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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齐国非要吞并莱国这么一件事情,楼令来齐国就是一趟单纯的收获之旅。

非常棘手的事情是,楼令从种种迹象发现齐国对吞并莱国的意志非常强烈,甚至可以说齐国君臣已经显得迫不及待了。

为什么楼令会感到棘手?因为他发现晋国短时间内竟然无法使用硬实力去阻止齐国!

无法使用硬实力阻止某个国家想干什么,晋国遭遇类似的窘境只发生在楚国身上。

真正崛起之后的晋国,暂时还没有在其他国家身上发生过无法使用武力解决麻烦的例子。

“现在是楼氏负责与齐国的邦交,一旦无法阻止齐国吞并莱国,等齐国吞并莱国之后实力大增,威胁到晋国的霸权,楼氏要担负的责任就大了!”楼令很清楚楼氏可不是郤氏。

在一些国家大事上出错,郤氏的强大就是资本,愿意认错再自罚三杯都算是给众人面子。

实力不够强大?犯了那种同样的错误,并不是自罚三杯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郤至与楼令待在“临淄”接受齐国的款待。

所谓款待就是三天一小宴和十天一大宴,品尝各种特色的美食,享受各种各样的美人,接受齐国贵族的花样吹捧。

今天,楼令接受高固的盛情邀请,来到高氏家宅接受款待。

高固事先在大门外等着迎接,看到楼令就“哈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行礼道:“晋卿光临,实在是老夫的荣幸啊。”

有多名晋国卿大夫在场,他人需要称呼职务来进行区分。

只有一名晋国的卿大夫在场,为了显示隆重与尊敬,自然是只用“晋卿”来称呼了。

“齐卿。”楼令很懂得什么叫商业互吹。

齐国当然也有卿大夫。

应该说,列国的上大夫就是“卿”了。

晋国的卿大夫也是上大夫,只是有没有担任某个军团的主将或是军佐作为分水岭。

为了显示晋国上大夫的不同,晋国内部或是与他国进行社交,称谓上一定要喊对,喊错了可能会引发一场本不用爆发的战争。

其他国家的上大夫,一个个都是“卿”,不用以官职去区分。

高固热情地将楼令从偏门引领入门。

当然不会大开中大门。

能够让一个家族打开中门的事情不多,国君来作客都不一定需要打开中门,只有周天子驾临需要。另外就是祭祀或升爵、升官之类,会打开中大门了。

从家宅正面的偏门迎客,讲实话就已经显得尊重。

要是不尊重?让来人走围墙的一些小门,通常是这一种做法。

日后,晏婴代表齐国出使楚国,楚国让晏婴从围墙小门进入,其实就是在进行侮辱。

因为是带有侮辱的性质,围墙小门被描述成狗洞之类的通道,属于一种艺术再加工。

如果楚国真的让作为使者的晏婴从狗洞进出?那与宣战根本就没有区别,齐国压根不可能忍受。而晏婴回国之后,齐国并未对楚国宣战。这就是艺术再加工的证明。

“为了今天的宴席,老夫筹备了很久啊!”高固不是在表功,也不是在炫耀,纯粹就是表达重视程度。

楼令在步入大厅之后,看到了乐师与舞者,也看到了摆在案几上和准备在旁边的佳肴,承认高氏确实很重视这一次邀约。

乐师和舞者?齐国因为商业发达的关系,有大搞贸易的贵族是会养一些乐师与舞者。

那些乐师的乐器没有逾越的地方,很平常的乐器而已。

舞者的话,男的或女的都有,通常是男的穿着较为暴露,女的则是遮得严严实实。

贵客驾临且步入宴会现场,音乐自然是奏响起来。

高固为了表达对楼令的尊重,特地没有设主位,摆成了两个座位面对面。

两个座位在主位的方向,其余客人的座位分列排在大厅内左右两边,中间留出空间给舞者随着音乐伴舞。

一开始,高固只是在奉承,各种谦虚的好话说了一箩筐,看着像是在对晋国卿大夫进行正常的巴结。

楼令却是深知一点,哪怕楼氏负责与齐国的邦交,要是高固单纯想要巴结晋国的卿大夫,应该连郤至一起邀请才对。

然而,高固只邀请楼令一人,没有邀请郤至一同赴宴。

宴会之上,高固对楼令表现得超乎规格的尊重,时不时还有与宴的齐国贵族会上前拜见楼令,反倒是让楼令将警惕度直接拉满。

是,楼氏专门负责与齐国进行邦交。

齐国是该巴结楼令没有错。

只不过,齐国不用巴结到当前这种份上。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礼上于人也是一样。

“不知道齐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楼令不再被动接受,开始主动出击。

高固又是敬了楼令一杯,随后说道:“我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是……,关于遭到莱国入侵,能不能请晋卿上禀晋侯?”

