报复仙界,嵩山派一朝灭门,山灵子和其他几个师弟出门在外侥幸逃过一劫,而后躲到这处并于三百年建立起如今的灵山派。
灵山派派中弟子仅百来人,门派小,财力又不够,只能依靠除妖伏魔和自产的人参勉强度日,根据他的判断,小骨此前定然受过不轻的外伤,也不知药木子用药时有没有心疼。
一路走一路微观,没多久白子画就找到了煎药的地方,他大概看了下药房的情况,而后找了个灶台开始煎药。
夜里漆黑,灵山派又舍不得四处点灯,他只能拿颗夜明珠在身边悬着,而后手指一弹点起炉火,至于药材都是他墟鼎现有的。
之前陪小骨在药灵山找药,她故意折腾他找了许多不需要的药材,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一碗药煎好,白子画熄灭炉火,在夜明珠的围绕下缓步回屋,经过一个拐角时脚步一顿,淡淡瞥了暗处一眼,面不改色地走了。
某个草丛后,粉色衣角一闪即逝。
桃心儿恍恍惚惚地走着,眼前全是白衣仙人端药慢走的身影。
那样一个不似世俗之人的人竟然会夜里出来给人煎药,还那般耐心用心,那个得到他温柔照顾的人是谁?
是偏屋那个昏睡着的姐姐吗?
脑子里一团乱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已经走到了自家师父的门外。
她愣了愣,转身就想离开,房门却忽然打开,药木子一脸正色的坐在桌子旁,静静的看她。
“为师等你许久了,进来吧。”
桃心儿张了张口,终归还是进了屋。
药木子端起桌上的茶递给她,自己又另外倒了一杯,一边喝一边道:
“你的事,海清都告诉为师了。”
桃心儿端茶的手一颤,茶水都撒了些。
她敛眸沉默片刻,低低出声:“师父,连你都觉得心儿错了吗?”
药木子叹息一声,看着眼前迷茫悲伤的徒儿,一瞬间想起了刚见到她时的情景。
那是十四年前的一个早晨,他刚到一个村子里除完妖,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闹饥荒的小镇。
镇上空无一人,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也都成为了地上腐烂变臭的一具尸体,唯独一个小小的她被包在襁褓里发出虚弱的哭声,他找过去的时候她的母亲早已饿死,骨瘦如柴的身体维持着给孩子哺乳的姿势,双眼却再也睁不开。
许是觉得可怜,他便将婴孩带了回来,一养就是十四年,亲眼看着她从蹒跚学步的孩子长成能蹦会跳的大姑娘。
可以说,他既是桃心儿的师父也是她的父亲。
作为师父他可以骂她罚她,但作为父亲他只想耐心的教导和规劝。
他伸手拿出一个画轴递给她,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缓缓道:
“五百年前那场妖神之战,是师父一生中经历的最无奈最悲哀的一场大战。”
“白子画,花千骨这两个名字至今仍在六界响彻,世人只道他们是师徒相恋,为世俗所不容,可背后的心酸真相却鲜有人知。”
他指着桃心儿手中的画轴,目露悲哀,“这幅画是师父五百年前所画,上面画着当年那场大战结束时的情景。”
“霞光万丈,神器齐聚,所有人都在欢呼呐喊,庆幸新生,却有两人成了欢声笑语中的祭奠品,世界与他们不容,温暖与他们不再,唯一留给后世的只有无尽的议论和恐惧。”
随着他的讲话,桃心儿缓缓拉开画轴,而后被画上的场景震惊了。
不大的画纸上,天空彩云翻腾,霞光四射,十件神器高高漂浮在云层中,底下密密麻麻数不尽的人或拥抱,或欢呼,或手舞足蹈,整个画面洋溢着朝阳初升般的喜悦与明亮。
可茫茫大海中,却有一点白衣身影孤独站立在海上,他远离喧嚣的人群,白衣染血,静静垂首,不言不语,明明只一个静默的动作,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凄凉感,以及悲哀感。
神器就高悬于他的头顶上空,可那温暖明亮的光芒却似乎怎么也照不到他的身上,光明一片的大地,只有他站立的地方遍布黑暗......
她心里颤了颤,画轴一下掉在地上。
药木子看眼呆滞的小徒儿,温声道:“你不是第一个喜欢尊上的女孩,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感情之事强求不得。”
“为师当年初见花千骨是在她随尊上赴群仙宴的那次,看着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娇憨又可爱,是真正的心思纯澈,拥有赤子之心的人。”
“她陪伴尊上五年多,却始终不愿随着时间长成长大后的模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桃心儿迷茫的眨眼,不解问他:“为什么?”
她既喜欢尊上,为何整日保持孩童模样,女子面对心爱之人不该展示自己最好的那面吗?一副稚嫩身躯如何能吸引成人之态的心上人?