需要特别告知晋君周?

楼令笑呵呵地说道:“这件事情,老夫自然与寡君提起,何必贵国强调呢?”

高固正色说道:“寡君只有等晋侯知道,才好派人前去谒见天子。”

当前的周天子虽然是招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特权,其中包括赐予子爵以上的爵位,使得某个贵族拥有独立建国的资格。

另外的?周天子可以下达诏书,要求某位诸侯讨伐某个势力。诸侯会不会听,就看究竟是打谁,有没有利益能占了。

讲道理,齐国是晋国的小弟,他们却是拥有外交自主权,可不像是没有军队指挥权和独立外交权的某宇宙第一强国。

楼令面对满脸严肃的高固,先是一阵“哈哈哈”大笑,笑声都让音乐稍微暂停了一下下,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就要贵国君臣先等等了。”

高固困惑地问道:“等等?”

“我们即便离开齐国,不会马上回国,会先去鲁国,再到卫国驻扎一段时日。不是需要贵国等一等吗?”楼令说道。

高固需要确认一件事情,说道:“关于寡君派人谒见天子这件事情……”

楼令假装被舞者吸引,没有理会高固的欲言又止。

“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够让晋侯对寡君派人谒见天子不做计较呢?”高固就问得比较露骨了。

楼令不好再装聋作哑,脸上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说道:“那要看贵国派人谒见天子想说什么,得到什么样的权柄。”

高固被楼令脸上的冷酷吓到,勉强地笑了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接下来却是又到了齐国众人极力表现对楼令尊重的时刻,临近宴会结尾排队拍马屁和送礼,直至宴会结束。

权力为什么容易使人腐朽?不正是因为会有无数人巴结,迷失在各种奉承与享受之中嘛。

在齐国享受奉承与讨好的郤至和楼令,每一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不同的诱惑。

郤至自小就生长在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环境,该享受的几乎全享受过,其他势力想将他腐朽可没有那么容易。

魂穿前的楼令,他的生长环境只能说一般;魂穿后的楼令,不能说极尽享受过,该体验过的项目也不少。

最主要的是楼令目标明确,可能会一时迷失,很快就能够回过神来。

事实也是,无关生长环境怎么样,但凡目标不够明确,丢进蜜罐里面很快就要废了。

那也是很多掌权者失去雄心壮志之后,整个人立刻就废了的主要原因。

而从困苦环境崛起的人,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腐化的速度会超乎想象。他们在被逮住之后,少不得吼嗓子:我不是贪,实在是穷怕了!

在某一天,郤至和楼令实在是受够了宴会不断,到城外营盘躲着去了。

不躲实在不行。

他俩这一躲,其实多少也算是制造了笑料。

想来齐人会很愿意向外传播,自己的热情连晋国卿大夫都遭不住,成为贴上齐人热情好客的一个标签。

“齐人和楚人一样喜欢吃脍,他们是怎么能够忍住那种腥味的?”郤至看上去是真的不理解。

近来显得心事重重的楼令随口说道:“不是有蘸吗?”

远古就有各种蘸了,只是材料一直在起变化。

到了春秋时代,蘸一般是各种酱料,喜欢吃脍的人会花时间去研究。

因为楚人和齐人都喜欢吃脍的原因,他们的很多贵族除了有一个大肚腩之外,脸色通常也会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

那是体内的寄生虫数量多到可怕,搞成了那副鬼样子。

有一个不是笑话的笑话,楚国死在寄生虫折磨下的贵族远比在战场多得多,每一年都要发生几次贵族莫名死亡的事件。

齐国吃脍文化很盛行,类似的事情也会发生在齐国,只是没有楚国那么严重。

这是因为楚人吃脍,鱼类是来自淡水;齐人吃脍,有相当的鱼类来自海洋。

当然了,吃脍可不止吃鱼,各类陆生动物也在他们的餐桌上。

“有熟食不吃,非得吃生的,跟茹毛饮血有什么区别。”郤至真就是这种看法。

楼令随意应道:“反正晋人不喜欢吃脍就行,其他人吃不吃,关我们什么事。”

郤至很突然的“哈!”了一声,吓了楼令与在场其他人一大跳。

他们身在异国他乡,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会少了护卫,以及主动过来或是被派过来应酬的他国之人。

所有人一致看向郤至,身份越低脸上的表情就越收敛,心里一定在想:“神经病啊,突然喊那么一声。”

“你近来什么情况,不是走神就是显得心不在焉。”郤至问道。

楼令等郤至发问已经等了很久,先让无关人等退下,再说道:“齐国所谋甚大,我家负责与之邦交,近来一直在思考怎么应对。”

“你是说齐国想吞并莱国,是吧?”郤至也不等楼令回答,笑呵呵往下说道:“他们想吞并莱国已经很久很久,一直以来总是像会立刻动手的样子,几十年来没有变过。”

意思就是说,不用担心齐国做什么,事情发生了再说。

楼令皱眉说道:“我觉得跟以往不一样。看样子,齐国已经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

郤氏不再负责与齐国邦交,他们尽管还是会收集齐国的相关情报,重视程度则是一定不如之前。

“你没有在大事上出过错。”郤至先肯定楼令的猜测,再说道:“可是……,我们能够及时插手吗?”

楼令就实说道:“齐国君臣不傻,一定是在我们当年出兵之后,抓住机会吞并莱国造成既定事实。”

晋国近来越玩越大,每一年都动用相当庞大的兵力出征,一打还是好几个国家一起打。

一旦发动战争,真不是某一方想停就能够停得下来。

齐国吞并莱国会实力大增这一点,有脑子的人都能够知道。

能够预见的事情就是,楚国一定愿意看到齐国吞并莱国,晋国则是不愿意齐国吞并莱国。

吞并了莱国的齐国会吸引晋国相当大的注意力,乃至于两国进行连年的战争,楚国哪怕不掺和也可以抓住机会休养生息,想抓住机会的楚国能够与齐国结盟一起对付晋国。

晋国一直都在遭受齐国对中原霸权的挑战,壮大起来的齐国哪怕无法对晋国造成实际威胁,光是需要留出更多的余力来对付齐国,对晋国并不是一件什么小事。

“麻烦了啊!”郤至近来被一再被酒精麻醉,该有的智慧却是还在,哪能够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

郤至苦笑着说道:“那只能争取在齐国动手之前,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三戎了。”

听了那一句话,楼令立刻知道郤至还是没有真正明白怎么回事。

齐国意图吞并莱国的时间有近百年,他们不止做了很多的准备,也是一直在等待机会。

有什么比晋国被拖在多个战场的机会更好吗?

齐国君臣该是多傻,碰到了难得的机会,不会直接对莱国动手?

从楼令知道齐国针对莱国已经进行了百年部署,要不是郤至对齐国不敢真正动手的信心不含虚假,搞得楼令都要怀疑郤氏是不是挖坑让楼氏跳了。

毕竟,郤氏主动将对齐国的邦交权利给了楼氏,齐国却是要吞并莱国,并且还准备了百年之久,怎么看都是一个坑。

他们在齐国待了一个月,随后踏上了返国道路。

在那一个月里面,看场面能够用宾主尽欢来形容,多少算是楼令忍得住。

那些时间之中,楼令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讲得不是收礼。

主要是楼令得到了郤至的允许,将由郤氏暗示鲁国,鲁国可以去招惹齐国,一旦有需要晋国必定入场相助。

至于晋国能不能及时入场?事关承诺,郤至一定会说到做到,并不是什么战略欺骗。

因此,他们归国经过鲁国的时候,少不了与鲁国君臣进行社交,鲁国君臣看到了郤至和蔼可亲的一面,搞得鲁国君臣惊疑不定。

“一旦贵国与齐国爆发战争,我家与郤氏会一同驰援。”楼令当着郤至和季孙行父面,给予了强有力的保证。

这里纯粹就是郤至相信楼令的判断,站在晋国卿大夫的立场,愿意在国家大事上进行配合。

已经强调了好几次,齐国一直在挑战晋国的中原霸权。

如果齐国真的可以威胁到晋国的中原霸权,一定是晋国卿大夫不愿意看到的。

那么,郤氏愿意出力,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最重要是郤至觉得打齐国风险不大且有利可图,非常乐意下一次再来齐国打秋风。

他们是从原路返回,来到卫国听到了一些消息。

中军和新军打郑国纯粹就是路过性质。

怎么个路过性质呢?晋军开进郑国,没有抵达“新郑”之前,一场正经的交战都没有发生,郑国君臣就光速投降了。这不是路过,什么才叫路过。

中军与新军进入卫国,双方倒是正经打了一场,交战过程恰好是三天,随后卫军统帅偃旗投降,卫国又是晋国忠实的小弟了。

卫军与晋军打一场再投降,不是卫国要试一试晋国的斤两,用这种方式奉上足够多的人质,事后用赎人的方式上交惩罚金而已。

是不是能够看出区别了?