“这个问题,为师一开始也不明白,后来渐渐就悟透了。”
“花千骨拥有二十多岁的灵魂,却每天保持孩童样貌,不是因为孩子样的她更容易得到宠爱,而是因为,她只想做一个孩子。”
“孩子的世界没有成年人的吵闹纷杂,没有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她爱自己的师父,却并不奢望得到回应,于她而言白子画过于遥远,她唯一想做和能做的事就是默默做他上慈下孝的徒儿,默默做守护挚爱之人的一束光。”
“在她的认知里,比起得到,她更想守护。”
“一个人想要永守初心并不容易,但可以尽力去做,只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他揉揉桃心儿的发顶,慈祥一笑,“师父自小教你成全之道,告诉你人生苦短,自成自安,这个‘成全’不是说所有想成全的东西都去成全,而是能成全该成全的东西去成全。”
“花千骨想用自己的方式成全与白子画的陪伴,因此只愿乖巧本分地做一个徒弟,而不是越过障碍去做自己想做的各种事。若非世事无常,世人相逼,她不会被迫成为妖神,不会用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师父和那些谈经论道的老顽固不同,师父从不认为花千骨和白子画之间的爱有什么不该,有什么不等,相反,师父很欣赏花千骨的勇敢和坚毅,也很欣赏自始至终保留赤子之心的她。”
“本质上,那是仙界乃至整个六界都缺少的东西。”
“师父想要你和曾经的她一样,在该保持勇敢天真的年纪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而尽力去成全,尽力去守护,而不是被外界的各种诱惑迷了眼,你明白吗?”
桃心儿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药木子,脑中努力消化他说的话。
过了许久,她脑中似有一束光照下,低低开口:
“师父的意思是,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同,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去得到,守护和成全同样是一种爱人的方式。”
“心儿如今对尊上一见倾心,却不见得是真正的倾心,反而更像是被外界诱惑后的结果,比起花千骨曾经的初心和透彻,是远不能及的。”
“花千骨爱一个人是用一切在成全,在守护,而不是绞尽脑汁去索要,去得到。”
“心儿不了解尊上,更不知道他和花千骨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故而无法产生共情,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又太过波折,付出的太多,以至于师父都觉得不忍,觉得悲哀,这样的爱心儿注定插足不进去,也不该去破坏,对吗?”
药木子欣慰的拍拍她的脑袋,点头道:“心儿理解得很对。”
得到夸奖,桃心儿却苦涩地笑了,她皱起了眉:
“师父,白天师兄告诉我,妖神已死,可花千骨却永远活在尊上的心中,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桃木子捡起画轴缓缓卷好,随后端起茶杯来喝。
“男女之间的爱有轻有重,轻的可以隔夜忘记,重的可以刻骨铭心,尊上和花千骨之间的爱就属于后者。”
“花千骨用自己的死成全了六界,却将无尽的悔恨和孤独留给了尊上,不是因为她狠心,而是只能这样做。”
“有的时候人心很复杂,你越是想忘记的东西越是铭记地越深,当有一种存在突破你的承受界限后,剩下的便只有崩溃和毁灭了。”
“尊上五百年执着找回花千骨,哪怕明知对方早已灰飞烟灭却仍固执地骗着自己她还在,世人笑他疯癫,却殊不知那是唯一可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和理由。这种爱便是不会随着时间消逝的爱,是真正活在一个人心上的爱。”
桃心儿忽然有些想哭,她听着师父给自己讲花千骨与尊上的往事,却感觉自己也回到了那段灰暗绝望的过去。
同为女子,花千骨得用多大的勇气,又是多么痛苦,才会用那样的方式进行自我毁灭和放弃啊?
她擦了擦眼泪,心里涌现出了对那个传奇女子的强烈敬佩与好奇。
“师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会再对尊上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明天起我要努力学习医术,和千骨姐姐一样明确自己的方向,全力成全自己的未来,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
小丫头向来懂事乖巧,就是遇事难免进入死胡同,药木子听到她这番话总算放了心,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从海清告诉他小丫头看上尊上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担心,生怕她一个冲动跑去尊上面前刷存在感,或者大胆一点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思,要真那么做了,他觉得他今晚也不用睡了,直接拿把剑自刎于房中更合适。
毕竟,尊上之所以没直接带那位走,不过是因为下午的那番谈话罢了,要是心儿故意去烦他甚至惊扰了屋里那位休息,那他们灵山派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
还好,这个小祖宗没真做什么出格的事。
心头大事解决,药木子瞬间回到平日里慵懒闲适的状态,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招呼桃心儿往外走。
“该说的都与你说了,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天色不早,为师困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桃心儿乖乖由他推出屋去,临关门时却突然一脑袋挤进来,笑眯眯同药木子问:
“那个......师父,你既然画了妖神之战的画,那还有没有千骨姐姐的画像啊?”
“让心儿看看呗!”
妖神啊,那得多酷多飒!想想就激动!
药木子嘴角一抽,看了看两眼发光的小徒儿,又抻头看向了东方某处,神秘兮兮凑到桃心儿耳边说了句话,随后一把将人推出,关门,熄灯,上床,一气呵成!
门外的桃心儿愣了好久,随后眼睛锃一声亮起,兴奋万分地跑回房了。
啊啊啊啊!
漂亮姐姐居然就是复生后的千骨姐姐!!!
天呐!
她要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起个大早去看美艳妖神!!!!
千骨姐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