郑国连打都不打就投降。

卫国集结大军反抗了一下。

结果是郑国嘴巴上说投降,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卫国却是交人又给钱,得到了真正的惩罚。

仅仅从郑国再一次不愿意付出代价就投降这一点,谁都能看出诚意不足,不久之后一定会再次反叛。

为什么之前晋国面对这样的郑国愿意放过?跟晋国一时半会无法料理郑国的关系最大,再来就是不想逼得郑国彻底倒向楚国那一边。

随着晋国有了新的国策,对待郑国上面一定会起变化。

“兄长已经率军抵达陈国境内,他们会在教训陈国与蔡国的事后,吸引楚军到郑国,届时郑国会再次投降楚国,会真正开始攻打郑国。”郤至说道。

计划就是那样子,看着没有出现变化,楼令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年攻取郑国的‘管’地,拿下之后就该建立关隘了。”楼令说道。

那个“管”地,它进入战国之后,价值急速下降,周边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城镇,其中一个就有虎牢关。

而虎牢关的附近,当前并没有城池,后面最先建立的城池叫荥阳。

“管”地距离“新郑”约两百里,只是并非关键,主要还是当地的地形因素。

夺取那一块土地,再修建一个关隘,建议是由楼令说出。

讲事实就是,楼令真不知道晋国也是从郑国夺取了那一块土地,并且还建了虎牢关,更不知道虎牢关以后会改名成为汜水关,单纯就是多次从那边路过,觉得那边很适合修建关隘。

从这一点可以证明楼令真不是白混,能够从军事的角度去挖掘有利地形的利用价值。

“今年参与会盟的国家是哪几个?”楼令不是明知故问。

去年,晋国对诸侯进行召唤,不是有齐国和卫国拒绝了吗?好些明明答应的诸侯,直至战争结束都没有到场,不是他们毁诺没有去,纯粹就是还在半路上。

这样会搞得明明有多少诸侯答应会盟,交战过程中却是根本不在。

郤至说道:“听消息,该到的国家已经都在,一共有六个。”

楼令见郤至连那些国家的名字都懒得提,基本上也就知道怎么回事。

当今之世仍在的国家不少,相当的数量还是晋国的小弟。

只不过,晋国的小弟虽然足够多,七成以上却只是凑数的角色。

一个国家得到召唤,最多能够征召一两千士兵参战,考虑到是小国寡民的军队,能够指望他们有多么能打吗?那不能啊!

晋国的一众小弟之中,真正能打的没有几个,算起来也就宋国、齐国、卫国、鲁国,其余还是不要有太大的指望。

而很尴尬的事情是,齐国很叛逆,不给晋国惹麻烦就足够好;鲁国相当滑头,经常出工不出力;真正能够指望的也就宋国和卫国。

在今年,齐国、卫国、宋国都没有前去会盟,六个响应会盟的只有一个宋国堪用,其余五个真的不配被郤至特别点出名字。

“我觉得上军将有一件事情说对了。是该一再诱使楚军北上,不是我们每一次不远数千里之遥南下。”楼令不是在放什么马后炮,往下继续说道:“南下能够取得收获还好,一旦只有付出没有收获,实在是负担不起。”

郤至若有所思地说道:“南边除了楚国,确实是没有什么油水。”

应该说,南边有油水的国家,基本上快被楚国榨干了。

位处南边又油水十足的宋国?晋国还指望宋国可以牵制楚国,怎么可能死命榨油水嘛。

下军在卫国驻扎,没有急赶着回国。

一来是季节不对,无法从“棘津”轻易去到大河北岸。

再来就是,他们待在卫国可以作为预备队,有需要可以南下支援中军与新军。

所以是,郤至和楼令会待到中军和新军把楚军勾引北上,等中军和新军正式狠揍郑国,确认下军不用参战,才会真正归国。